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產糧區歷來集中在天山南北和陰山、伊犁一帶。
金州反倒不適合種糧,天氣苦寒,積溫不足,產糧並不高。
早年只有九堡十八寨的漢民守着田畝勉強耕種,更多時候還是靠放牧爲生。
但隨着金州的人口增多,糧食不夠吃怎麼辦?
自有河西商行的馬隊穿梭在大漠戈壁,將各處的糧食往金州調運,被叫做‘南糧北調’。
而金州的百姓則是賣了牲畜換錢,買糧買物資。
所以,大漠對金州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離開哈密力之後,李驍在大漠駐留了半月,帶着營田司的官員踏遍了昌把剌西面的大片地域。
正是後世的昌吉、奎屯、石河子等地,乃是兵團糧倉。
如今已經挖出了成片的地窩子,成了北疆移民最主要的安置地。
“新開墾的糧田,頭兩年得種大豆。”
天山腳下的荒地裡,營田司參軍陳沖正向李驍彙報工作。
這三年裡,他帶着大漠百姓和高昌戰俘,硬生生在鹽鹼地裡刨出了數萬畝良田,儼然已經成了一個農業專家。
“大都護您看。”
說着,他抓起塊泛着白鹼的土坷垃,捏碎了撒在地上。
“這地鹽鹼重,得讓豆子先把鹽分吸一吸。”
“等第三年地力養起來了,再種小麥、粟米、高粱,保管能多打三成糧。”
李驍望着遠處正在翻地的百姓,他們扶着簡陋的木犁,在堅硬的荒野間翻勻着。
如今的土地還沒有上凍,勉強還能翻得動,過些天恐怕就不行了。
“大豆是個好東西啊!”李驍微微頜首道。
大豆可用來榨油,油水足了,吃的糧食也就少了。
而且榨油剩下的油渣還能餵養戰馬,使其膘肥體壯。
總之,大豆對北疆的重要性不比麥子慄米差。
陳沖得了肯定,勁頭更足了,用樹枝在地上畫出片區域:“大都護,屬下打算開春就把昌八剌西邊的地全開出來。”
昌八剌就是後世的昌吉,往西便是石河子、奎屯一帶。
有着數十條從天山雪水融化的河流穿境而過,都是好地方。
往年苦於人手不足,這些沃土只能荒着。
如今四個萬戶百姓即將落地大漠,青壯勞力足夠把荒灘翻個底朝天,開墾出的田畝怕是要連成片,望不到頭。
看着他侃侃而談的樣子,李驍嘴角噙着笑意,微微點頭,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辦事,我放心。”
話音剛落,便揮了揮手。
身後跟着的書吏立刻上前,雙手捧着一張疊得整齊的布帛,恭恭敬敬地遞到李驍手中。
李驍又將其鄭重地遞向陳沖,沉聲道:“陳巡撫,大漠這個地方,本都護就交給你了。”
“不要讓本都護失望。”
剛纔與李驍閒聊時,陳沖便已隱約猜到幾分,此刻聽着“巡撫”二字,更是重重點頭。
雙手接過布帛:“屬下萬死不辭!”
展開布帛,果然如他所料。
免除營田司參軍之職,任命爲大漠巡撫,主管大漠民政事務,成爲北疆第二位巡撫。
布帛左下角蓋着鮮紅的都護府大印,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原來的營田司並未撤銷,副參軍高忠義升任參軍,只是職權已大不如前。
往日裡握着的屯田開墾及護田隊的兵權,被悉數收回,如今只剩徵收田稅田租、督建糧倉、看守糧秣的差事。
李驍轉過身,目光望向遠處的大漠山河,沉聲說道:“巡撫之職,不是官帽,是擔子。”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百姓的肚子要填飽,田埂的溝渠要挖通,大漠移民更要妥善安置,這些,都在你肩上了。”
“屬下明白!”
陳沖將布帛緊緊揣進懷裡,沉聲說道:“定讓大漠的糧倉一年比一年滿。”
接下來的日子,李驍穿梭在大漠的各個移民安置點。
查看新搭的地窩子是否擋風,又詢問每日的五兩粥飯是否足量發放。
遇到屯墾的老漢,便拉着詢問往年的收成,碰到新來的移民,就拍着肩膀講北疆的規矩。
粗糙的手掌上沾着的泥垢,比書吏的賬本更能說明問題。
離開移民區,他又去了第二鎮的各個居住點。
查看他們的生活狀況,檢查戰功是否足額發放。
而就在李驍忙碌的時候,第一鎮的部隊已經提前押送着兩個萬戶百姓前往了金州。
駝鈴聲與車輪的吱呀聲交織在一起,沿着龍城新修的官道綿延十數裡,整支隊伍像條蠕動的長龍。
終於在入冬之前抵達了龍城。
而此時的龍城,經過了又一年的修建,外城已基本竣工。
青灰色的城牆像是巨人般聳立在金州大地上,垛口上的箭樓錯落有致,雖不及中原巨城的恢弘,卻也成爲了西域的荒原上的一個龐然大物。
而此時,城中大都護府後院的房間裡,嬰兒清亮的啼哭聲再次響起,像銀鈴墜在冰面上,脆生生的。
李驍出征的這段時間,韓瑩兒給他生了個女兒。
這個消息讓韓家所代表的派系大失所望,他們本盼着能誕下兒子穩固勢力,韓瑩兒也爲此悶悶不樂,整日對着搖籃唉聲嘆氣。
可當這消息夾雜在北疆的軍情密報中傳到李驍面前時,他卻是高興的很。
兒子固然重要,女兒亦是心頭肉,何況這是他的長女。
李驍當即揮筆賜名“李令月”。
女孩雖不必拘泥輩分,但他也自有考量。
兒子的名字含“日”,如李世昭;女兒以“月”爲名,取日月相生、陰陽共濟之意,又與北疆的日月圖騰相互應和。
此時房間裡,李令月又扯開嗓子哭了起來。
“臭臭臭~”
一歲的金刀搖搖晃晃地湊到搖籃邊,還不會說完整的話,只能踮着腳尖,用胖手指着牀上的妹妹,小臉皺成一團,像是被什麼東西薰到了。
蕭燕燕笑着把他抱起來,指尖輕輕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妹妹拉臭臭啦,金刀以前也這樣呀。”
她轉頭對一旁的乳母道,“快抱去換洗吧,仔細着別凍着。”
乳母剛抱起李令月,衛扶搖就掀簾走了進來。
她穿着件月白色的襖裙,袖口繡着纏枝蓮,身材高挑,明豔動人。
目光落在搖籃裡空蕩蕩的被褥上,又轉向被乳母抱走的女嬰,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隨即問道:“韓姐姐呢?”
“昨夜累了一天,剛歇下不久。”蕭燕燕坐在椅子上輕笑道。
她們這些女人之間雖然也有明爭暗鬥,但總體來說,關係還是比較和諧的。
主要是因爲蕭燕燕的威勢太強了。
誰也不敢在她面前挑事。
否則一但真正惹惱了她,就算是打殺了某個妾室,李驍也只會小懲大誡一番,就沒有然後了。
有着孃家雄厚的遺澤,又給李驍生下了長子金刀,所以蕭燕燕的底氣足的很。
不過,這些女人如此和諧,更重要的原因還是李驍的能力太強了,雨露均沾只是最基本的,甚至很多時候還會將她們擺在一起,來個大雨傾盆,誰都不落下。
有着共扛一杆槍的戰友情誼,又都知道對方的窘態,這些女人們之間的關係自然也能更融洽。
衛扶搖坐在蕭燕燕旁邊,聲音柔得像羽毛:“令月這哭聲,倒是比金刀小時候響亮多了。”
蕭燕燕摟着金刀在軟榻上玩耍,瞥了眼二丫空蕩蕩的腰腹,嘴角噙着笑:“小孩子家哪有不哭的?”
“你若是急着抱娃,可得咬着牙撐到最後。”她故意拖長了語調,眼角間滿是打趣。
二丫聞言,臉上泛起一層淺紅,想到了衆人一起的荒唐,可不就是誰能撐到最後,誰就能佔大便宜嘛!
不過她也沒像尋常姑娘家那樣羞赧閃躲,反而從果盤裡捏起顆蜜餞遞到金刀嘴邊,聲音溫溫軟軟:“妹妹還年輕,生孩子倒不急於一時。”
她指尖拂過金刀柔軟的胎髮,笑意真切了幾分:“不過金刀是真可愛呢。”
“來,讓姨娘抱一抱。”
二丫張開雙臂,金刀被她腕間銀鐲子的叮噹聲吸引,咯咯笑着爬了過來。
但實際上,她說不想早點要個孩子,那是自欺欺人。
在這大都護府裡,哪個女人不盼着能誕下子嗣?
尤其是兒子,那可是後半輩子的依靠,是在府裡站穩腳跟的根本。
但在蕭燕燕面前,這些心思可不能擺得太明,這位正室夫人看似溫婉,眼裡的精明卻藏不住,野心太大,反而會落了下乘。
二丫可不是沒心機的傻白甜。
去年嫁入府中三個月,李驍幾乎夜夜宿在她房裡,燭火下的喘息、錦被裡的溫存,哪樣不是實打實的恩寵?
可懷孕這事兒,終究要看機緣,急也沒用。
她抱着金刀顛了顛,孩子笑得更歡了,口水蹭在她月白色的衣襟上,像朵小小的雲彩。
二丫用帕子輕輕擦去,語氣漫不經心地問道:“大都護應該快回來了吧?”
蕭燕燕拿起銀勺,準備將剛呈來的蛋羹喂金刀,聞言動作一頓,擡眼望向窗外:“在大漠待着呢,查完屯墾的事就回,最晚月底便能進門。”
她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向二丫:“怎麼?這才分別半年多,就想了?”
二丫懷裡的金刀恰好伸手去抓她的髮簪,她順勢低下頭攏頭髮,掩去眼底的一抹期待,笑道:“難道姐姐不想?”
“再說了,金刀也想爹爹了,是吧?”
她捏了捏金刀的臉蛋,小傢伙似懂非懂地拍着小手:“爹爹爹~”
在蕭燕燕的教導下,他已經會喊‘爹’了,但卻已經完全不記得李驍了。蕭燕燕被逗笑了,擡手點了點金刀的額頭:“人小鬼大。”
正說着,蕭燕燕身邊的僕婦輕手輕腳走進來,垂手站在暖簾旁,聲音壓得極低:“夫人,剛剛劉千戶派人來報,河西移民的隊伍,距離龍城已不足十里。”
留在龍城的劉勳千戶,原是武衛軍四千戶之一。
李驍帶三個千戶出征時,特意將他留下守護龍城,監督城池建造,如今算是直接向蕭燕燕負責。
李驍雖在大漠視察,移民的腳步卻不能耽擱,否則一旦入了冬還沒抵達目的地,那可真的會凍死大片的人。
於是,便命令第一鎮主力護送百姓們繼續北上金州。
而此次移民金州的百姓數量不多,只有三個萬戶,大部分都是西夏軍中的精銳,身體強壯的漢子。
主要也是因爲金州天氣嚴寒,體魄強壯,生存率更高一些。
而除了遷往金州的這三個萬戶之外,還有就是大漠四個萬戶、伊犁兩個萬戶、七河一個萬戶、陰山兩個萬戶、高昌三個萬戶、西海三個萬戶。
再加上金州本地的三個萬戶,共計十八個萬戶的移民,這些就是遷移來北疆的全部人口。
只不過,這一路走來,疾病、勞累、酷熱嚴寒吞噬了不少人的性命。
如今總人數怕是不足五十萬了。
好在隊伍裡混着大量西夏戰俘和民夫,青壯比例極高,都是單獨成戶,撐起十四個萬戶的編制還綽綽有餘。
金州還有不少乃蠻部、克烈部的女奴,賣給這些漢子之後,只需幾年,人口就會增長起來。
溫暖的房間中,聽到百姓們即將到來的消息,蕭燕燕神色坦然,二丫卻是最爲激動。
“十里?”
美眸泛動着急切的情緒,聲音裡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終於來了呀!”
不久前,李驍傳來的書信中表示,已找到她大姐一家,並且安排在河西移民隊伍裡,遷移來金州。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二丫整個人都愣住了。
大姐嫁到西夏已經六年了,那個時候的她還小,記憶中的大姐輪廓都要模糊了。
只記得大姐對自己很好,但路途遙遠已經很久沒有大姐的消息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此次東征衛軒竟然找到了大姐一家,而且還會遷移來北疆團聚。
所以,這些日子裡,二丫雖然表面鎮定,但實際上卻已經不知多少次站在城牆上,遙望南方的官道了。
蕭燕燕看她激動得樣子,嘴角彎起一抹溫和的笑:“看來妹妹是等不及見親人了。”
於是立馬轉頭對僕婦吩咐:“更衣,我要親自去城門口迎一迎。”
不是迎接大丫一家人,而是迎接這三萬戶移民。
作爲李驍的正妻,她的身份從來不止是後院婦人,始終都帶有強烈的政治意義。
安撫移民情緒、察看安置情況,都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這些從異鄉遷來的百姓,可是北疆的重要力量。
二丫連忙將金刀交給心腹乳母,指尖還在微微發顫:“姐姐等等我,我這就去更衣。”
片刻後,兩人都換上了厚實的貂裘斗篷。
蕭燕燕的暗金色斗篷鑲着白狐毛邊,腰間繫着玉帶,行走間自有端莊氣度,作爲李驍的正妻,她自然有資格穿戴暗金色的衣服。
而二丫則是穿了件素白色斗篷,領口的兔毛襯得她臉頰通紅,腳步輕快得像要飛起來,眼裡的期待幾乎要溢出來。
城門外,蕭燕燕勒住馬繮,望着遠處地平線上漸漸浮現的黑點,沉聲對身邊的親兵道。
“告訴劉千戶,讓他先安排老弱進臨時窩棚,燒些姜水驅寒,再準備兩百隻羊宰殺。”
李驍之前告訴了百姓,只要到了北疆就能吃到肉。
蕭燕燕自然要安排上,不能失信於人。
肉不多,但即便是肉粥也是普通百姓之家,一年都難見的葷腥。
“是!”親兵領命而去。
二丫則是安靜的待在旁邊,馬繮握得緊緊的,目光不住往南望,彷彿能穿透十里風雪,看見移民隊伍裡那道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遠處的黑點越來越近,漸漸能看清是連綿的車隊和扛着東西的人羣,像一條在荒野中蠕動的長蛇。
與此同時,大丫一家人正走在移民隊伍之中,受到了北疆軍格外的照拂。
除了田地被收繳之外,其他的家產全部得以保留。
所以,便能見到蘇仁禮和大丫各自趕着一輛馬車,拉着孩子和行李向前走。
而且在他們不遠處,還有幾名北疆士兵重點關注,甚至還會主動幫忙。
“那就是龍城嗎?”
蘇無疾突然指着前方,小手指在寒風裡凍得通紅,很是興奮的大聲喊道,眼睛裡面滿是光芒。
大丫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遠處的地平線上,青灰色的城牆正一點點顯露出輪廓,像一頭蟄伏在大地上的巨獸。
隨着龍城越來越近,大丫的心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既忐忑又激動,心跳得越發厲害,擂鼓似的撞着胸口。
還有三裡地,二里地,一里地……
城牆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看見城門外佇立着一羣騎馬的人影,全部都是身穿黃色的甲冑,跟身邊這些北疆騎兵差不多的樣子。
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能見到妹妹了,那個當年扎着羊角辮、總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頭。
那個在她出嫁時哭紅了眼睛、追着自己跑了二里地的妹妹,此刻就在那座城裡等着她。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竟然會成了高高在上的大都護夫人?
城門口那些黃色甲冑的騎兵,是不是在護衛着她?
她如今是不是也穿着綾羅綢緞,住着金磚鋪地的房子?
會不會……認不出自己這個滿身塵土的姐姐了?
“娘,你看,那些人過來了呢。”大兒子站在媽車上,指着城門口的騎兵。
大丫猛地回神,擡頭望去,果然見那些黃色甲冑的騎兵正朝着隊伍這邊而來。
最前面的兩匹馬上,坐着兩個穿斗篷的婦人。
一個暗金色斗篷鑲着白狐毛,身姿端莊,盡顯威嚴。
另一個素白色斗篷,領口的兔毛襯得側臉格外顯眼,正急切地朝這邊望來,目光像探照燈似的在車隊裡掃來掃去。
大丫的呼吸猛地一滯,目光愣愣的看着那個白衣女子,卻是始終不敢相認。
七年了,她嫁到西夏已經有七年時間了。
七年前的二丫,還只是一個小丫頭。
可眼前這女子錦衣華服,眉眼間帶着說不出的貴氣,哪裡還有半分鄉下丫頭的影子?
可二丫卻已經認出了姐姐。
與她記憶中的一樣,大丫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更加成熟了一些,額頭上還多了一些皺紋。
但二丫一眼就能認出,那就是姐姐。
“大姐。”
二丫打馬來到跟前,不等馬停穩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來。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死死盯着大丫,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大姐,我是二丫啊!”
大丫不斷的點頭,哽咽道:“知道,我知道是二丫,我哪能不認得你啊!”
她伸出粗糙的手掌,指腹上滿是凍瘡和裂口,懸在二丫臉頰前卻遲遲落不下去。
“噗通”一聲,二丫撲進大丫懷裡,姐妹倆緊緊相擁在一起。
二丫心中,積壓了數年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出口:“大姐,咱們的家沒了……”
“爹孃沒了,爺爺沒了,整個三河堡都沒了……”
當年的三河堡屠村慘案無疑乃是二丫的噩夢。
火光沖天的夜晚,滿地的鮮血,爹孃把她塞進地窖時最後的眼神……
這些畫面像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如今對着唯一姐姐,她終於能肆無忌憚地釋放所有恐懼和痛苦。
大丫抱着妹妹顫抖的身子,渾身冰冷。
誰能想到她嫁去西夏那年,與爹孃的一別竟成永別?
遠處,蕭燕燕勒着馬繮靜靜看着,神情中也露出了一絲落寞。
二丫至少還有親人,可她呢?
唯一的哥哥蕭思摩也沒有了。
記憶裡的少年總愛揪她的辮子,說‘阿蠻別怕,哥哥護着你’。
可如今,她已經沒有哥哥了。
蕭燕燕望着東都的方向,睫毛上悄悄凝了層薄霜,待眼眶的熱意散去,才深吸一口氣,對着身後的親兵輕聲道:“傳我命令。”
“把牛羊拉出來,讓每個人都有肉粥喝,再燒些薑湯驅寒!”
她的聲音清亮,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很快,城門口傳來牛羊的哞咩聲。
移民隊伍裡的百姓們起初還愣愣地看着,等每個百戶都分到了一頭羊的時候,眼裡的麻木漸漸被驚喜取代。
一個裹着破氈子的漢子顫巍巍地問:“夫人,這……這是給咱們的?”
蕭燕燕點頭,目光掃過一張張凍得通紅的臉:“諸位一路辛苦,到了金州就是到家了。”
“不管你們以前來自何方,今後,都是我北疆的子民。”
“只要拿起鋤頭種地,拿起刀槍護家,就都是一家人!”
“大都護府會給你們分發牧場和田地,借給你們牛羊和種子……”
蕭燕燕跟在李驍身邊這麼長時間,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她的話像一盆炭火,瞬間點燃了人羣的熱情。
紛紛開始忙碌起來,殺羊宰牛,自己動手做了一頓肉粥。
休整過後,蕭燕燕將三萬戶百姓,以百戶爲單位,分散安置到了金州各地。
儘可能的在暴雪來臨之前,將所有人都安置好,剩下的就是躲在地窩子裡貓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