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山風微涼,殿外長廊下,兩人一白一青站在那裡說話,遠遠地看去,叫人會將上官遠峻錯看成從前的慕容玉。
“在下怎麼覺得將軍像是逃也似的。”燕允珏看着一襲白衣的上官遠峻,不禁好奇道。
上官遠峻一時無奈的笑笑:“兩位兄長年紀大了,尤其喜歡嘮叨。”
“前些日子琳兒他們回來也說如今國公爺他們碎嘴了許多,總是盯着她問這問那,好不煩擾。”青衣公子說着勸道,“可他們畢竟是長輩,說說也無妨。”
“我倒是覺得他們是擔心三兒,這日子越久,就越是擔心。”提起上官愛,上官遠峻含笑的眸子不禁染上了一層薄霧,“對了,燕公子有什麼事麼。”
“正是關於愛兒的事情。”燕允珏知道上官遠峻一直以來都很是擔心上官愛,就如同自己一樣,“愛兒前些日子送來消息,要我轉達將軍。”
聞言,上官遠峻手心微微一緊。,面上卻依舊笑道:“怎麼,這丫頭還記得我這個四叔麼。”
“將軍不必這樣說她,在她心裡將軍一直很重要,只是眼下她也是身不由己罷了。”
“身不由己?”白衣公子聞言,微微挑眉。
燕允珏不禁蹙眉道:“她在兩個多月前,入了夜先後宮,成了墨皇的皇貴妃。”
“什麼!”上官遠峻一驚,他竟然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
一瞬間,站在不遠處望風的燕凝霜不由得回眸看了他一眼,一雙美目滿是疑惑。上官遠峻連忙拉着燕允珏往一邊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道:“怎麼會這樣呢,當初你怎麼保證的,她不會把自己陷入……”
“將軍稍安勿躁,雖然當時有些迫不得已,但是愛兒一切心中有數,我前些日子已經去了書信,等春獵回去應該就能收到回信了。”燕允珏建時候不早,趕緊言歸正傳道,“愛兒的意思是,眼下皇上留下你恐怕另有原因,我覺得是跟將軍的身世有關。”
上官遠峻握着他手腕的手驀然一緊,一瞬間眼中的笑意蕩然無存。
“將軍放心,這樣秘密我也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只是怕這樣的秘密萬一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借題發揮,連累了武平侯府就不好了。畢竟……”燕允珏頓了頓,還是說道,“自愛兒離開之後,皇上心裡看武平侯府全然是不快的。”
上官遠峻默了默,鬆開了他的手,沉聲道:“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燕允珏探究的看了他一瞬,終究還是說道:“如此最好,愛兒叫你保重,也代爲問候侯府上下。”
一陣夜風捲入廊下,白衣公子一時悵惘。
“我知道了,三兒她……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麼。”或許應該問,她還會回來麼。
燕允珏搖搖頭:“她沒有說,但是我想她很快便會離開夜先了,所以春獵回去後,待我收到她新的消息,便會請旨去嵐州浩瀚邊境親自主理兩國互市的事宜,以便接應她。”說着微微一頓,“屆時,就算她不會再回靈都,我用我會想辦法將她好好安置,將軍放心。
上官遠峻聞言,微微點頭道:“如此也好。”說着擡眸看他,“其實你對三兒真的很好,只是可惜了,慕容衝那小子命好,撿了大便宜。”
燕允珏一時苦笑道:“將軍這樣說我倒是有些傷懷了。其實從前我就在想,我和皇上自小就認識她,比起慕容衝不知要早了多久。只是我們自己有眼無珠,不識她這顆蒙塵的明珠。該當錯過,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天。”
上官遠峻一時感嘆,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慕容玉要是有你一半的悟性,一半的胸懷,就好了。也不至於鬧出這麼多事情來。”
“造化弄人吧。”
燕凝霜輕輕地靠在一旁的廊柱上,遠遠地瞧見了一路燈火,連忙回首道:“二哥,皇上來了。”卻一眼看見他們兩人勾肩搭背的,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們說什麼呢,這樣親熱。”
“……”
上官遠峻拍了拍燕允珏的肩膀,笑道:“燕小姐真是風趣,我與燕公子只是一時有感而發,覺得同病相憐而已。”
“……”燕凝霜嫌棄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身先進去了。
燕允珏見狀,不由得搖了搖頭,扶額道:“將軍還是不要拿我開玩笑了。”說着便轉身要走。上官遠峻緊隨其後道:“我說的是實情,你又何須害羞呢。”
“將軍不要想着將我們說成了斷袖,國公大人他們就會放過將軍了”
“……”
遠遠地,慕容玉攜着燕凝芷他們款款而來。女子一襲妃衣,發間金色的步搖在月光下搖曳生輝,顯得很是雍容華貴。
“剛纔進去的是二哥和上官將軍麼。”
慕容玉聞言,點了點頭:“約莫是了。”
“剛纔恍惚間臣妾還以爲是看見了皇上呢。”女子淺淺一笑,回眸看着慕容玉,卻正好看見他臉色變了變,只是一瞬,她還以爲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是麼。”
燕凝芷不知他爲何有一絲生氣,連忙道:“其實皇上從前要嚴肅一些,只是都是一襲白衣,臣妾眼花而已。”
聞言,慕容玉再沒有說什麼,轉而問道:“愛妃今晚的安胎藥喝了麼。”
女子點點頭,淺淺一笑:“御醫每日裡盯着,想忘也是忘不了的。”
“那就好。”男子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今日晚宴,朕怕你累着。”
“皇上放心好了,若真是累了臣妾便拉着姜妹妹一起回去睡覺便是。”燕凝芷說着,回眸看了一眼姜敏。
女子一子桃紅的長裙,即便是懷有身孕,擡眸一笑,那兩個甜甜的酒窩也彷彿是個小孩一般。聽見她甜甜的應道:“姐姐說的是。”
慕容玉見狀,淺淺一笑,一雙溫潤的眸子看着近在眼前的燦爛燈火,不可察覺的深了深。
聽見樸風揚聲道:“皇上駕到,宸妃娘娘到,昭儀娘娘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夜涼如水。
相比較晚宴上的熱鬧,慕容玉的寢殿裡卻安靜的彷彿另一個世界。
蓮子看着緋衣女子站在廊下,一時間有些恍惚,這樣安靜的模樣倒是像極了從前的上官愛,不禁拿了披風上前,柔聲道:“公主一直站在這裡,會着涼的。”說着便將手裡的披風披在了她身上。
慕容瑤擡手攏了攏披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卻遠遠地看着今晚宴飲的地方,喃喃道:“你說,現在宴會已經開始了吧。”
蓮子聞言一愣,擡眸看去,只能看見隱約的燈火,點了點頭:“看時辰,應該是有一會兒了。”說着回眸看着一臉心事的慕容瑤:“公主是怎麼了,若是覺得無趣,蓮子陪你下棋吧。”
緋衣女子搖搖頭,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驀然說道:“其實這次你大可不必陪我進宮的,辛姑姑不也沒有來麼。”
“姑姑是不放心小姐,所以出城了。”蓮子一時想起阿緋,不由得有些失落道,“我雖然也掛心他們,但是老爺也說了,若是連我也不在公主身邊,恐怕其他人會心生疑慮的。我們好不太容易走到了今天,可不能因爲奴婢而功虧一簣。”
“好不容易……”慕容瑤不由得喃喃道,“是啊,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怎能功虧一簣呢。”
蓮子聽她如此說,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公主想開了就好,這幾日公主總是悶悶不樂,心不在焉的,連二公子也不願見了,奴婢還在擔心公主堅持不下去了。”
聽見上官瑁的名字,慕容瑤的眸子不由得又沉了沉。
蓮子見狀,終於忍不住問道:“公主是不是跟二公子吵架了,這次忽然答應回宮也是的,明明按照原先的計劃,公主是可以留在侯府靜養的。”可是她卻忽然同意跟慕容玉回宮了,這件事讓侯府上下至今都百思不得其解,上官瑁也爲此生了好大的氣。
“沒有。”慕容瑤深深一嘆,“只是我忽然想通了,有的人註定不能在一起,那麼又何必再糾纏不清,互相傷害呢。”
“……爲什麼不能?”
“你不懂。”慕容瑤遠遠地看着宴飲的宮殿,不知所想。
蓮子疑惑的看着她,聽見她喃喃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自問沒有上官愛那樣的智慧,有的事情不懂得如何去解,所以只能用舍換得。”
“公主……”
“天色不早了,扶我回去休息吧。不然等慕容玉回來了,我又要失眠了。”慕容瑤說着便轉身回屋了。
蓮子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
夜色寧靜,彷彿那些個千千萬萬平靜的夜晚一樣。卻不想,慕容要剛睡下沒一會兒,被子還沒捂熱呢,便聽見外面忽然嘈雜了起來。
“蓮子……蓮子。”慕容瑤本來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此刻外面有那麼一點兒動靜便不得安穩了,索性起身道,“外面出什麼事了。”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夜色下,蓮子匆匆進來道:“公主不好了,宴飲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慕容瑤手心一緊,心裡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宸妃娘娘忽然感到不適,剛回天雪閣便落紅了。”
“什麼!”
聽見蓮子焦急道:“最關鍵的是,都說是我們四老爺衝撞了宸妃,皇上一怒之下已經命禁衛軍將他拿下了。”小丫頭說着便跪了下去,哽咽道,“公主,這宸妃和小皇子若是無事還好,要是真的有什麼……皇上會不會殺了我們四老爺啊。”
慕容瑤的心驀然一沉,良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