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的寢殿。
上官愛垂眸坐在窗前,想着上午燕凝芷說的話。窗外夕陽西下,金燦燦的光芒穿過窗櫺,照着女子的側影,這樣瞧着,顯得遙遠而孤寂。
辛姑姑一進來便看見了這樣的情景,端着茶水的手不由的一緊。
“公主,您坐了一下午了,這樣對身子不好。”
上官愛聞言,恍然才從夢中醒來一般,微微擡眸看來,喃喃道:“在想一些事情罷了。”
辛姑姑緩步走來,將手裡的托盤擱在了一旁的案上,柔聲道:“公主在想什麼,想了這樣久。”
“白日裡燕凝芷和那個小丫頭忽然過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上官愛如今胳膊已經完全好了,此刻輕輕的攆着手裡的佛珠,發出輕微的聲響,“我之前做了個香囊給二哥,凝芷說他很是喜歡,我便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辛姑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個香囊來。那日她隨上官愛進宮看先帝,迆是在這景陽宮,那時木槿花開的正好,便撿了一些。
“奴婢記得那香囊是公主親手做的,折騰了許久。”辛姑姑說着將那杯熱水端到了上官愛的面前,“黃大人說,公主近日裡的藥方切忌飲茶,便只好喝溫水暖暖身子了。奴婢沒有找到蜂蜜,不然調一點蜂蜜進去也好。”
上官愛看着那杯水,嘴角的笑意淺淺,端過來道:“溫水就溫水吧,沒有那麼矯情。”
聽見辛姑姑不經意的問道:“燕大人是知道什麼了,公主何至於想一個香囊想了這樣久,。”目光卻一直停在上官愛手中的杯子上。
女子擡手正要喝,聞言,抿了抿脣角,幽幽道:“姑姑可還記得先太后去世的時候,給了我一個錦囊。”
聞言,辛姑姑手心驀然一緊: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我先前進宮看望先帝,哄了他在上面也蓋了玉璽。”窗外最後一抹殘陽終於消失在了天際,寢殿裡一片朦朧的昏暗。聽見女子清淺的聲音帶着一絲淺笑,道:“請姑姑明早去告訴皇上,我答應入宮爲後了。”
什麼……
辛姑姑一瞬只覺得有什麼在自己胸口炸開了,擡眸看見上官愛的脣已經抵在了杯沿上,眼看着那水就要喝進嘴裡了,一時慌亂,擡手就打掉了她手裡的杯子……
上官愛一驚,擡眸疑惑的看着她:“姑姑怎麼了?”
辛姑姑緩過神來,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哽咽道:“公主……”
上官愛隔着薄薄的夜色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打翻的水,下一刻,握着佛珠的手驀然一緊:“你……”
“公主,奴婢……”
就在這時,蓮子匆匆的跑了進來,看見裡面沒有點燈,不由得說道:“怎麼不點燈呀。”說着走進了看見辛姑姑跪在那裡,看不清神色,“姑姑這是怎麼了,怎麼跪着。”
上官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起身淡淡道:“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姑姑正撿着呢。”說着擡眸若無其事的看着蓮子,“把燈點上吧,不然太暗了,連人……都看不清了。”
辛姑姑去撿杯子的手微微一頓,揹着蓮子落下淚來。
次日,寅時三刻。
慕容玉剛剛起身更衣,準備上朝。樸風一邊喚了下人進來伺候,一邊說道:“皇上,辛姑姑來了,就等在門外。”說着微微一頓,“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聞言,慕容玉們內心微微一動:“傳她進來。”
“是。”
樸風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片刻後便看見辛姑姑垂首匆匆進來了。
“奴婢見過皇上。”
慕容玉看着她,柔聲道:“姑姑來的這樣早,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奴婢恭喜皇上,皇上可以宣佈立後了。”辛姑姑說着深深一拜,沉聲道,“奴婢終究是……愧對了先太后和朝和公主。”
慕容玉心中一喜,趕緊上前扶起了辛姑姑,輕聲道:“姑姑說的可是真的。”
辛姑姑垂眸,點了點頭。
男子的手心微微一緊,低聲道:“皇祖母不會怪罪姑姑的,姑姑做的對,避免了一場災禍。”
辛姑姑聞言,驀然擡手緊緊地抓住了慕容玉的手腕,哽咽道:“皇上以後一定要對公主好,不然……不然奴婢就是死了也無顏去見太后了。”
“姑姑放心。”慕容玉淺淺一笑,“愛兒是朕的命,朕會窮極一生讓她幸福的。”
辛姑姑終究落下淚來,襯得她的臉色愈發的蒼白,想來昨天一夜都沒有睡好吧。
“愛兒現在還睡着麼。”慕容玉忽然問道。
辛姑姑點了點頭:“公主昨天很晚才睡,眼下睡得很熟。”
男子想了想,雖然那藥要過幾日慢慢生效,但是眼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一看她。
“朕去看看她。”說着便鬆開了辛姑姑,匆匆的往門外去了。女子一怔,擡眸看去,外面依舊夜色沉沉,年輕的帝王就這樣匆匆的往東偏殿去了。
冬日的夜,涼涼的,沉沉的。看的久了,彷彿黎明永遠不會來一樣。
慕容玉穿着朝服坐在牀邊,看着女子沉沉的睡顏,擡起的手猶豫了很久,又放了下來。一時間,偌大的寢殿安靜的能聽見夜的聲音。
慕容玉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似乎是高興,又似乎是憂心。他忽然有些怕這一切都是夢境,自己只是盼望的太久了,做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夢而已。
忽然怕下一刻她就消失不見了。
可是,她卻是真真切切的在自己面前,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原來,得到是這樣的一種心情。慕容玉一雙溫潤的眸子無比眷戀的看着她,彷彿要描摹出她的模樣印在心底。
辛姑姑靜靜的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幕,手心不由得一緊。心情,越發的複雜起來。
這真是……造了什麼孽呀。
十月十七,皇上下旨,素安大長公主將侯位傳給侯府長孫上官懿,與十月二十四入宮爲後,與皇上同時祭拜天地,舉行冊封大典。
自此,大楚的新後終於算是定了。
聞得這一道聖旨,朝中臣子也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柳徵因爲武平侯府被禁以及柳雲蓉的事這些天消瘦了不少,此刻退朝終於是鬆了一口氣。聽見一旁靠過來的燕瓊說道:“這兩人較勁了這麼些天,終於是有個結果了。”
“是啊,這靈都城裡死氣沉沉了這麼些天,終於能叫人透口氣了。”
燕瓊嘆了口氣,低聲道:“你不知道,我那個兒子這些日子也叫我~操心不少,生怕他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錯事來。”
“眼下公主算是點頭了,想來令公子也該死心了吧。”柳徵說着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不遠處的燕允珏,卻正好看見自己府裡的下人匆匆過來。
“老爺,小姐抱着小少爺回來了。”
“什麼!”柳徵一怔,“明月回來了。”
他這一聲不小,燕允珏聽了個正着,不禁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過來。
柳徵也是個心明眼亮的,眼下聖旨才下,武平侯府的禁足還沒有解。柳明月這個時候抱着孩子回來一定是硬闖出來的……心裡一驚,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天吶,她這樣闖出來,要是皇上知道了可怎麼好。
思及此,柳徵來不及跟燕瓊說什麼,便連忙的走了。
而燕允珏早已經反應了過來,先一步往柳府去了。
下了早朝,慕容玉便大步往景陽宮卻在半道上聽見禁衛軍來報,今早柳明月抱着孩子硬闖出府,往柳府去了。
“少夫人抱着孩子,說要回去祭奠柳太妃,下官雖然覺得有貓膩,但是不好硬攔着,只好叫人一直跟着。”許宴榮跪在那裡垂首道。
慕容玉沉吟了片刻,說道:“眼下大局已定,他們不會違背愛兒的意思。你們且看着她,不要讓她出柳府,傍晚便傳朕的口諭送她回去。”說着想了想,“武平侯府在朕登基大典前一日解禁即可。”
“是。”許宴瑢應了一聲,匆匆的退下了。
樸風在一旁看見慕容玉輕蹙着眉頭,不由得關心道:“皇上還防着武平侯府,是不是怕出什麼差錯。”
“有的事情越是到最後就越是要小心翼翼,功虧一簣的事情看的還少麼。”慕容玉說着便轉身往景陽宮走去。
扶風垂首道:“左右公主忘了從前的人,願意嫁給皇上不就萬事大吉了麼。”
“是啊,最終她忘了就好。”慕容玉一雙清冷的眸子在陽光下微微一斂,“但是這藥效如何,朕還是吃不準的。”
樸風聞言,想了想,說道:“這藥效既然不是即刻生效的,皇上過幾日試一試公主便是了,眼下趕緊將皇后的冊封事宜準備妥當纔是。”
慕容玉點了點頭:“也是。”說着想了想,不禁笑道,“先去御書房吧,鳳陽宮朕要親自佈置,她喜歡的要全都有。”
“皇上對皇后娘娘一片癡心,皇后娘娘就算現在還不覺得,以後總會知道皇上的好的。”樸風不禁道。
慕容玉卻是笑笑:“皇后……朕覺得,只要她是朕的皇后,朕便知足了。”
冬日的陽光暖暖,這壓抑了皇城許久的陰鬱之氣彷彿在一夕之間消散了。
此刻的景陽宮裡,上官愛才從睡夢中幽幽轉醒,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略顯迷茫的看着窗外。陽光暖暖,她卻在被子裡莫名的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