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幕只之時,茫茫的草地之上正在進行一場短兵相接的較量,雙方都像在夜幕降臨之前結束這一切。
上官愛握着弓坐在上官遠峻的身後,他們的速度很快,上官愛不由得伏在了他的背上,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她居然能聽見他有力的心跳。
擡頭看去,雙方的箭羽在頭頂上來來回回,偶爾聽見短兵相接的聲音。另一邊,阿緋和燕允珏已經在另一小隊的護送下往軍營衝過去了。
果真沒有人圍剿他們。
“他們的目標一直是我。”女子輕輕的說了一句,迅速的消散在了疾風中。
上官遠峻握着繮繩的手一緊,沉聲道:“準備了。”
“嗯。”女子應了一聲,擡手緊緊地抓住了上官遠峻的肩膀,然後豁然站在了馬背上,其實眼下她這樣站着是很危險的。等於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個醒目的靶子,索性身邊防衛的人做的很好。
緋衣女子迎風而立,手中的弓箭拉滿,直直的朝着池巍的方向衝了過去。對方一愣,下一刻便反應了過來,連忙喊道:“就現在!”
頃刻間,萬箭齊發。
上官愛站在馬背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緊緊地看着池巍,彷彿身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聽見上官遠峻喊道:“射!”
那一瞬,她甚至連風聲都聽不見了……手中的箭羽破空而去,凌厲的朝着池巍的心頭而去。男子一驚,腳下一用力便離開了馬背,急急地朝着後退去,想要躲過這一箭。
緋衣女子依舊站在馬背上,看着池巍急急地後退,嘴角的笑意依舊淺淺。下一刻,長箭沒入了他的胸口。
中!
上官遠峻沒有想到她如此也能射中,心中一喜,對方見池巍中箭立馬方寸大亂了。上官遠峻已經深入敵中,不能戀戰,當即準備掉轉馬頭離開。
“坐好了。”男子話音剛落,便覺得撐着他肩頭的手心一緊,下一刻便聽見遠處有人喊:“主子小心!”
緋衣女子赫然回首,一支利箭衝過了重重的護衛,直直的朝着她射來,那一瞬間她看的清楚,這一箭出自林間……是誰!
上官遠峻幾乎是同時急轉方向,利箭劃破了上官愛的胳膊,緋衣女子失去了平衡,一下便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三兒!”上官遠峻心頭一沉,毫不猶豫的飛身而來,將她護在了懷中,巨大的衝擊震得他後背鈍痛,可是他卻愈發收緊了手臂,生怕懷裡的人滾出去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上官愛似乎看見了什麼。耳邊的呼喊聲,馬蹄聲漸漸的遙遠,一片白霧之中有一個女子抱着誰在說話。她聽不見那個女子在說什麼,遠遠地看去,卻能看見她滴落的淚水。
此人是誰?上官愛渾渾噩噩的,心裡不知爲何很是在意。
“三兒,三兒你你還好麼……三兒……”
是四叔在喊他,只有他喜歡這樣喊她。上官愛努力的睜着眼睛,不知是想要看清眼前的上官遠峻,還是想要看清茫茫白霧中的兩人。
“……爲什麼。”迷霧之中那女子熟悉的聲音輕輕地傳來。上官愛心中一怔,那垂着的側顏赫然正是她自己。
那麼她懷中的男子又是誰呢……思及此,上官愛急急的上前幾步想要看清,卻被裙襬絆了一下,一個趔趄便向前跌去,墜入了一團漆黑的迷霧之中,終究是沒有看清那人的容貌。
“三兒……”上官遠峻見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心中一鬆,“你沒事吧?”
女子眉心微微一蹙,似乎看清了他,又似乎沒有。終究只是嬰寧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夜幕漸漸降臨,軍營裡一片安靜,只是偶爾聽見遠處士兵整齊走過的腳步聲。
上官愛醒來之後便覺得右肩有些沉重,不禁深深蹙眉,聽見牀邊有人說道:“你醒啦。”
女子側手看去,朦朧的燭火之下,男子的輪廓漸漸清晰:“二哥……”
“醒了就好。”
“肩膀……有點痛。”女子輕聲道。
燕允珏心疼道:“你從馬上摔下來,肩膀着地,挫傷了。”
“是麼……”上官愛眉心微微一動,想起來之前的情形,“四叔呢?”有些擔心。
“他一支胳膊脫臼了,腿上和手臂上都有一些皮外傷,但是並不嚴重。剛纔才接好手臂,去一旁的營帳休息了。”燕允珏見她要坐起身,連忙的將她扶起來,柔聲道,“今天要不是他,你就危險了。他一直很擔心你,也是才走開。”
上官愛垂眸聽着,擡手揉了揉肩膀,卻被燕允珏握住了手:“才上了藥,不要碰。”
上官愛聞言垂下了手,從他的掌心滑落:“我們在軍營裡。”
“嗯。”
“池巍呢。”死了麼。
燕允珏微微蹙眉:“那羣人退的急,我們並沒有抓住池巍,死了一些也都是無關緊要的。”
女子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輕聲道:“連生死也不知道麼。”
燕允珏搖搖頭:“即便是不死也很危險了。”說着看着她的目光不自禁的染上了眷戀,“你的箭法,你應當最是清楚了。”
上官愛抿脣搖了搖頭,轉而道:“我父親呢,他怎麼樣了。”
“侯爺已無生命危險了,只是腰上的傷頗重,還下不了牀。”燕允珏說着轉身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女子眉心微微一動,掀了被子就要下牀:“我去看看他。”
燕允珏聞言一愣,一回首便看見她要下牀,連忙的過去扶她。上官愛雙腿一軟便跌入了他的懷裡。
“晚一點去也不遲呀。”男子無奈道。
“我沒事。”上官愛搖搖頭,“二哥,你陪我去。”
燕允珏見她執着,只能妥協,擡手取了披風給她披上:“我扶你。”
今夜,月朗星稀。
上官愛走到上官遠峰的營帳前,遠遠的看見那裡守衛很是森嚴,心中清楚,恐怕單青也是懷疑上官遠峰墜馬是有人陷害。
“公主。”守衛的人看見上官愛漏夜而來,趕緊上前行禮。
女子看見那高大的身影,以及那把醒目的關公大刀,不由得一愣:“樊將軍?你怎麼在這裡。”
樊山連忙回道:“這次換防,末將跟着侯爺過來的。”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可察覺的斂了斂,嘴角的笑意淺淺:“是麼,將軍辛苦了,侯爺睡了麼。”
“侯爺知道公主受傷,擔心公主,並未睡下。”樊山回道,“單統領在裡面呢。”
“我進去瞧瞧。”上官愛說着便跟燕允珏一道進去了,擡眼便看見守在牀邊的單青。
單青見她,連忙的行禮道:“公主。”
“免禮了。”上官愛腳步加急,匆匆的走到牀邊,看着躺在牀上望着她的上官遠峰,眼眶一下就溼潤了:“父親,女兒來晚了。”
“愛兒……”上官遠峰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老淚縱橫,“叫你擔心了。”
“父親的戰馬怎麼會受驚將父親摔下來呢?”上官愛雙手握住了他寬厚粗大的手掌,手心一緊。
燭火下,不過月餘未見的人居然蒼老了這樣多。
“回公主,把侯爺摔下來的馬,並不是侯爺的馬。”單青說道,“那日點兵,侯爺的馬吃壞了肚子有些拉稀,便牽了別的馬。”
上官愛眉心一蹙,心裡更加疑惑起來。
“好好的怎麼忽然吃壞東西了。”燕允珏也是疑惑道,“那馬兒現在呢。”
“被樊山斬殺了。”
聞言,上官愛的手心驟然一緊。此前她心裡只有三分疑惑,現在她已經有八分肯定了。
“怎麼了?”上官遠峰見她臉色不太好,不禁問道,“是不是身上的傷……”
“我沒事。”上官愛看着自己的父親,心中不禁有些自責,“這事兒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三妹。”燕允珏詢問的看着她。聽見女子壓低了聲音說道:“樊山是慕容霄的人。”
“什麼……”單青一驚,“怎麼可能,他跟着侯爺多年,是侯爺最信任的人之一。”
上官愛輕輕一笑:“人心若是都那麼簡單,又哪裡來的這些勾心鬥角呢。”說着蹙眉看着上官遠峰,壓低了聲音說道,“爹爹,我第一次去西郊軍營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了。只是並非戰時,亦不知道慕容霄收買樊山是爲了什麼,所以才一直擱置了。不曾想這次害了爹。”
“樊山……”上官遠峰低吟一聲,看了一眼賬外。
燕允珏說道:“無論如何,還是先把樊將軍的守衛都換掉吧。”
單青的眸子沉了沉,詢問的看向上官遠峰。
“去吧。”上官遠峰無奈一嘆。
單青聞言,應了一聲便要轉身出去。聽見上官愛說道:“明早再換吧,我纔來就換守衛,怕他生出什麼懷疑來。”
“可是……”
聽見女子清冷的聲音說道:“他已經守了這麼多天了也沒有出別的事情,想來他們並不想要父親的命,至於慕容霄要做什麼……”微微一頓,“我想我很快就能知道了。”
上官遠峰輕輕地握着女兒的手,沉聲道:“夜色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麼明天我們再從長計議。”
“是。”上官愛應了一聲,起身道:“女兒明早再來。”
上官遠峰點了點頭,看着上官愛和燕允珏出去,輕聲道:“單青,以後你就聽愛兒的吩咐,知道了麼。”
單青聞言,不由得有些心酸,垂首道:“是。”
月色下,燕允珏送了上官愛到營帳門口,便說去廚房拿些吃的了。阿緋不知去了哪裡,營帳外面只有兩個侍衛守着,上官愛徑直挑了簾子進去。
四下一片漆黑,女子卻嗅到了一股熟悉而陌生的香味。下一刻,嘴角的笑意淺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了深,淡淡道:“好久不見,慶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