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的任何罪責,都應該由臣女一力承擔。”
聞言,衆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上官愛要皇上砍了她……
“小姐……”聽見蓮心悽然一聲,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上官璟跪在那裡,赫然擡眸看着女子纖細而高大的背影,手心漸漸握緊,只覺得羞愧難當。
上官琪跪在上官遠峰的身後,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的溢了出來。
慕容淵一雙深邃的眸子看着上官愛,而那個自稱承擔一切罪責的女子依舊站在那裡,亦如那年除夕夜宴站在羣臣之中的模樣。
男子的嘴角竟然不自禁的浮出一絲笑意,聲音卻依舊冰冷:“朕說過,這是死罪。”
“臣女知道,臣女願意承擔。”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絲毫不在意別人投來的各種目光,從容不迫道,“只是既然赴死,還請皇上看在臣女以往的忠心上,讓臣女弄明白兩件事情,再領了這死罪。”
“哦?”慕容淵眸子深了深,道:“哪兩件事。”
只見上官愛擡起那還在滴血的左手,指向了跪在身後驚魂未定的黃仁傑:“其一,他怎麼會在這裡。”
黃仁傑這纔回過神,深深一愣,疑惑的看着上官愛滴血的掌心,擡手指着自己:“我?”
上官愛淺淺一笑:“衆所周知,皇上恩典,叫黃大人照顧臣女養傷,臣女爲了方便,便留了黃大人在侯府常住,也是因此,黃大人才會跟臣女的侍女蓮心日久生情,由臣女做主定了終身。”
“所以呢。”
“皇上。”上官愛回首看他,卻微微的垂下了眼簾,略顯謙卑道,“今日侯府上下幾乎都來宮中弔唁德妃娘娘,臣女也並未叫黃大人隨行,臣女治下,沒有臣女的話,沒有外人進的了侯府,傳喚黃大人進宮。當然,皇上除外。”
慕容淵眯了眯眸子:“朕沒事傳他做什麼。”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所以,是侯府中有人給黃大人帶了話,讓他入宮,還不辭辛勞的讓他一路到這清慈庵,暢通無阻。”
黃仁傑聽到此處,猛然一個激靈,連忙道:“是一個侍女,說公主路上覺得不適,傳喚臣來隨侍。”
“哪個侍女。”上官愛嘴角的笑意不減,語氣卻是森寒的。
黃仁傑又是一怔,一雙溫潤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上官愛:“微臣……微臣不認得……”說着深深垂首,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人騙了。
當然,眼下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陷阱了。
“皇上,臣女今日出來,侍女只帶了蓮心和阿璃,臣女平日裡也不會差遣旁人。”
慕容淵聞言,陷入了沉思。
譚宸妃說道:“難道公主不是在想辦法包庇你大哥麼。”
“不……不……”黃仁傑搖頭道,“公主向來不會差遣旁人,公主性子謹慎,不會……爲什麼,爲什麼我之前沒有意識到。”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向來那人是知道大人一直對我盡心盡力,如此說了大人便一定會來的。”
慕容淵深邃的眸子落在上官愛的身上,心中不自禁的覺得欣喜,這個女子,每一次都能叫他刮目相看。什麼甘願領這死罪,分明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來逼着他查清此事,還上官璟的清白。
“第二件事呢。”
上官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血淋淋的掌心,耳邊雨聲淅瀝:“自然是蓮心爲什麼會去大哥休息的廂房。”
蓮心淚眼朦朧的,聽見這一句,身子猛然一怔。
“皇上,剛纔黃大人情急之下也說了,我大哥之前跟蓮心鬧了一些不愉快,這兩人可不止是數日互不理睬了。”上官愛很是認真的想了片刻,恍然道,“對了,今早在宮門口,蓮心可是寧可淋雨也不肯與大哥共用一把傘。”
聞言,上官瑁猛然想了起來:“原來是因爲這個。”說着慌忙扣頭道,“回皇上確有此事,後來還是微臣硬拉着蓮心到的微臣的傘下。”
“當時宮門口那麼多人,臣女相信總有人看見吧。”上官愛輕輕一句,立馬有人恍然道:“回皇上,微臣也看見了。”
是燕允珏。
“臣女也看見,蓮心根本就不願意跟大公子說話,又怎麼會忽然跑去找大公子,還……還……”燕凝霜跪在地上微微咬脣,面頰不由得一紅。
如此,蓮心回過神來,目光驚疑不定落在了上官琪的身側,心頭猛然一跳。可是剛要說什麼,就聽見喜兒俯首道:“是奴婢,大公子叫奴婢去喚蓮心姐姐過去的。”
上官璟一愣,有些不確定的看着她:“我……我何時叫你去喚蓮心了。”
“大公子,您這樣矢口否認奴婢也是百口莫辯了。”喜兒伏在那裡顫顫巍巍道,“皇上,公主,奴婢去尋廂房想給五小姐休息的,途中遇見大公子在廂房,似乎身體不適,執意讓奴婢去找蓮心,奴婢纔去的。”
聞言,蓮心跪行上前道:“喜兒確實跟奴婢說,大公子在廂房不適,迷迷糊糊的喚奴婢的名字,奴婢以爲出什麼事了,當時小姐還在跟慶王他們說話,奴婢不好打擾便匆匆去瞧了,誰知道……誰知道一進廂房果真看見大公子迷迷糊糊的倒在軟榻上,奴婢想叫醒他,自己也不知爲何開始意識模糊了……之後便記不清了……”說着又簌簌落淚。
慕容淵微微沉着眸子,聽見慕容霄說道:“父皇,看來這件事情確實有蹊蹺,還請父皇明察。”
上官璟也是深深俯首:“微臣冤枉,當時確實神志不清,辨不明何時何地,恍惚中才會如此荒唐,但是臣真的沒有見過喜兒,請皇上明察。”
慕容淵坐在那裡,似乎在想什麼,目光落在喜兒身上。聽見池賢妃柔聲道:“皇上,這說來說去都是侯府自家的下人在相互攀咬,想來素安公主一向治下有方,讓誰有罪,誰就有罪,臣妾着實佩服。”
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沒有說話。
見此情形,喜兒潸然道:“奴婢知道,大公子是公主的兄長,蓮心姐姐是公主的心腹,左右公主想犧牲奴婢保全他們,如此,奴婢領罪便是。”
“喜兒,明明是你說謊還做這樣可憐的姿態給誰看。”蓮心一想到自己被騙,便不由得怒火中燒。
“連心姐姐,現在是公主爲了保住你的命要送了我的命,應該傷心的我,姐姐何至於……”喜兒說着,咬脣不語,默默的流淚,還真是我見猶憐。
上官愛聽見有人開始議論,指尖微微一動。聽見慕容淵終於說道:“素安,這就是你要給朕看的麼。”
“臣女要問的都問完了,如今很顯然,喜兒和我大哥各執一詞,賢妃娘娘的意思是,臣女爲了大哥和蓮心要犧牲另一個下人。”說着微微擡眸,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流光微轉,“可是,喜兒也是我侯府的人,就算是犧牲了她,這污名還是我武平侯府的,那臣女還費這麼多事做什麼呢。”
“朕知道,你素來也不是好惹的。”慕容淵幽幽道,“說吧,你還想幹什麼。”
上官愛擡眸看向了一衆嬪妃的身後,淺淺一笑:“臣女最後想問章嬤嬤一句。”
一直站在人羣后面的章嬤嬤一驚,擡眸便對上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衆人也隨之紛紛看了過來。
“奴婢?”
“正是。”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喜兒和嬤嬤究竟是什麼關係。”
一瞬間,還在隱隱哭泣的喜兒一下就沒聲兒了,臉色也不由得變了變。聽見章嬤嬤跪下道:“公主說笑了,喜兒是武平侯府的下人,會跟奴婢有什麼關係。”
上官愛恍然道:“真的沒有關係麼?”
“自然沒有。”
“那便好了。”只見女子擡手輕輕的提起裙襬,手上的鮮血染紅了她的素衣,如此刺目。見她緩緩跪下,看着慕容淵說道:“皇上,此事是臣女治下無方,喜兒在得知大哥不適之後沒有及時告知臣女,以至於大哥和蓮心踏入有心人的陷阱,褻瀆了皇室的顏面,是臣女的錯,臣女領罪。”
“愛兒……”慕容霄回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慕容淵卻一言不發,目光從喜兒的身上淡淡的掠過:這個下丫頭當真是曦兒的人麼?
“只是喜兒也是罪不可恕,還請皇上不要介意,臣女領罪之前先將她處死,也好給臣女的父親和族室宗親一個交代。”
章嬤嬤聞言,一下就急了:“公主不可!”
上官愛含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與你無關。”說着直視着慕容淵漆黑的眸子,俯首道:“還請皇上最後縱容臣女這一次。”說着根本不等慕容淵點頭,便冷聲道:“阿璃。”
少女腰間的赤色長鞭迅速出手,在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狠狠的纏住了喜兒的脖子,用力一拉,只見喜兒的身子像風雨中的落葉,狠狠的被風拍在了地上。
“唔……”女子咬脣悶哼一聲,下一刻就吐出一口血來。
“不要!”章嬤嬤見狀,臉色慘白:“公主手下留情!”
衆人只覺得今天來給德妃弔唁,真是太驚悚了。這一會兒一出的,比戲摺子精彩多了。
不過,還是有人默默的看着上官愛跪的挺直的背影,這天下,也就素安公主敢當着皇上的面……殺人了。
慕容淵自章嬤嬤第一次開口的時候就知道這喜兒果真是鳳陽宮的人了,他並沒有想過要動武平侯府,那麼這件事不是這個老奴自作主張,就是伏曦臨終的意思。
一想到伏曦,慕容淵的手心緊了緊,目光落在上官愛的身上。可是女子垂眸淺笑,並沒有叫停的意思。她的身後,喜兒在赤色的長鞭下掙扎,眼看着就要嚥氣了。
他已經更不能阻止了,眼前的一切上官愛都已經證明了很有可能是一個針對武平侯府的陷阱,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叫停,只能讓人生出他慕容淵有包庇喜兒的意思。
這,可不行。
雨還在下,陰鬱的天空下彷彿到處都瀰漫着死亡的氣息。
終於,聽見章嬤嬤泣不成聲道:“我承認!我承認……她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