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落滿了整個世界,襯得這繁華的瓊都也越發的寧靜了起來。
秦樓的後院,寧靜的廊下。女子一襲緋衣,手裡捧着暖爐,認真的看着棋盤。說起來,這應該是她跟慕容衝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弈。說實話,她並沒有十全的把握贏他。
從前他們在一起下棋,她能偶爾贏了慕容衝多是因爲他讓着她,可是如今,眼前的慕容衝是再也不會讓着她了。不過,上官愛想,她贏過燕允珏,燕允珏和慕容衝的棋藝在伯仲之間,想來這盤棋也不會十分辛苦吧。
慕容衝看着她垂眸沉思的模樣,不禁擡手撐着側臉說道:“你的棋藝不錯,不必這樣緊張,要是輸了,本王也不會拿你怎樣的。”
“如果我一直把希望放在‘對手不會把我如何’上,恐怕我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其實就現在情形而言,她唯一成功的不過是還活着而已。
真的,沒有什麼好驕傲的。
“本王調查過你。”慕容衝驀然說道,“你是上官遠峰和朝和公主的女兒,生分尊貴卻一直默默無聞,五年前被燕太后看中。”說着微微一頓,“當然,是以故的燕太后。”
“外祖母很疼我。”上官愛一瞬間想起燕太后,不禁有些傷感起來,可是嘴角依舊含着淺淺的笑意,“雖然很多事情事與願違,但是我所承諾的也算是做到了。”
“什麼承諾?”
上官愛擡眸看了他一眼,緩緩地落下了黑子:“與王爺無關。”說着看了一眼棋盤,“該你了。”
慕容衝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垂首落下了一子:“你得了燕太后的喜歡,然後又得了慕容淵的喜歡,封了素安郡主,接着就是素安公主,再到大長公主,位同副後。”說着微微一頓,“不過說來奇怪,這些我幾乎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明明從前我在慕容淵身邊也算是形影不離了。”
“可能是沒有注意吧。”上官愛攆着棋子,淡淡道。
慕容衝疑惑的看了她一瞬,說道:“我甚至不記得你和慕容霄有過婚約。”
女子指尖微微一頓,差點兒落錯了棋子,沒有回答。
“聽說是你親手殺了慕容霄,緊接着慕容玉就接你進宮,要封你爲後。”男子帶着一絲詢問道,“你是爲了他才殺了自己的未婚夫的?”
“未婚夫?”上官愛一瞬擡眸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着不明的情緒,“王爺莫要開玩笑了,我早已是有夫之婦,跟旁的人都沒有什麼瓜葛。”
原來,在你的眼裡,我們的過去是這個樣子的。
上官愛緩緩地垂下了眸子,淡淡一笑:“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王爺不必在意。”說着落下了棋子。
“不必在意?”慕容衝一雙星眸微微一斂,“什麼叫不必在意,你不就是爲了過去來的麼,難道不是因爲我中了忘川,你才……”
“是我誤會了。”女子擡眸淺淺一笑,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波瀾不驚,“王爺就當做是個誤會好了,不必再去想了。”
“誤會?”慕容衝不太樂意的落下了棋子,“你是想說連同你闖進驛站強吻我,也是誤會麼。”
聞言,上官愛身後的阿緋手心微微一動,帶了一絲意外。聽見上官愛輕描淡寫道:“王爺若是覺得吃虧了,可以親回去。”
一瞬間,慕容衝覺得此情此景很是熟悉,卻在下一瞬覺得混亂了起來。
又女子在她面前垂眸不滿,眉眼間帶着淡淡的嬌嗔。聽見自己慵懶的聲音含笑道:“你若是覺得吃虧,可以親回來。”
上官愛見他一瞬間有些失神,連忙說道:“王爺還是不要再三心二意了,若是輸了,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慕容衝看了她一眼,然後便垂眸看了看棋盤,發現不知不覺之中,黑白雙方已經很是焦灼了。還是,不能大意了。
遠處,舒玉傾已經收回了目光,一旁的小滿好不容易掰開了他的手,急忙問道:“你什麼意思,爲什麼要我脫朵蓉的衣服。”
“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墨氏一族的刺青。”舒玉傾覺得外面有點兒冷,攏了攏衣襟轉身道。
小滿懵了一下,連忙道:“她又不是墨氏的人,怎麼會有刺青呢。”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我要是幫你看了,你給我什麼好處。”
“好處?”舒玉傾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別忘了,是誰把你養這麼大的,你就不能有點兒感恩之心麼。”
“是我自己吃這麼大的,要什麼感恩之心。”小丫頭執着道,“我不管,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不然你自己脫去。”
“我對她沒興趣。”紅衣男子微微挑眉看她,“什麼條件,看你這急赤白臉的。”
小滿見他鬆口,連忙笑道:“以後離那個素素遠點。”
“……不行,你愛看不看。”男子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別跟着我了,我要去睡一會兒。”
“可是……”小滿看着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氣得一跺腳,“你這是吃定我了,簡直豈有此理。”
長廊下,一局棋意外的結束的很早,黑白雙方勝負分明。
慕容衝看着棋盤,微微挑眉:“就一子而已。”
上官愛含着淺笑,擡手開始收拾棋盤:“王爺心有旁騖,我也是湊巧而已。”這盤棋下的,他的心亂了,我的心……也是亂的。
慕容衝見她如此,忽然大方道:“說吧,你要本王答應你什麼。”
上官愛聞言,擡眸看他,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爽快的答應,想了一瞬,含笑道:“聽聞瓊都人喜歡去四季山賞雪,王爺若是有空的話,明天陪我去賞雪吧。”
“賞雪?”男子看着她含笑的眸子,不由道,“爲何不讓舒玉傾陪你去。”
“他?”女子莞爾一笑,一瞬間萬物失色,“他那樣招搖,跟他去恐怕就不是賞景了,而是旁人賞他了。”
慕容衝一瞬失神,想了想似乎也是,不禁淺笑道:“本王向來也是很招搖的。”
我知道。上官愛差點兒脫口而出,卻還是說道:“但是王爺身份尊貴,尋常人也賞不了,所以不必擔心。”說着手心微微一動,繼續垂眸若無其事的收拾着棋盤。
其實,從頭開始何其困難,明明深愛卻要假裝不愛。明明那樣熟悉,卻要假裝陌生。衝兒,原來愛也這樣的難呢。
慕容衝看着她垂眸的樣子,映着滿園的雪景,鬼使神差的應道:“好。”
上官愛心中鬆了一口氣,終究能開始就好。
“多謝。”
次日。
上官愛沒有想到,今日一早起牀,外面又下雪了。
“快過年吧。”上官愛一襲緋衣,裹着雪白的狐裘站在後門等待着,“阿璃,回頭你去安閣傳話,讓翡翠他們準備準備,我年前回去過年。”
聞言,阿璃一怔,連忙說道:“主子,不陪着舒公子在這裡過年麼。”
“他可以去我的安閣呀。”上官愛說着便看見街角又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有人撐着傘走了下來,嘴角的笑意不禁上揚道,“我還是喜歡那裡安靜些。”
阿璃一時有些擔心起來,她這些天和哥哥輪流出去找,舒玉傾也派了人出去找,就是找不到翡翠他們的下落,彷彿這些人一下子就從瓊都消失了一樣。思及此,阿璃微微側眸看了一眼阿緋,對方只是輕輕的搖搖頭,蹙眉不語。
昨天他們還是商量,是不是去暗渡找找,畢竟能在瓊都將這件事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的人,沒有幾個。
墨影便是首當其衝。
索性,這幾日,上官愛的心思都在慕容衝身上,還未來得及顧及其他。
此刻,上官愛含笑看着款款走來的紫衣公子,一襲墨色的狐裘襯得他越發傾國傾城。
“我還以爲下雪了,王爺不會來了。”她的衝兒果真是最好看的。
慕容衝微微舉着傘在她頭頂,看見她自然而然的走進了自己傘下,淺淺一笑:“願賭服輸,再說你是要賞雪,這樣下着小雪不是正好麼。”
上官愛緩緩地走在他的身側,看着眼前的落雪,淺淺的笑着,喃喃道:“是很好。”
慕容衝側眸看了她一眼,兩人並肩往馬車上走去,一路無言。
阿緋卻在上官愛上馬的一瞬間,發現了什麼,再回眸,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阿璃見狀不由得問道:“哥哥?”
“有人在跟着我們。”男子說着轉身道,“最近你都不要離開主子半步,以防不測。”
“知道了。”
馬車緩緩地朝着四季山而去,阿緋走在雪中,一雙漆黑的眸子映着白雪,深不見底。
四季山說是山,其實跟靈都清涼湖邊的普惠山差不多,算是大家出門賞景的一處景色,唯一不同的就是這裡沒有一片清涼湖吧。
上官愛提着裙襬拾階而上,雪還在下着,不大,偶爾有雪花落在她的發間,不一會兒也就化了。
“這裡應該一早就有人掃過雪了。”上官愛低着頭道,“看來今日來山上的人還是有的,瓊都人果真很愛賞雪。
聞言,走在前面的慕容衝不禁回眸看她,笑道:“既然是出門賞雪,你這樣一直低着頭走路有什麼意思。”
上官愛擡眸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認真說道:“我怕摔跤。”
“哈哈……”男子輕輕一笑,忽然伸出手道:“我牽着你吧,要是滾下去了,你身後兩個也能墊一墊,不會如何的。”
“……”阿璃依稀覺得還是從前那個慕容衝,叫人微妙的討厭。
上官愛卻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一下,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剛碰到他的指尖,便被他一把緊緊地握住了。掌心,一片溫暖。
心,狠狠地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