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州府,德陽。秦國公府邸。
秦國公已經年過花甲,早就已經不管事了,如今秦州的一應事務都是大將軍伏光在打理,這國公府也就是個象徵性的擺設。
慕容霄落腳在這裡也不過是不想招人話柄。
“王爺。”雷長匆匆回來,看見他獨自站在花園裡賞荷,“已經妥當了。”
慕容霄嘴角的笑意淺淺,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多少人馬。”
“五萬人。”雷長道,“都是伏將軍的親兵。”
“眼下赫連巍帶着大軍往涼州去了,我們帶人從西面攻取上都,沒有問題。”慕容霄輕輕一笑。
聽見雷長說道:“王爺英明,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男子看着滿池的荷花,秦州的水土雖然不及靈都的好,但是這一池荷花倒是開的甚好。微微眯着眸子,忽然想起了慕容衝,還有慕容淵。
他們兩人都因爲一個女子而愛極了荷花,但是他卻因爲另一個女子很討厭它。
“慕容衝在雁州遇刺,可查到是何人所爲了。”
“應該是陛下。”雷長回道,“但是我們的人還查到最近雁王府附近有夜先人出沒,頗爲蹊蹺。”
“是麼。”男子微微沉吟,“又是夜先。”
“是,屬下還查到一直跟在雁王身邊的那個朵蓉也是夜先人,而且是夜先的殺手。”
“哦?”慕容霄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長,“夜先的殺手可不便宜,那個朵蓉他能養這麼久,本王是該說他財大氣粗呢,還是應該說他手段非常呢。”
雷長聞言,沉聲道:“按照王爺吩咐,夜先那邊一直在查,可是夜先國向來神秘,百年來一直是自給自足,跟我們大楚也素無往來。但凡是外人走動都頗爲引人注目,我們的進展頗爲緩慢。”
“越是神秘就越是有秘密。”慕容霄喃喃的說了一句,便轉而道,“聽說他受了重傷,性命垂危,你派人去雁州探望探望,放出點風聲就說雁王安好,看看還能招出些什麼來。”
“是。”
慕容霄一雙深邃的眸子看着那繁盛的荷花,淺淺一笑:“只要他活着一天,我就不安心。”
“王爺。”府裡的下人一路找了過來,“有王爺的信件。”
“我的?”慕容霄微微疑惑,看見雷長已經走過去接了過來,“怎麼會有我的信寄送到這裡。”
“還是八百里加急。”雷長說着遞給他。
男子接過來,看見那字的一瞬間眸子一緊:是她!
只見那信封上的字跟慕容霄的毫無二致,之前夏侯高屢次出錯,他一路深究,終於找到了端倪。
夏侯高說自己是收到慕容霄的親筆信函才照做的,可是那些信被夏侯高燒了,沒有證據。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錯,他不惜嚴刑逼供,還是隻有這一個答案。他心知肚明,一切的事情都是上官愛在幕後策劃,那麼那些信如果真的存在就跟她脫不了關係。
此時此地,他終於看見了傳說中的字。
慕容霄有些急切的打開了信,上面只有一句話,連落款都沒有。可是卻叫他的心驟然一緊——我在斷日崖等你。
怒火在下一刻瘋狂的蔓延:“素安公主此刻在哪裡!”
雷長聞言,身子一怔,連忙說道:“應該還在北郊軍營。”
他一早就知道上官愛離開了軍營,但是北郊軍營一直在涼州境內,探子能進靠近軍營就不錯了,根本就進不去。所以誰也不知道上官愛是什麼時候走的,又是爲了什麼,往哪裡去了。
慕容霄一瞬間就看出他在撒謊,揚手毫不猶豫的就是一巴掌:“說,到底在哪裡。”
雷長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卻沒有擡手去捂着,立馬跪下道:“王爺,她確實一早離開了軍營,但是去了哪裡屬下真的不知。”
慕容霄的手心一緊,攥緊了那信紙,然後猛然轉身道:“吩咐下去,今晚連夜趕往斷日崖。”說完便要離開。
那是在上都東面!雷長心中一驚,他就知道不能告訴他這件事,一旦扯上那個女子,慕容霄便不像是他了。
“王爺三思,這件事您佈局良久,伏將軍好不容易答應出兵了,難道就這麼放棄了?”
慕容霄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王爺,您三番四次爲了她如此,遲早是會毀在她手裡的。”
“不要再說了。”慕容霄沉聲道,“你以爲這封信爲什麼會送來這裡。”
“……”
“自然是因爲她已經知道本王在這裡了。”男子輕輕一笑,無可奈何。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
“你以爲她爲什麼去了斷日崖。”
“……”
“因爲她已經知道赫連巍要發兵涼州。”男子看着手中被自己捏成一團的信,輕輕一笑,無可奈何,“她多半是已經知道了我的計劃了,你以爲,我們還能繼續麼?”
“這……”雷長一時反應不過來,跪在那裡,說不出話。
慕容霄說道:“我們這次是私自出兵,連皇后都不知道。一旦事發,便是死罪。”說着回頭看他,“如果進展順利,我們還有功勞。如果失敗了我們也有說辭。可是現在她既然能知道便一定會拆穿,她等我去,只是給了我另一個選擇罷了。”
“什麼選擇。”
“是伏氏,還是她。”慕容霄心中五味雜陳。他以爲一早已經給了她答案,卻不想她根本不信,而是要他親自證明。
“王爺……”
慕容霄不再多說,轉身道:“起來吧,準備出發。”
上官愛,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爲什麼你一面裝作站在我身邊,一面又這樣毫不鬆懈的逼着我後退。
終究,在你心中,我慕容霄是不配當皇帝,還是你寧可站在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身邊,也不願母儀天下。
“咳咳……”
女子籠着披風,坐在篝火前,此刻她看着頭頂的帳篷,格外想念自己的馬車,至少不會四面透風。
燕允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把自己的披風也裹在了她身上。女子見狀淺淺一笑:“多謝。”
男子默默地轉身去後面看被看管着的克蒙。
阿璃把弄熱的乾糧遞給她,嘟囔道:“這北漠的天氣還真是奇怪,都七月裡了,山上還這樣冷。”
上官愛拿着乾糧捂着手,說道:“但是這裡的星星倒是比靈都的亮。”說着微微擡頭,便是一片星海,“是吧。”
阿璃擡眸看去,甜甜一笑,不由自主的說道:“沒有夜先的亮……”下一刻便連忙閉了嘴,四下看看他們周圍沒人才鬆了一口氣。
上官愛看着架在篝火上的熱水,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出神:“你們有沒有想過回去。”
阿璃一怔,聽見她說:“回到自己的家鄉去。”
“沒有。”阿璃果斷搖頭道,“那裡除了景色美,一切對我們來說都是醜惡的,哥哥說他一輩子也不會回去的。”
“是麼。”
“嗯。”阿璃映着火光的臉微微泛紅,一臉的堅定:“哥哥去哪兒,阿璃就去哪兒。他說不回去,阿璃便絕不回去。”
上官愛溫柔一笑:“看來那裡沒有值得你們掛念的東西,不回去就不回去吧。”說着目光落在了對面的山上。
這裡看過去,對面確實很利於佈防。指揮的將領摔小部隊在上面指點,大軍從下面阻斷敵軍。只要嚴防死守,敵軍孤軍深入,根本堅持不了多久,所以便屢攻不破。
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垂眸看見阿璃給她倒茶。她也不是在來打仗的,只是不知道赫連巍若是知道慕容霄騙了他來這裡,自己卻準備在後方攻入上都,會是個什麼表情。
想想,已經兩天了,赫連巍先行的話,應該也快到了。她要好好想想,怎麼見這位北漠的新帝。
“公主。”郭介匆匆走來,“佈置在下面的人回報,發現了探子的蹤跡。”
探子?
上官愛愛擡眸看他:“確定不是之前克蒙的手下?”
“應該不是,之前那一批是來刺殺的武士,這次明顯是躲躲藏藏的探子。”郭介說道,“屬下覺得這裡不安全,公主要不要轉移。”
上官愛捧着熱水,微微垂眸。山中的夜風浮動,吹動着矮樹林沙沙作響。而天空的繁星俯視着大地,如此安靜。
“看來,我還是小看了赫連巍的着急性子。”說着放下水杯,起身道:“去把人都調回來,將克蒙壓過來。”
郭介聞言,一時疑惑。聽見她說:“我們來迎一迎這位北漠的陛下。
阿璃聞言,霍然起身道:“他已經來了?”
“除了他還能是誰呢。”上官愛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扯得傷口有些刺痛。可是面上卻依舊帶着淺淺的笑意,“看來這克蒙將軍還真是國之棟樑呢,叫他如此着急。”
郭介看見燕允言壓着克蒙過來,連忙轉身鑽入了叢林,把全部的人手上官愛的營帳調。
朗朗星空之下,上官愛站在至高之處,俯視山林,夜風習習,吹亂了她腦後的青絲。
終於,她看見了一路行來的火光,在那火光之前,是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淺淺的笑意,一如既往。但是他雖然行色匆匆,卻依舊難掩君王氣度。
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一日夕陽下他的說的話,但是再見面,終究還是物非人非。
夜風中,聽見女子柔聲喚道:“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