祈祥宮。
太醫匆匆而來,嫺熟的用銀針給上官蕙妃止住了咳嗽。女子卻應爲咳嗽了許久,臉色有些泛紅,面容卻依舊是蒼白的。
燕允珏他們站在一旁,能明晰的感覺到上官蕙妃這一病,是越拖越厲害了。
或許,愛兒的擔憂的對的。池賢妃真的對蕙妃下手了,這樣一直不可察覺的手段……燕允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香爐上。
恐怕這香要好好地查一下了。
慕容玉見御醫給上官蕙妃診脈,不由得蹙眉問道:“真的只是時氣變化所致麼,怎麼娘娘這樣嚴重的樣子。”
御醫給上官蕙妃診完脈才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王爺,娘娘的病情反覆,確實是因爲時氣的關係,只是……這幾日忽然有加重的趨勢,下官……下官也不知爲何呀。”
“不知爲何?”慕容玉眉心一蹙,“如今娘娘如此,你跟本王說不知爲何。”
御醫聞言,顫顫巍巍的跪下道:“下官有罪,娘娘病情驟然惡化,看來是要請其他同僚一道看看,是不是能找出什麼緣由來。”
燕貴妃擔憂的看着牀上已經迷迷糊糊的上官蕙妃:“怎麼忽然就這樣了。”
“姐姐……”上官蕙妃擡眸看着燕貴妃,“不知爲何,我忽然很想蓮兒。”
“妹妹別胡說,本宮這就叫人去傳院判大人過來,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燕貴妃上前輕輕的握着她的手,“蓮兒好好的,你還要等着看自己的外孫呢,是不是。”
上官蕙妃微微點頭:“姐姐說的是。”說着擡眸看着慕容玉他們,“你們不要這樣站着了,我沒事兒。”
“娘娘。”慕容玉一臉的擔憂。聽見燕貴妃說道:“你們都去外面候着吧。來人,快去太醫院傳院判大人。”
“是。”有宮娥領命,匆匆而去。
慕容玉他們見狀,便只能退了出來。
沒過多久,看見院判楚大人匆匆來了,身後還跟着另兩名太醫。慕容珝坐在外間,一眼便看見楚如相進來,不由得淡淡一笑:“許久不見了,楚大人。”
楚如相聞言,不知爲何,身子一怔,擡眸便看見了慕容珝,連忙行禮道:“參見長公主殿下。”
“大人先忙吧,有空咱們再敘敘舊。”
楚如相聞言,作揖道:“是。”說完便垂首匆匆進了寢殿。
燕允珏之前沒覺得什麼,此刻卻忽然想起來了。這個楚如相也算是年少有成,如今還不到不惑之年,卻已經高居太醫院之首,當年長公主沒有出嫁的之前,一直身子孱弱,當時負責照看她的,就是太醫院的新貴,這位楚太醫。
窗外陽光正好,慕容珝安靜的坐在前那裡,臉上連一絲笑意都沒有了,微微垂着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燕允珏收回思緒,目光落上官蕙妃的寢殿處。眼下,最重要是還是蕙妃的病情。
武平侯府,梅園。
上官愛坐在牀上,捧着那本《佰草集》恍然覺得自己真是許久沒有看了,脣邊有人遞了一瓣橘子過來,垂眸張嘴吃了,不禁道:“這橘子倒是甜。”
“可不是麼,我就是吃着甜纔給你拿來的。”慕容衝一襲漆黑的錦緞,繡着銀線的梅花,寒雀,倒不像是他平素裡喜歡的花樣。
此刻男子專心致志的給上官愛剝橘子,可是那橘子一大半都是進了自己的嘴裡。一旁的蓮子忍不住笑道:“王爺還說是帶給我們小姐吃的,奴婢看就是想我們小姐陪着王爺吃罷了。”
慕容衝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慵懶:“橘子涼,愛兒怎麼好多吃呢。”說着回眸看着上官愛,“我體貼吧。”
上官愛垂眸看着書,嘴角的笑意淺淺,聞言無奈道:“是,衝兒最體貼了。”說着擡手翻了一頁,肩膀的披肩稍稍滑落,卻並未在意,“只是你這樣大鳴大放的坐着,不怕被人撞見麼。”
“怕什麼。”慕容衝細心的給她拉好披肩,“慕容玉和燕允珏今早下朝便去探望蕙妃了,慕容霄也去了御書房,哪裡有人來打擾我們。”
上官愛聞言,擡眸含笑看他:“你一直耳聰目明的,恐怕連我每日在做什麼,你都一清二楚吧。”
“你嘛……”慕容衝狡黠一笑,“你不用看着我都知道,除了吃飯,喝藥,睡覺以外,就是想我了,沒有旁的事情可做。”
“……”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淺笑,又復垂眸,不搭理他的自戀。
慕容衝見狀,又放了一瓣橘子在她的嘴裡,忽然說道:“聽說今日慕容珝也進宮探望皇后了。”
“哦?”
“我知道你在查她。”男子看着她一副得意的樣子,“我就勉爲其難的也幫你留意了一下,你要不要誇誇我。”
“衝兒。”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含着淺笑看他,“你如此優秀,還怕我沒日子誇你麼。”
“是啊,王爺怎麼兩句話就有一句要人誇獎的。”蓮子也是嘟囔道,“還沒說出什麼重要的話呢,要是不值得誇讚,咱們小姐不是白費口舌了。”
“蓮子。”辛姑姑嗔道,“不可這樣沒上沒下的。”
蓮子撇撇嘴:“是。”
慕容衝卻不依不饒的看着上官愛:“你這丫頭牙尖嘴利的,你怎麼還不把她給嫁出去,留在身邊嘰嘰喳喳的,不利於你靜心養病的。”
蓮子聞言一驚:“王爺……”
“好了。”上官愛這書是看不下去了,索性放下道,“蓮子說的也沒錯,你到底是查到什麼緊要的事情了,說來聽聽,別想忽悠我誇讚你。”
“慕容珝的舊情人,算不算是緊要消息。”慕容衝語出驚人。
上官愛也是一愣,不禁擡眸詢問的看着辛姑姑,對方搖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怎麼樣,本王說了吧,這樣的機密只有我能查出來。”
“是是是,衝兒最厲害了。”上官愛含笑看他,“說說看,是誰。”
“如今的太醫院院判,楚如相。”
一語驚醒夢中人,辛姑姑瞬間想起了這位少年有成的院判大人,恍然道:“奴婢想起來了,他曾經是長公主的主治御醫。”
上官愛探究的看過來,聽見辛姑姑說道:“長公主自幼體弱,一直有大夫隨行調養,後來練習舞蹈也是爲了強健身體。”女子說着若有所思的看着上官愛,“奴婢記得公主出嫁前那幾年負責給公主調養身體的,就是這位楚太醫。”
上官愛輕輕一笑:“果真,當年長公主與池駙馬這飛天之戀,是另有隱情呢。”
“可是長公主怎麼會跟一介太醫有私情呢,奴婢真是一點兒也未曾聽過。”
“要不怎麼說本王厲害呢。”慕容衝得意一笑,“慕容珝一直是個少言寡語的人,自小跟旁人都合不來。你想想,這樣一位少女,身邊常年有一個長她許多的溫潤男子,時時照拂,日日關心,那豆蔻之心能不動麼。”
上官愛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靜靜的聽他說道:“這個楚如相也是個奇人,從小刻苦鑽研醫書,心無旁騖,以至於二十好幾了還未娶妻,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書呆子。他是家中獨子,連父母都拿他沒有辦法。”
“他入太醫院的時候因爲藝術精湛就很受器重,後來被欽點了照顧慕容珝,這一照顧就是四年,一直到慕容珝後來嫁給池巍。”
“也就是說,長公主從懵懂少女到知曉男女之情,這幾年都是他陪伴的。”上官愛說道,“如此便也難免暗生情愫了。”
“何止是暗生情愫,這位書呆子可是也對她動了凡心,兩人是實打實的情投意合。”慕容衝又剝了橘子放進上官嘴裡,“後來慕容珝到了嫁齡便去求伏曦成全,伏曦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讓她在之後的宮宴上獻舞,誰料慕容淵卻當庭將她賜婚給了池巍。”
“那時皇上就想着扶持池氏了吧,所以才下嫁長公主。”上官愛微微垂眸,覺得這瓣橘子有些酸了。
慕容衝點了點頭:“據說慕容珝之後去找過楚如相,想要私奔的,可是卻被拒絕了。”
“想來,如今他這院判的位置,就是當年拒絕的理由了吧。”
“約莫一年多之後吧,慕容珝便也乖乖嫁人了,可是這個楚如相如今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卻一直未娶。“
“如此看來,這男人也不是全然無情的。”上官愛輕輕一笑,“伏皇后這一棒鴛鴦打的,難怪長公主一直心有芥蒂。只是我不明白。”
慕容衝側眸看她:“不明白什麼。”
“既然慕容珝一直握着當年伏皇后殺害燕皇后的證據,爲什麼到現在才願意拿出來,當真只是因爲池巍形式所迫麼?”
“或許……”男子望着她狡黠一笑,“是因爲這位楚大人就快娶妻了。”
聞言,衆人皆是一怔。
“當真?”
“當真。”慕容衝看着她若有所思,含笑的眸子便再也移不開目光了,只靜靜的等着。
良久之後,上官愛終於說道:“如果是因爲這件事,那麼當年的事情,恐怕這位楚大人也脫不了關係了。”女子說着看着窗外陽光暖暖,“慕容珝守口如瓶,是爲了護着這位信守諾言一直不娶的楚如相。如今舊事重提,也是爲了懲罰他背棄諾言。”那語氣裡有一絲不可察覺的嘆息。
慕容衝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無聲的安慰。
一時之間,偌大的房間,一片寂靜。
皇城之內,祈祥宮。
因爲上官惠妃漸入昏迷,也變得一片死寂。慕容珝默默地站起身,遠遠地看着楚如相躬身擦汗的樣子,宛如當年。
“公主,對不起,下官不能帶你離開。”
“爲什麼。”
“做御醫是我一生的志向。”
“那我呢,你當真願意看着我另嫁他人。”女子淚如雨下,聽見她這輩子第一次愛上的男子說:“就當是我對不起公主,但是我對公主是真心的,我願意發誓絕不再娶,只求公主一生順遂幸福。”
想到此處,慕容珝手心一緊:如相,你毀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