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只是把我自己假想成賈明河,然後想我會如何行動。”許平向孫可望講出他的考慮:“三營新軍中,魏武的赤灼營是架子貨,不會有什麼戰鬥力,賈將軍一直讓他打先鋒,定然是驕敵之計,可是我既然知道,又怎麼會中計呢?新軍發現我的旗號在那個大營,賈將軍肯定會想在一面佯攻的同時,用精銳部隊抄我的後路。如果我是他,肯定會讓我朋友爲指揮使山嵐營帶着最沒有戰鬥力的赤灼營在正面吸引注意力,用選鋒營這個既可靠又最有戰鬥力的營當主力來斷我的退路。”
孫可望失笑道:“許兄弟你未免太過自信了吧?”
“賈明河曾經教過我如何打仗。”
孫可望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原來賈明河將軍曾是許兄弟你的恩師。”
“新軍裡教過我的人很多,賈明河將軍不過是隻教其中的一種罷了。”
“他教的你什麼?”
許平一臉嚴肅:“如何進攻!”
在教導隊授課的時候,賈明河曾向學員講到殲滅戰和擊潰戰的區別,他舉自己在西南平奢安之亂的事蹟做例子,讓學員牢記殲滅戰能取得擊潰戰十倍的戰果。
“只要有可能,就要追求殲滅戰,在你們策劃一場進攻時,首先連續問自己三遍:有可能打一場殲滅戰嗎?有可能打一場殲滅戰嗎?有可能打一場殲滅戰嗎?然後再開始策劃。”
許平的複述讓孫可望微微點頭:“賈將軍說得不錯。”
賈明河認爲殲滅戰形成的重要條件就是調動對方的預備隊,在對方預備隊耗盡之後發動側擊,就會有最大的把握形成殲滅性的戰果。
“佯攻要猛烈,越猛烈的佯攻越能吸引敵軍將領的注意。當敵人的主力被吸引到正面之後,就是你向他側翼出拳的時候了。”
孫可望聽完後繃着嘴,又低頭去看地圖:“許兄弟,你認爲儀封這裡是佯攻,對嗎?”
“是的,而且我認爲佯攻將不僅從一地發起,我很清楚的記得,賈將軍反覆強調多面的佯攻更有迷惑效果,能夠讓敵人感到震驚的佯攻纔是最好的佯攻,而從儀封這裡發起進攻顯然不可能讓我們震驚。”
孫可望的手指沿着黃河滑動,平靜地說出他的判斷:“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許兄弟的這位恩師會偷偷派一隊部隊在更東一些的地方偷渡黃河,等到儀封的第一次佯攻發起後,這第二次佯攻將會從我軍的側翼,也就是南面發起。嗯,我承認,如果我沒有聽過許兄弟的這番話,那我確實會小小地震驚一下。”
“而我會有種不過如此的感覺,”李定國插話道:“我曾仔細想過我突然面對這種情況時的反應,我可能會鬆一口氣,把扣在手裡的部隊派向那個地方,預防敵人主力的側擊。”
“但其實他的主力並沒有藏在那裡,對吧?”孫可望把手指移回來停在趙皮寨的方向上,良久後他搖搖頭:“可是這並不是進攻的好路線,大片的田地無法隱蔽部隊,只有田中間的一條小路,部隊行進也不舒暢。爲將者,未思勝,先思敗,從趙皮寨這裡進攻不像是一個好主意。”
“反過來說,這也是一個好地點,”李定國沉思着說道:“按說官兵不會選擇這條路線,所以我們大概只會留少量騎兵在這裡盯着。按照常理,官兵進攻前會先試探着進攻,當遇到抵抗時會需要一段時間判斷,而防守者就有時間把部隊掉過來擋住這條路。所以,如果我在賈明河將軍的位置上,我會在發起兩次佯攻後省去偵查攻擊,第一次就帶領全軍勇猛突進,發動一次猛攻把監視部隊——如果真的有的話,一舉擊潰。然後直x插後方把我們統統掃蕩乾淨。這會是很大的勝利,開封戰事結束,我們剛剛建立的統治被摧毀,闖王重新腹背受敵。就是賈將軍立刻回師山東進攻季退思,也是一個不錯的局面。嗯,在手裡有這樣一支強軍的時候,這是在是很有誘惑力的計劃,尤其是在他的佯攻已經吸引開我們的視線後。”
孫可望追問許平道:“如此確定是在趙皮寨麼?”
“我反覆思量,只有這裡最好,若是其他地方,我也有時間做出反應。我曾不止一次聽到賈明河將軍複述鎮東侯說過的一句話,那句話是‘有堅定保衛者的地方,通途也是天塹;沒有堅定保衛者的地方,天塹也是通途。’,所以我和李兄約定,把防禦儀封方向的部隊部署在離這裡十里的位置上,新軍肯定會偵查到他們,而當遇到猛烈攻擊時我們又會很自然就會把後面的部隊派去增援。那麼,賈將軍就會認爲,當他放出真正的殺手鐗時,我們的主力剛好趕到十里外,這樣他就能打出一個完美的殲滅戰,把我們全軍一舉消滅在這裡。”許平撫摸着地圖,喃喃說道:“賈將軍是絕不會放過這樣的一個機會的。”
孫可望仍然有些猶豫,他倒是覺得許平之前修築堡壘節節抵抗的主意更好些,李定國倒是非常支持野戰決勝的思路,因爲野戰才能殺傷更多的新軍。
“我們還有個好處,雖然賈明河不一定猜到我們把全部的主力都從開封掉過來,但無論如何都不對我們有利:假如他沒想到的話,我們的兵力會讓他吃驚;假如他猜到了的話,那他全殲我軍的就會更強烈。”李定國對孫可望笑道:“我們西營好久沒殺官兵了,兒郎們也都手癢癢了。”
孫可望凝視地圖陷入深深的思索,最後輕聲說道:“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許兄弟的想像中,對吧?假如你錯了?”
“我絕不會錯。孫兄你不瞭解新軍的體制。按理說,賈明河將軍不太可能有機會獨立領軍,賈將軍非常希望有機會能獨立領軍、領幾個營出征,非常希望有機會把他的設想付諸實現,實現一場大規模的殲滅戰,但他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新軍中最有可能領軍的是黃石本人,誰也沒有想到朝廷會如此頑固地不讓他外出帶兵。但儘管如此,賀寶刀和楊致遠還是排在賈明河之上,這點無論賈明河本人還是新軍官兵都心裡有數,而新軍的人數似乎也不足以支持同時在三個戰場上作戰。許平回憶着當日在教導隊受訓時的情形:“我永遠也忘不了,當賈將軍說起他的進攻思路時,眼中那種深深的遺憾。”
在蘭陽通向趙皮寨的路上,許平留下一隊西營的士兵充做警戒部隊。在他們背後一里外,近衛營的工兵正揮汗如雨地給戰壕加上遮蔽物。十天來,他們已經挖掘好三道長達三百米的壕溝。在最後一道壕溝的背後,一道胸牆已經被搭建起來。
許平曾反覆思考過如何抑制新軍的進攻,他得出的結論就是必須用猛烈的、足以擊潰新軍士兵身上鎧甲的火力,在新軍前進時給予對方重大殺傷。
“一道壕溝會給我們提供額外的射擊位置,和矮牆一樣,它也能很好地掩護我們的士兵免遭新軍火槍的殺傷。”
根據許平的安排,離矮牆六米遠挖掘出一道壕溝,這道壕溝很寬闊,能夠容納幾排士兵在裡面輪換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