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
今日是六公主慕容瑤出嫁的日子,天氣卻不不好。晨起便陰風陣陣,等慕容瑤一襲紅衣站在鏡子前,蓋上紅色的蓋頭的時候,便聽見窗外滴滴答答的落下了雨水。聽見一旁的翡翠道:“公主,下雨了。”
紅衣女子點了點頭,袖中的手心微微一緊,輕聲道:“吉時快到了吧。”
“還有一會兒。”翡翠聞言回眸看了一眼門外,“要不奴婢去叫喜婆進來。”
“先等一等。”慕容瑤隔着蓋頭,看不見外面,忽然覺得心慌意亂,“我想去跟上官愛告個別。”
“好,可是這蓋頭已經蓋上了,不好拿下來了。”
“就這樣吧,你來扶我。”
“是。”翡翠依言扶着慕容瑤往東寢殿走去。
上官愛如今不能吹風,不能沾水,所以整日裡都帶着面紗坐在屋裡。慕容瑤拖着大紅的嫁衣走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窗下看書,依舊是一襲緋衣,只是輕紗遮面,只能看見她垂着的眉眼,一如往昔。
“公主,到了。”翡翠小聲道。
“皇嫂,我來跟你告別了。”慕容瑤行了一禮道:“想一想,這大楚還能讓我留戀一二的,也就只有你了。”
上官愛聞言看過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印着她大紅的嫁衣,笑意淺淺。
慕容玉的鑾駕停在鳳陽宮門口的時候,正好是吉時。
此刻下着細雨,男子擡眸隔着雨幕看着那三個大字,一雙溫潤的眸子不由得深了深。聽見身後的樸風小聲道:“皇上,不然您進去接公主吧,今日公主出嫁,您進去也無可厚非呀。”
慕容玉背在身後的手心微微一緊,還是說道:“算了,朕說了會等她。”等她願意見我那一日。
樸風聞言,無聲一嘆,擡眸便看見慕容瑤一襲大紅的嫁衣,被四個喜婆小心翼翼的送了出來:“皇上,公主出來了。”
慕容玉回過神來,看着慕容瑤走來,嘴角的笑意淺淺:“父皇和你母妃知道你嫁的好,在天之靈也會安慰的吧。”
慕容瑤聞言,前行的腳步微微一頓。下一刻便聽見慕容玉說道:“下雨了,朕帶了轎攆來接你。”
慕容瑤似乎又是一怔,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慕容玉上前道:“朕扶你上轎。”說着便上前兩步,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慕容瑤沒有掙扎,任由他扶着上了轎攆,聽見慕容玉驀然問道:“愛兒她……還好麼。”
慕容瑤點了點頭,隔着紅色的蓋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此刻,慕容玉的眼中一定有着落寞。一時之間,她長長的羽睫扇了扇,不知所想。
初夏的細雨菲菲,擡着新娘子的轎攆一路由皇上陪着,出了東城門。城樓上,百官相送。
“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慕容瑤就在這樣的山呼千歲中,下了轎攆,聽見扶着她下來的慕容玉說道:“如此,我們此生恐不會再相見了。”
慕容瑤微微垂首,站在宮門口,嗅着細雨的味道,然後在衆人的注目下,緩緩的朝着是慕容玉跪了下去,深深一拜。
“臣妹拜別皇兄。”身後的翡翠和喜婆他們也是同時說道:“六公主拜別皇上。”
慕容玉溫潤的眸子微微一動,上前扶起了她,一陣風吹過,撩起了女子的紅蓋頭,露出她小巧的下巴,只是一瞬,又落了下來。
“保重。”慕容玉最後對她說,然後便將她的手交給了另一個人。聽見他笑道:“瑤兒從小驕縱一些,朕希望以後王爺方便的話,能照拂一二。”
聽見墨衝笑道:“自然。”
慕容瑤扶着他的手背,指尖微涼。
城樓上,燕允珏一襲青衣站在城牆邊上,看着慕容玉把慕容瑤的手交給了麟安王,扶着城牆的手心驀然一緊。
燕凝霜撐着傘走來,柔聲道:“二哥。”
“我沒事。”男子淡淡的說了一句,一雙溫潤的眸子隔着雨幕,看着那一襲紅衣被麟安王攙扶着上了八擡大轎,一點點痛徹心扉。
你明明知道,卻還是去了。愛兒,你好狠的心。
四日前。
上官愛纏着紗布坐在牀上,驀然說道:“二哥,我要出宮。”
“好,我這就帶你回家。”上官瑁立馬道,“誰稀罕當這個勞什子的皇后。”
上官愛聞言倒是一愣,擡眸看他,隨即抿了抿脣角:“二哥,父親不願意揹負亂臣賊子的罵名,我也不願意讓他揹負。武平侯府那麼大一家子,難道都要因爲我不得安生麼。”
“你什麼意思。”上官瑁不解。
他身後的燕允珏手心不禁漸漸握緊。
“我只是想離開這裡而已,有的人既然回來了,我還有留下的必要麼。”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窗外,平靜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去解決。”
聞言,燕允珏的心開始止不住的輕顫,這不是他最害怕的結果,卻是叫他最心痛的結果。過去慘痛的代價讓他學會了爭取,可是眼下固執的現實又要他再次的放手。
“你當真要這麼做麼。”燕允珏終於艱難的開口。
上官愛回眸看他,明瞭抿了抿脣角:“我已經在做了。”
“愛兒,你瘋了麼,就爲了他,你寧願……寧願這樣對待自己。”燕允珏忽然上前,一手撐在牀沿,俯身看她,沉聲道,“我已經試探過了,他是真的完全忘了你了,他甚至記得凝霜救你的事情,就是記不得你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我知道。”
“那你還要孤注一擲。”燕允珏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沁出淚來,“你知不知道這條路並不比其他路好走,你知不知道,一旦你離開了大楚,我便鞭長莫及了。”
“我知道。”上官愛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一滴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聽見他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如鯁在喉。
“我知道。”上官愛看着他,柔聲道,“放我走,好不好?”
一陣風忽然捲了雨水進來,溼了男子的衣襟。燕允珏回過神來,看着慕容瑤的送親隊伍越走越遠,緩緩地鬆了手心,轉身下了城樓。
燕凝霜看着他的背影那樣落寞而悲傷,不禁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城樓下那熱鬧的隊伍漸行漸遠。心道:你知不知道,放你走,是他這輩子對自己下的最大的狠心。
六公主出嫁,聯姻夜先是史無先例的事情,皇上爲了表示重視,親自接了皇妹上轎,百官相送,百姓也冒着雨夾道相送。
送親的隊伍足足有千人,前前後後拉了有三里長。
轎子裡,女子蓋着紅蓋頭,聽着街道兩側百姓歡送的聲音,緊了緊袖中紅綠寶石的匕首,嘴角的笑意淺淺。
“公主,前面就是武平侯府了。”上官瑁是這次的送親使,負責一直送她出嵐州,入夜先的浩瀚之地。
聞言,女子指尖微微一動,擡手挑開了簾子,蓋頭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遠遠地就看見了站在侯府門外的一行人。
上官遠峰拄着柺杖,看着轎子裡露出的半張臉,手心一緊,含淚點了點頭。下一刻,簾子便悄然放下了。
“大哥……”上官遠嵩擡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聽見他說:“巖兒已經先一步去嵐州了,你放心好了。”
上官遠峰點了點頭,轉身往裡走,一旁的池雨兒扶着他的胳膊,聽見他說:“我們也收拾收拾,做好自己的事情。”說着微微一頓,“你們要記住,愛兒這樣做不僅僅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保全侯府,知道麼。”
“是。”
初夏的細雨霏霏,帶着叫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致。
夜先,瓊都,豔陽高照。
皇城以西,各個貴族府邸所在的東明大街上,有一座茶樓,叫迎客來。這裡最近幾個月很是火熱,只因爲先帝的獨子,那位麟安王墨衝,喜歡來這裡,之後連長公主和大祭司也總是來。一時成了名流雅士聚集的地方,好不熱鬧。
茶樓的三樓,第五淼一襲水藍的月光紗裙坐在窗前,一手閒閒的撐着下巴,垂眸看着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聽見對面的絕色佳人笑道:“你這副樣子,倒是很愁嫁似的,要是叫酈家的那位二公子瞧見了,得多心疼呀。”
聞言,第五淼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說到酈家,我聽說皇上要派人去浩瀚迎那位大楚的公主,酈大人主動請纓了。”
美人兒輕輕一笑,帶着一些輕蔑:“酈皇后着急了唄。”說着擡手抿了一口茶,“這茶真不怎麼樣,我還是喜歡用花兒入茶,真不知道這樣苦澀的東西也有人喜歡。”
第五淼聞言,垂眸看了一眼:“聽說大楚有上好的茶,去年皇上賞了我父親一點兒,那茶葉比等重的金子還要貴呢。”
“那我倒是沒喝過,回頭我回宮裡,去千熾殿翻一翻。”女子說着撇開了手裡的杯子,“不過你忽然問迎親的事情做什麼,難不成還真是盼着墨衝早早的回來麼。”
第五淼百無聊賴的把玩着手裡的杯子,驀然說道:“長公主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一看呢,反正七月份瓊都熱的要死,聽說浩瀚很是清涼呢。”
聞言,墨畫微微挑眉,嬌媚一笑:“好呀。”說着眯了眯那雙狐狸似的眸子,挑眉道,“不過我可再不來陪你飲茶了,真是難喝……”
第五淼聞言,側眸看着窗外,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