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春日的草原剛泛出淺綠,帳篷外的牛羊在河邊飲水,看似平靜的景象下,卻藏着一絲緊繃的氣息。
阿勒巴錫部,乃是克烈部麾下的部族之一,部衆三千餘人,世代遊牧於土剌河流域。
此時,首領鐵邁赤坐在帳篷中央的氈毯上,眉頭擰成了疙瘩,一臉凝重地看向對面那個身穿破羊皮的男人。
此人身材矮小,臉龐消瘦,但目光兇狠,手中至少有着十條人命。
雖然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卻是鐵木真的使者,而且是跟隨鐵木真踏破克烈部汗庭的勇士之一。
而在帳篷外面,還有兩名乞顏部士兵,以及兩個克烈部降兵。
他們來此的目的,就是勸說阿勒巴錫部歸順乞顏部。
“鐵邁赤族長,”
使者開口了,聲音帶着草原人特有的粗糲:“鐵木真首領如今就在折折運都山。”
“王罕大人親口說了,讓鐵木真首領接任克烈部的大汗位子。”
“您不會違抗王罕大人的命令吧。”
鐵邁赤端着奶茶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他當然清楚,這不過是鐵木真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
抓住王罕後不殺,反而奉若上賓,日日請安問好,說白了就是想借老汗王的名頭收服克烈部麾下的大小部族。
但這並不妨礙鐵邁赤將鐵木真視爲一個無恥小人。
那個混蛋在王罕病重的時候,送來一隻折斷的狼頭,嘲諷王罕早該去死了。
而且還在冬天,趁着汗庭之中兵力空虛的時刻,無恥的偷襲了汗庭。
殺死了桑昆殿下,囚禁了王罕。
若是換做其他時候,數萬克烈部勇士枕戈待旦,每人一口唾沫都能將鐵木真淹死。
可草原的規矩就是如此,勝者爲王,敗者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牧民們總是習慣性的依附於強者,只要能讓他們生存下去,誰來統治都無所謂。
所以,已經有很多克烈部族歸順了鐵木真。
雖然阿勒巴錫部位於克烈部西部地區,但終究還是被鐵木真的人找上門來了
“王罕大人怕是身不由己吧。”
鐵邁赤放下茶碗,語氣冷淡道:“桑昆殿下慘死在你們箭下,汗庭被踏破時,王罕大人又能說什麼?”
使者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族長說笑了。”
“桑昆殿下是死於亂軍之中,並非鐵木真首領本意。”
“如今鐵木真首領接管克烈部,正是要讓各部族安穩度日。”
“您看,外面那兩位便是先前歸順的汗庭兄弟,他們的部族不僅沒受半點虧待,還分到了更多的牧場。”
鐵邁赤沒理會他們,目光轉向使者:“說吧,鐵木真讓你來,到底想讓阿勒巴錫部做什麼?”
“爽快!”
使者拍了下手:“鐵木真大汗說了,只要阿勒巴錫部歸順,先前的牧場不變,還能額外得到折折運都山附近的一片草場。”
“族長您依舊統領部衆,部裡的勇士也能編入大汗的親軍,將來征戰掠來的財物,分您一成。”
這條件算不上苛刻,甚至可以說優厚。
鐵邁赤心裡清楚,使者沒說出口的話更有分量.
若是不歸順,等待阿勒巴錫部的恐怕就是刀兵相向。
如今克烈部主力已散,周邊部族大多歸順,單憑他手中的一千控弦士,根本擋不住鐵木真的鐵騎。
鐵邁赤沉凝片刻,終究還是輕輕點了頭。
事已至此,硬扛下去只會讓全族跟着遭殃。
他擡頭看向使者沉聲說道:“告訴鐵木真首領,我應了。”
“兩日後,我親自去折折運都山,拜見他和王罕大人。”
使者臉上頓時綻開笑容,剛要開口說些場面話,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原來,是一名身穿破舊皮襖、披頭散髮的奴隸,騎着馬急匆匆的跑來了帳外,膝蓋在地上磕出青腫也顧不上揉。
被鐵邁赤的護衛阻攔,但依舊驚慌失措的呼喊:“主人,主人,不好了。”鐵邁赤眉頭一皺,走出帳外,厲聲喝道:“慌什麼?天塌下來了不成?”
而奴隸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驚恐說道:“族長……剛纔我在河邊放羊,瞅見遠處來了好多好多騎兵,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騎兵?”
鐵邁赤霍然瞪大了眼睛:“多少人?是哪個部落的?”
“太多了……數不清!”
奴隸使勁搖頭,眼裡滿是恐懼:“他們的旗子是白色的,還有太陽月亮的圖案,從來沒見過啊!”
白色的日月戰旗?
奴隸見識少,可是他卻一清二楚,這分明是北疆軍的旗幟啊!
那羣從金山西邊來的惡魔,將強大的乃蠻部都給覆滅了,在於都斤山更是重創了克烈部。
鐵邁赤更是親自參與了那一戰,打的天崩地裂,哀嚎遍野。
沒有想到,這羣北疆人安穩了幾年,竟然再次出現在了於都斤山以東?
鐵邁赤心裡咯噔一下,還沒等細想,腳下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彷彿有萬千頭野牛正朝着部落狂奔而來。
“轟轟轟轟~”
帳篷裡的人全都僵住了,使者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愕。
“出去看看!”鐵邁赤一把推開奴隸,率先衝出帳篷。
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土剌河對岸的草原上,密密麻麻的騎兵如同潮水般涌來,金色和白色的日月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遮天蔽日。
士兵們騎着高大戰馬,身穿棉甲,頭戴纓盔,正準備淌過土拉河。
而在更遠處的後方,還有更多的騎兵正策馬狂奔。
“駕駕駕~”
“哈~”
士兵們瘋狂的吼叫,面露無畏的猙獰,肆意奔騰,遠遠望去就像一片流淌的金屬海洋。
在這狂暴的氣勢下,阿勒巴錫部的牛羊被這股氣勢嚇得四處亂竄,女人和孩子的哭喊聲此起彼伏,整個部落瞬間陷入一片混亂。
“北疆軍怎麼會來這兒?”
鐵邁赤臉色慘白,嘴脣哆嗦着。
“難道是因爲鐵木真?”
“沒錯,肯定是因爲鐵木真攻破了汗庭,惹怒了北疆人。”
隨即,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看向鐵木真的使者,憤怒說道:“汗庭與北疆人是姻親,你們乞顏部惹出的禍事,會害了我們草原所有人。”
鐵木真的使者同樣死死攥着刀柄,目光駭然一片。
他曾聽說過北疆軍的厲害,闊亦田之戰後,博爾術和忽必來率軍追殺扎木合殘部。
就在半途遭遇了北疆軍的伏擊。
追擊的乞顏部大軍全軍覆沒,就連博爾術和忽必來都先後戰死沙場。
消息傳回乞顏部,可以說是家家戴孝,所有人驚駭惶恐。
但最讓人震驚的,暴怒之中的鐵木真向長生天祈禱了一天一夜,最終卻得到了長生天的指示。
北疆人殺害了乞顏部的勇士們,長生天會降下最惡毒的懲罰給北疆人,用不着乞顏部出兵復仇。
可是,使者卻是沒有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看到北疆軍。
長生天的懲罰呢?
爲什麼北疆軍還是囂張跋扈?兇狠狂暴?
漫山遍野的全都是北疆騎兵,他們翻過山,跨過河,每一次馬蹄落下都如同驚雷,帶着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哪裡是草原部落能抵擋的?
“完了……”
身邊的克烈部降兵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北疆軍果真是來爲桑昆殿下報仇的,早就說過不能歸順乞顏部的。”
鐵邁赤也猛地回過神,厲聲對身邊的族人道:“快!讓勇士們拿起武器,把女人孩子護在帳篷後面!”
趁着這個間隙,乞顏部的使者卻是悄悄的退去。
帶着兩個乞顏部勇士,準備趁亂逃回折折運都山。
北疆軍殺來了漠北草原,這等大事,必須讓鐵木真首領儘快知曉。
此時正是春天,土剌河水也只是剛到戰馬膝蓋。
北疆軍的前鋒已經輕易渡過了土剌河。
“阿勒巴錫部的人都聽着,投降不殺,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一名身穿白色甲冑的都尉,手持長槍,大聲喝道。
說的正是克烈部語言,他正是當初在於都今山中被俘虜的克烈部士兵。
跟隨北疆軍先後參加了東都之戰、七河之戰、河西之戰。
憑藉赫赫戰功,完成了從奴隸到都尉的轉變。
而此次對克烈部和乞顏部的征戰,他們這些漠北出身的士兵,便將會發揮重要作用。
面對北疆鐵騎的圍剿,阿勒巴錫部的部民們,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就連逃跑也根本不可能。
因爲草原上最重要的生存物資便是牛羊,人可以逃跑,牛羊可不行。
沒有了牛羊,他們便是流民,會被餓死凍死。
而那些沒有牛羊資產的奴隸們,就更不會冒着生命危險逃跑了。
畢竟只要能活下來,給誰當奴隸不一樣嗎?
這一刻,鐵邁赤也只能扔掉了手中的彎刀,終於明白,自己剛纔的決定有多可笑。
這草原的天,何止是變了,簡直是要被徹底掀翻了。
不過轉頭卻不見了乞顏部使者,瞬間色變。
“嗯?”
“乞顏部的那幾個人呢?”
“跑了?快把他們統統抓來!”
……
不久後,鐵邁赤被兩名白甲騎兵押着,踉踉蹌蹌來到一名年輕將軍面前。
那將軍約莫二十歲年紀,身形高大如鬆,身上穿着白底紅邊的棉甲,甲片上還沾着未乾的泥點,面容卻堅毅冷峻,正是第六鎮副都統大虎。
他身後兩側,數百名白甲騎兵持槍而立,軍容肅然。
旁邊,還有一個穿克烈部傳統錦袍的年輕男人,騎在馬上,眉眼間帶着幾分熟悉的貴氣。
鐵邁赤自然不認識大虎,可卻是認識那個男人,驚訝說道:“是你,客列亦悉?”
這男人正是扎合敢不的長子,也就是唆魯合貼尼的親大哥。
鐵木真偷襲折折運都山汗庭時,王罕率先帶着親信逃竄,再加上桑昆被射殺,防線徹底崩潰。
扎合敢不一家帶着心腹,趁機跟着胡立往西海方向突圍。
彼時鐵木真正忙着追殺王罕,沒功夫理會這些“漏網之魚”,他們才得以安然抵達西海。
如今客列亦悉作爲大軍前鋒的嚮導,正配合大虎清掃沿途的部落。
有這些當地人帶領,北疆軍自然輕易找到了草原上各個部落。
“鐵邁赤首領,別來無恙。”客列亦悉的聲音平靜無波,眼神卻帶着幾分笑意。
“額呵呵呵~”
“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你,客列亦悉。”鐵邁赤苦笑搖頭說道。
而大虎卻沒有耐心去聽他們敘舊。
漠然的目光掃過鐵邁赤,冷聲說道:“投降免死,若是負隅頑抗?”
“滅族。”
聽到翻譯說的話,讓鐵邁赤瞬間心神一震。
他偷眼看向周圍的北疆騎兵,那些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彷彿“滅族”二字不過是在說宰殺牛羊。
而且北疆軍不同於草原各部,他們不會固守草原人的規矩。
在草原,一個部落被打敗之後,只會被吞併進入另一個部落,只因爲草原人口稀少,只要不是食物匱乏的季節,都會珍惜每一個勞動力。
但是北疆不一樣。
他們的根基是在金山以西,草原的人口對他們來說,並非是不可取代的。
所以,鐵邁赤毫不懷疑北疆軍是真會做下滅族之事。
而這個時候,客列亦悉也是驅馬上前一步,沉聲說道:“王罕被囚禁,鐵木真狼子野心。”
“克烈部跟着他們只有死路一條,如今北疆大軍入境,正是重振克烈部的機會,你何苦讓全族跟着陪葬?”
鐵邁赤嘴脣哆嗦着,看看面無表情的大虎,又瞅瞅一臉懇切的客列亦悉,再想想剛纔那遮天蔽日的騎兵陣列,終於頹然低下頭。
北疆軍的條件遠遠沒有鐵木真給的豐厚,但那又如何?
在北疆軍的絕對實力面前,他根本沒有討價還加的資格。
“我……願降。”
不久後,阿勒巴錫部遠處的一片草場上,一千名被挑選出來的牧民站成歪歪扭扭的隊列。
裡面既有穿着整齊的貴族,也有衣衫襤褸的奴隸。
他們被編入僕從軍,將配合北疆軍征伐乞顏部。
其餘老弱婦孺和牛羊物資則被集中到後方營地,由專門的北疆軍士兵看管。
一名騎着黑馬的都尉馳至隊列前,他是克烈部出身,早年歸順北疆,如今已是正兒八經的北疆軍官。
揮舞着長槍,用克烈語大聲喊道:“都給我聽好了!”
隊列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流出來惶恐的神情,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不管你們以前是那顏還是奴隸,現在都是北疆的僕從兵丁。”
“北疆向來重戰功,只要能殺敵一人,立馬賞兩隻羊,奴隸直接脫籍,成爲北疆的自由平民。”
話音剛落,隊列裡的奴隸們瞬間騷動起來,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驚人的光亮。
兩隻羊在草原上可是重要資產。
可“脫籍”二字,卻更像一道驚雷劈開了他們麻木的生活,那是祖祖輩輩都不敢奢望的希望。
“你們也別覺得虧。”
“殺三個敵人,就能保留你們的部分財產,還能在西海分到上好的牧場。”
“想想鐵木真怎麼對待克烈部的?跟着北疆軍,纔有活路!”
都尉又調轉槍頭指向那些面露不忿的奴隸主們。
奴隸都成平民了,誰還來給他們幹活啊?
可是北疆軍的規矩就是這樣。
大都護府對所有平民進行垂直管理,徵收租稅,拒絕奴隸主、田主、士大夫等中間商賺差價。
鐵邁赤站在隊列末尾,看着那些眼神發亮的奴隸,輕輕搖頭一嘆,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另一邊,大虎正翻看着鐵邁赤獻上的部族名冊,客列亦悉在一旁指着地圖講解。
“往前再走三日,就是不爾罕山,那裡有三個克烈部的附屬部落,兵力都不多。”
“如今可能已經歸順了乞顏部。”
大虎微微合上名冊,眼神銳利如鷹:“傳令下去,明日卯時拔營。”
“讓僕從軍打前鋒。”
這個時候,北疆南北兩路大軍已經抵達了於都斤山以東,一路上不斷的降服各地的大小部族。
編製成僕從軍,納爲己用,炮灰自然越來越多。
只有真正立下戰功,擁有價值的人,才能成爲北疆自己人。
……
與此同時,折折運都山的汗庭帳篷裡,暖意融融。
鐵木真盤腿坐在鋪着虎皮的氈毯上,手裡把玩着一柄鑲嵌着寶石的彎刀,聽着屬下彙報各部落的投降情況,嘴角不時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
“阿勒巴錫部那邊有消息了嗎?”
“回大汗,派去的使者還沒回來,不過想來鐵邁赤不敢違抗您的命令。”赤老溫回道。
“巴里忽部呢?”
“已經歸降,兩日後,其首領便會來折折運都山拜見。”
“對了,還有禿禿折速部也願歸順。”
聽着屬下的彙報,鐵木真微微點頭,心中頗爲自得。
自踏破克烈部汗庭以來,歸順的部落一個接一個,他的兵力如同滾雪球般暴漲,比起曾經乞顏部最強盛的時候,也毫不遜色。
只不過,這些新歸的部族肯定沒有乞顏部的嫡系那般忠誠。
今日能因爲形勢而歸順自己,明日也能因爲乞顏部戰敗,而歸順他人。
“還是要建立一支完全忠誠於我的軍隊。”鐵木真心中暗暗說道。
準備將各部落的精銳壯士抽調出來,組建一支直接聽命於自己的軍隊。
雖然乞顏部已經初步取代克烈部成爲了漠北霸主,可是他的內心中十分沒有安全感。
目光不經意間投向西方,眼中閃過一絲隱憂。
北疆,那可是一頭吃人的猛虎,更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擁兵數萬的西部霸主乃蠻部,說滅就被北疆給滅了。
驍勇善戰的博爾術和忽必來,率領的一萬多乞顏部精銳,也同樣葬身於北疆之手。
而且就連他的長子朮赤,至今還被北疆人扣留着,生死不知。
鐵木真對北疆的仇恨深入骨髓,可對北疆的強大也無比的忌憚。
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北疆軍會不會趁着他立足未穩的時候,突然出兵來犯。
不過好在,通過對克烈部貴族的盤問,他得知前年北疆軍佔領了河西走廊,惹得金國皇帝大怒。
如今,金夏兩國正準備出兵北伐,北疆怕是自顧不暇,沒機會插手草原的事情了。
想到這些,鐵木真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他必須趁着北疆和金國無暇他顧之際,儘快吞併克烈部的戰果,增強自己的實力。
等到北疆和金國分出勝負之後,他將會帶領着乞顏部的勇士們去報仇。
無論金國還是北疆,都是他的仇敵。
雖然以乞顏部現在的實力,還沒有漁翁得利的能力,但卻有痛打落水狗的資格。
金國和北疆,誰打輸了,他就撲上去咬誰。
先打弱的,或者先打夏國,在戰爭中不斷增強自己的實力,最後再去與強者決戰。
這便是鐵木真心中的宏圖遠略。
就在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盤算中時,帳外卻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還有人慌亂地呼喊着什麼。
“怎麼回事?”鐵木真微微皺眉起身。
話音未落,帳簾被猛地掀開,一個身影踉蹌着衝了進來,正是派去阿勒巴錫部的那名使者。
他衣衫襤褸,滿身塵土,臉上佈滿了驚恐,頭髮亂糟糟的,像是剛從泥地裡滾了一圈。
“首……首領……”
使者氣喘吁吁,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北……北疆軍……北疆軍殺來了!”
“你說什麼?”
鐵木真如遭雷擊,眼睛猛地瞪得滾圓,臉上的得意和鎮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震驚。
“北疆軍?他們怎麼會來?你看清楚了?”
“千真萬確啊大汗!”
使者帶着哭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在阿勒巴錫部親眼看到的,黑壓壓的一片騎兵,打着金色的日月戰旗,穿着白色的甲冑。”
“我們五個人去的,最終只有我一人逃了回來。”
“鐵邁赤已經投降了,他們……他們馬上就要殺到這兒來了!”
鐵木真呆立在原地,神情中滿是震驚。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北疆軍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殺來。
金夏兩國不是要北伐嗎?北疆怎麼會有功夫派兵來草原?難道那些克烈部貴族騙了他?
帳內的其他人也都驚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滿是凝重。
對付克烈部,他們還是以弱勝強,靠着偷襲手段纔打贏。
如今立足未穩,還遠遠沒有恢復實力呢。
更爲強大的北疆鐵騎卻是殺來了。
長生天難道不再眷戀乞顏部,不給他們活路了嗎?
鐵木真猛地回過神來,眼中迸發出兇狠的光芒,一把揪住使者的衣領,厲聲吼道:“北疆軍有多少人?”
使者被嚇得魂飛魄散,結結巴巴地說:“不……不知道有多少,反正一眼望不到頭……”
“很多很多。”
鐵木真的心沉到了谷底,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裡飛速地運轉着。
逃?
好不容易取得的戰果難道就要丟棄?
自己的漠北霸主地位還沒享受幾天呢,難道又要回到被追殺入喪家之犬的日子?
戰?
他現在的兵力雖然不少,但大都是剛剛歸順的部族軍,打順風仗還行。
跟北疆軍比起來,恐怕還是不夠看。
“傳我命令!”
鐵木真猛地鬆開使者,聲嘶力竭地喊道:“所有人馬立刻集結,準備迎戰。”
帳外的士兵們聽到命令,開始慌亂地行動起來,原本還算平靜的折折運都山,瞬間被戰爭的陰雲籠罩。
鐵木真站在帳門口,望着遠處驚慌失措的部衆,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他好不容易纔有了今天的局面,北疆軍怎麼就偏偏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了?
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
他握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就算是死,他也要讓北疆軍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