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悟道。
夜幕剛剛降臨,禪房裡,柔和的燭火映照着佛顏,格外柔和。
上官愛站在案前抄寫了許久的佛經,不知疲倦。
“小姐,天色晚了,還是早些休息吧,你抄了半日了。”蓮子端了熱水進來,勸道。
站在一旁的辛姑姑見狀,柔和的看着上官愛:“公主,就算是離開這裡了,也不用如此勤勉的抄錄佛經給太后的。”
“我只是怕以後沒有什麼時間了。”上官愛說着將才抄好的一張放在一旁,看了一眼,才擱下手裡的筆道,“今日先這樣吧。”走過去淨了手,將佛珠纏在了手腕上。
“公主要休息了麼,奴婢去給公主鋪牀。”
上官愛卻看了一眼院子裡的兩隻小白兔,說道:“時候還早,我去後山走走。”說着便吩咐道,“把那兩隻兔子裝進籠子吧,我拿去放了。”
“啊?”蓮子聞言,惋惜道,“真的要放了麼,這麼可愛,多可惜啊。”
“不放了難不成還要帶回去麼。”上官愛淺淺一笑,聽見辛姑姑說道:“既然公主心思澄明,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奴婢們照做便是了。”
“我去給小姐拿件披風。”蓮子說着便轉身進去了。
辛姑姑捉了那兩隻兔子進籠子,轉身道:“夜路難行,奴婢幫公主挑燈吧。”
上官愛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好。”
蓮子走出來給上官愛穿好披風,便見她上前接過了兔籠子,轉身走進了夜色中。
春日的夜風還有這一絲涼意,但是帶着花草的芬芳,很是沁人心扉。
上官愛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風,緩緩的走在去桃林的路上,裙襬輕輕的掃過落花,發出簌簌的聲響。
今夜無星無月,只有暗香浮動,連春風也顯得有些寂寥起來。
“其實我心中一直有許多疑問想問姑姑。”上官愛看寂靜的夜色,吐出一口淡淡的熱氣,輕聲道,“關於燕皇后當年的事情。”
辛姑姑聞言,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一頓:“其實太后叫奴婢來伺候公主,就是想有些事情不要隨着她長埋地下。”
“果真當初燕皇后的去世跟伏皇后的有關麼。”
“當年,因爲雁王殿下的事情,燕皇后進宮很晚,那個時候伏皇后已經是德妃了。”辛姑姑走在前面,不急不緩道,“其實那個時候伏氏一族還沒有現在這樣壯大,跟燕氏的感情也很好。他們兩人算是閨中好友,加上朝和公主,三人總是在一起。奴婢自小伺候朝和公主,也是一路看着他們的。”
上官愛聽着她略帶感懷的語氣,彷彿也看到了三位年輕的貴族小姐,雖然性格各異,卻一直相知相伴的模樣。
想必,那個時候最美好的年華里,她們彼此都是快樂的吧。
“其實燕皇后和伏皇后都是一直愛慕皇上的,那個時候皇上爲了大位早早的就許下了諾言,跟燕皇后有婚約在先。後來不知怎的,卻先迎娶了伏皇后爲側室,爲此燕皇后鬧了好久的彆扭,也就是那之後她撿到了雁王殿下。”
“那時公主已經去世了,奴婢便進宮伺候太后,太后爲了這件事沒少跟燕皇后置氣,也順帶着很不喜歡雁王。那個時候德妃娘娘便常常來祈壽宮勸誡太后,還讓皇上首肯了這個撿來的小舅子。”辛姑姑說着淡淡一笑,“那個時候奴婢也確確實實的覺得,德妃娘娘是真心實意的爲燕皇后着想。”
“再後來,燕皇后進宮了還帶了慕容衝一起。”上官愛看着她手中的籠子道,“然後他們兩人便相繼懷孕了吧。”
辛姑姑點點頭:“那個時候伏皇后已經誕育了六公主,卻在那一年,在燕皇后之後也有了身孕,兩個孩子只相差月餘。爲此皇上很高興,爲了照顧方便,還讓德妃挪到了鳳陽宮一起養胎。”
聞言,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斂,不知所想。
“現在想來,他們二人日日相伴,燕皇后驟然小產,臨終之前牀邊也只有德妃娘娘,要說嫌疑便是她最大了。”辛姑姑道。
“聽說當時太后和慕容衝立馬就衝進去了。”
“是的,燕皇后死的時候眼角還有淚水,彷彿很是傷心一般。”說着,辛姑姑停在了桃林面前,看着寂靜的夜空下一片樹海,“太后見狀很是心驚難過,便下令徹查,但是無論怎麼查都查不出原因。於是德妃便成了最大的嫌疑。”
“畢竟他們一直在一起,可是卻一個死了,一個還好好的。”上官愛說着便提着籠子走進了樹林,“那麼皇上呢?他怎麼說。”
“皇上一開始怎麼也不相信,後來也開始懷疑德妃了。直到……”
上官愛打開籠子的手微微一頓:“直到德妃也小產了。”籠子裡的兔子猶豫了片刻,還是慢慢的走了出來。
身後的燈火慢慢的靠近,照在那兩隻兔子身上,軟軟的,柔柔的:“起初太醫說她憂思過度,便有流產的先兆,後來果真驟然血崩流產,差點也丟了性命。那情形竟然跟燕皇后是一樣的。”
上官愛蹲在地上,看着那兩隻兔子在面前徘徊,然後竟然靜靜地吃起了草,不禁擡手去拂了拂:“露水草不要吃,會死的。”細不可聞
辛姑姑站在她身後,見狀不禁淺笑:“公主慈心,這兩隻兔子本就是由人餵養長大的,若是真的放生山野,恐怕活不了幾日的。”
聞言,上官愛看着他們,不知所想。
“兔子是兔子,他是他。我佛慈悲,不是麼。”
終究,上官愛無奈一嘆,又將兩隻兔子捉進了籠子,卻是說道:“既然姑姑一早知道,爲何我在我放之前說呢。”
“奴婢說與公主自己想清楚,終究是兩把事。”
“姑姑在太后面前呆的久了,也這般深不可測了。”女子淺淺一笑,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夜風乍起,吹開了她的披風。
“德妃的孩子也沒有了,還差點兒丟了性命,這才讓她洗脫了嫌疑?”
“是的,皇上不再疑心,可是太后心中卻生了芥蒂,自此疏遠了德妃。”辛姑姑說着,上前關好了籠子,提起來道,“再後來便是德妃做了皇后,伏氏一族漸漸崛起,也因爲這樁事情,兩家越走越遠,到了今日這般爭鋒相對。”
“那隻金鳳釵我聽說燕皇后也有一支,臨死的時候握在手中了。”上官愛忽然說道,靜謐的夜空中驟然落下了一滴雨水。
下雨了。
辛姑姑一手提着籠子,一手提着燈,頗爲驚訝的看着上官愛:“真的?可是……奴婢並未看見。”說着轉而一想,“是伏皇后收起來了?”
上官愛一雙清澈的眸子深不見底,淺淺一笑:“似乎是在鳳陽宮。”
“爲什麼……公主又是怎麼知道的。”
“淑妃娘娘當年似乎瞧見了什麼。”上官愛幽幽一句,雨水漸漸的落下,細而密。
辛女官聞言,眸子漸漸沉了,冷冷道:“這件事情奴婢會幫公主查清楚的,只是眼下……”說着便扔掉了手中的燈籠,那火光跌落在地上,掙扎着搖曳。
上官愛見狀,心中一凜,聽見辛姑姑說:“什麼人!”
黑夜中驟然射出一隻利箭,直直的衝着上官愛而來……
“公主小心!”辛姑姑身手利落的將她拉到了樹後,然後把手裡的兔籠遞給她,叮囑道,“待在這裡別動。”
上官愛心驚的看着她,匆匆的說了一句“小心”,便看見她拔了剛纔那支射在了樹上的箭羽就衝了出去。
是什麼人,敢在佛光寺對她下殺手!
上官愛看着手中的兩隻兔子,不由得冷冷一笑:“看見沒有,這世道,還真是不如做只兔子呢。”
雨越下越大了。
上官愛伸出腦袋的想要看看辛姑姑的安危,卻正好一支利箭射來,擦着她的青絲而過。微微一怔,再回首便看見面前有三五個黑衣人提着大刀衝了過來。
前有大刀,後有利箭。
女子根本沒有時間多想,擡手握着自己的十字匕首便轉身衝了出去,雨水無情的落在她的身上,一片冰涼。
樹下,那兩隻小兔子被安靜的放在了那裡。
夜色下,敵人驟然尋到了她白色的身影,喊道:“在那裡。”
“公主小心!”辛嬤嬤身上已經受了傷,眼下以一敵幾,弄得那羣黑衣人很是惱火。
“不是說沒有會功夫的麼!”
“不管了,速戰速決。”
一羣人下了死手,辛姑姑擔心上官愛,邊打邊退,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已然傷痕累累。
上官愛在雨中跑着,桃花被雨水打落,粘在發間裙角,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啊!”女子驚叫一聲,一隻箭羽射中了她的胳膊,生生的劃出了一道鮮紅的口子,落在了地上。
上官愛捂着受傷的胳膊,下一刻便覺得後背一涼,下意識的一回身,便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她看來。心中劇震,腳下一絆便往後倒去。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那雪白的刀刃向着自己的面門劈下。那一瞬間,她的人腦海中閃過了許許多多,不管是主謀是誰,還悟道園外的那些人都去了哪裡……最後的最後都定格在了慕容衝那雙星河一般的眸子裡。
“衝兒……”我等不到你回來了。
“你叫我。”
熟悉的懷抱驀然把她捲進了懷中,熟悉的香味帶着溼溼的桃花香氣,一瞬間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