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兵我就不掛帥了,還是你去。”黃石最近主要和各黨領袖還有各省討論未來的中央和地方稅法問題,現在這些人越來越適應他們的位置所以也不像以前那麼容易指揮了。黃石對帶着廣東決議急行返回福建的黃乃明交代道:“不過記住,你的主要職責是提升三軍的士氣,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你更要加倍小心,不要露出可乘之機給對手,如果你戰敗了,對士氣會是更大的打擊。”
“如果父親親征的話,一定能席捲江南,然後直搗北京。”黃乃明覺得黃石親征或許會對軍心有更大的幫助。
“如果有士兵懷疑我故意不接受許將軍的挑戰,那士氣就會受到很大的影響,”黃石沒有用稅法問題做理由,而是對兒子笑道:“過去八年許將軍大小數十戰,而我早就手生得很了,我不會給他挑戰我的機會的。”
見說道許平兒子有些走神,黃石以爲對方擔憂便安慰道:“攻下南京之前,我不認爲李順會召還他;而攻下南京之後,你也需要整頓一段時間,我們需要時間安置官吏,將這些地盤變成我們的領土。再者,從情報上看,許將軍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很可能離出家不遠了。”
在回來的時候,趙慢熊等人已經偷偷找到過黃乃明,他們說卿院有些大夫希望凡是長生軍便不赦,這種建議在廣東和江西黃乃明也曾有過耳聞,這些人都覺得只要許平的嫡系追隨者還活在世上對國家就是一種威脅。
有人希望黃乃明對黃石開這個口,但趙慢熊推測以這兩年黃石的精神狀態和行爲邏輯,他是不會同意殺俘的,所以建議黃乃明若是能擔當統帥的話不妨自行定奪。趙慢熊認爲這種擔憂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那些跟隨許平多年的老兵對李順忠心耿耿,就是擊敗李順以後,也可能會被有心人組織起來釀成新的****,反倒是那些高級將領趙慢熊覺得不必擔心,建議若是捉到餘深河、陳哲等人時不妨好好養起來以昭示南方的寬大;下面的小兵多半是孤身投闖的流民,不是沒有家人就是早已與家人失散,沒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消滅了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長生軍是父親一手創建的。”心裡有事的黃乃明脫口而出。
“不錯,是我一手創建的,不過現在你在各個方面都有優勢,消滅他們不成問題。”黃石聽到後微微一笑,當初他因爲需要兵權而山寨長生軍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這支失去的軍隊還會被別人組建起來,而且還反過頭來把山寨的長生軍——新軍消滅了:“實在是我們沒有時間、沒有幾年好等了,不然不用我們去打,長生軍自己就會無疾而終了,這我在崇禎三年時已經見過一遍了。”
“聽父親說過,第一代的長生軍很快就消亡了。”
“是啊,在長生島和福建的時候,我迷信一種叫思想政治工作的東西併爲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崇禎三年後才發現,其實是因爲在長生島和福建的時候人數少,他們手裡沒有權,一個營官連轟走一個小兵的權利都沒有。而崇禎三年開了大都督府後,一年不到長生軍就解體了,四年的時候先帝觀察了一年,然後下詔解散大都督府,要是長生軍還在的話,先帝豈有這個膽量?”
“一年?”黃乃明遲疑了一下,現在已經三年了第二代長生軍還沒有瓦解,這讓他不禁問道:“許將軍有什麼獨有的心得嗎?”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黃石哈哈笑起來:“唯一的原因就是李順現在的政治要比先帝那時候清明得多,而且看起來沒個百八十年也變不成先帝那個模樣。所以這都三年了,長生軍還沒有解體,從河北、山東來的情報看,他們這三年纔剛走完第一代長生軍不到半年的路:官兵正開始習慣於對醜惡視而不見,有良心的人漸漸在軍中無法存身。但現在他們多半還是因爲人情,還沒有想到理直氣壯地交易手中的權力,遠還沒有到以恥爲榮的地步。”
“而許將軍自暴自棄加速了這個惡化?”
“我還是得說你太看得起他了。”黃石搖頭道:“他不起任何作用,我倒是覺得他撒手不管更好,要是他留在位置上去幹涉,只怕會給李順的軍心政局造成更大的混亂。現在李順馬上就要步入正規了,和歷朝歷代一樣,此後有良心、不能壓住自己抱打不平的人會給國家帶來更多、更大的麻煩。”
“後天王上賜給我的御廚就到了。”許皮笑嘻嘻地對朱慈烺道:“殿下來我家吧,我做東。”
“如此便有勞許將軍了。”朱慈烺也沒有推辭的意思,在許平的幫助下,現在他也學會騎馬、射擊,雖然朝廷有密令讓鳳陽地方密切關注前朝太子的動靜,但每次都是許平拉他出成打獵、遊玩,地方官員也只有乾瞪眼。
同行的衛士還有的甚至把家眷都帶出來了,遙遠的江南聽說又爆發了摩擦事件,不過衛士們都記得許平幾次揚言說再也不管朝中的事,此外這種邊境摩擦就算髮展成偏遠地方的戰事,估計朝中也不會麻煩到他們的大人頭上。
踏秋被不速之客打斷,大老遠許平和他的衛士們就認出了嶽牧的身影,後者雖然缺少了一支手臂但還是能把四平八穩地騎在坐騎身上——只要不是速度太快。
看到許平和來訪者走到遠處單獨談話,他的衛士們也有些不安的站起身,朱慈烺聽到有個衛士用略帶緊張的聲音說道:“無事不等三寶殿,嶽尉官肯定不是開小差的人,那他是來幹什麼的?”
“難道是要招大人回去?”
“爲了福建、廣東?太師會願意大人再立功嗎?”
不等衛士們商議出個是非,許平就走了回來,他掃了一眼嘴角邊還沾着酒水和餅渣的幾個多年貼身衛士,緩緩說道:“我要去向山東防禦使大人求一個人情。”
“屬下們這便去備馬。”衛士們馬上一個個腰挺得筆直,齊聲答道。
“不必了,我很快就會回來。”許平擺手制止了衛士們的跟隨,交代了他們幾句後又走到朱慈烺身邊,小聲道:“殿下,我那些廚子和宮女,你先幫我存着吧。”
“嗯?”朱慈烺對這個要求感到有點奇怪。
“先幫我調教一下。”
“好的,”朱慈烺大笑起來:“其實宮裡的人更知道禮數,比從外面找的下人還要好用。”
“我離開這段時候,”許平把幾個衛士打發得比較遠,他小聲對朱慈烺道:“其實此去可能要些時候才能回來,兄弟一定要小心官府,我不在的時候就沒法替兄弟說話了。”
“許將軍放心,”雖然衛士們離得比較遠,但朱慈烺的稱呼仍是一本正經:“絕不會給許將軍惹事。”
“好,兄弟珍重。”說完許平就轉身邁步向等在遠處的嶽牧走去。
“現在就走?”朱慈烺吃了一驚。
“急事。”許平飛快地答道。
走到山東節度使的大門前,許平把名帖往迎上來的門房手裡一塞,拔腿就往裡面走,兩臂一伸就把擋上前來的官兵衛士推開。被推開的衛士在許平走進大門的時候齊聲呼喝,不過他們的眼睛都一起向門房看過去,一個個人臉上滿是迷惑不解。
看過名帖的房門沒有發出喝阻聲,而是一溜小跑地跟在許平身後,連連謝罪道:“不知道大將軍遠來,小的這便去通報節度使大人。”
“我已經沒有官身了,只是來拜訪下老友,陳將軍在哪裡我自己去找他。”
還沒有走進花廳,許平就聽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講了這麼多遍還不懂?笨死你了!”
許平走進廳中後看到廳中桌旁的兩個人愕然同時擡起頭,接着就聽到陳哲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指着那個跟進來的僕人道:“還不快去倒茶!”
僕人跑出去後,陳哲滿面喜色地跑過來,向許平誇張地敬了一個軍禮:“大將軍怎麼來了?到濟南來遊玩麼?”
說着陳哲一把將身後的年輕人拖過來,等他給許平見禮後笑着問道:“大將軍,這是末將的堂弟陳在,您看他人品還可以吧?”
許平掃了一眼桌面上的東西,淡淡地問道:“你在教他沙盤嗎?”
“是啊,末將的堂弟就要去王上御前效力了,不好好鍛鍊他就會丟了末將的臉。”
陳哲桌邊放着一根藤條和桶清水,許平的目光從這些東西上掃過,擡起頭望向滿面笑容的陳哲:“我聽說他人品不怎麼樣,我遇到嶽牧了,此次我來濟南是爲了高成倉的事情。”
笑容凝固在陳哲臉上,他呆立了幾秒,一把抄起桌邊的藤條,沒頭沒臉地朝着那個年輕尉官抽下去:“滾,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看着陳哲把他堂弟從廳裡抽了出去,等他氣喘吁吁地轉回來後,許平已經坐在椅子上,冷聲問道:“毆打同僚致殘,這該當何罪?”
“末將自幼喪父,是大伯把末將撫養長大的,”陳哲臉漲得通紅,他大伯一直生女兒,是老來得子,陳哲向許平叫道:“我大伯只有這一個兒子,大人!”
許平盯着陳哲看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爲何要殺高成倉?你不記得他是你的同袍了嗎?”
“大人你這可冤枉末將了,”陳哲把頭一通猛搖:“末將最初找高尉官來,是想求他看在多年同袍的面子上,給末將留點面子,要送他一份禮,如果如果他願意留在山東的話,山東這裡我還都一隊兵需要他幫忙來帶。”
“那好,這事就這麼算了,如何?”
“現在可不是我說了算了,大人。”陳哲繼續搖頭:“現在真不是我能說了算了。”
許平又想了想,霍地站起身:“我信你,那這事你就置身度外吧。”
說完許平就拔腿向外走,陳哲忙衝過去一把攔住他:“大人你要幹什麼?您不是要去惹事吧?大人,你不能去惹事!如果你去惹事了,我沒法置身度外的。”
“你們要幹什麼,要造反麼?”胡辰把部下們召來將他們痛罵一頓,得知高成倉要被處死後他就發覺部下有些蠢蠢欲動,他冷笑着罵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們要是也不想活了,我就親手成全了你們”
見到許平來訪後,胡辰也是又驚又喜,他把那不安定份子轟走,帶着許平來到他的帳篷,一進門後胡辰就叫道:“大人,這次您一定得就救高兄弟一命。”
“我就是爲這個來的。”許平斟酌了一下:“我回去找山東防禦使的,但是我需要證人,我想到了你,但如果你爲我的作證的話,你會得罪很多人,你的前途可能會盡毀。”
“卑職願意作證。”胡辰想也不想地答道。
“我肯定保不住你,不但你的前途完了,你再也別想當兵了,而且說不定還會被怪罪,被陷害下獄。”
“大人放心,卑職不怕。”胡辰不假思索地答道:“請大人趕緊去吧。”
許平又撇了胡辰一眼,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繞圈了。高成倉下獄後,現在又被宣佈要斬首,我知道肯定會有些人不服,甚至會有人想去劫獄,胡兄弟你肯定知道都有誰,把他們的名字都告訴我。”
胡辰愣愣地看着許平,半響後張口結舌地問道:“大人您要做什麼?”
“這事我一個人做不來,我需要幫手,”許平冷冷地答道:“有些官你和他們講理是講不通的,他們看不清曲直,只看得清你手裡拿着的是刀子還是鋤頭。”
見胡辰的嘴巴越張越大,許平不耐煩地說道:“胡兄弟你別告訴我你沒見過這種官,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和他們把理講明白。最後,如果你想置身度外的話,給我條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