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氣着實有些寒冷,宮宴過後,十歲的齊煜便走至御花園裡散步消食,這幾日着實吃的太多了。
“你一個將軍的兒子,怎麼這麼弱不經風?真是個沒用的東西!”一陣鬨鬧聲傳來。
“那邊是怎麼回事?福祿,我們過去看看。”齊煜按耐不住好奇心往前躲在草叢後頭。
“殿下,你小心着點,別被劃傷了!”福祿擔憂的低聲道。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齊煜擺了擺手,仔細一看纔看見湖那邊是他的二哥齊三哥齊錦帶着一小幫皇親貴胄。
被他們鬨鬧的是一個七歲左右的孩童,一身月白衣袍,臉色因爲寒冷的關係而凍的蒼白,堅毅的眼睛卻始終謹慎的盯着前方圍着他的人。
“哎呦,還挺兇~”齊錦一個上前作勢要踢那孩童,卻被旁邊的二哥拉住了,“三弟,別惹是生非了,好歹還是時將軍的兒子……”
“皇兄!”齊錦甩開被拉住的手,“你看看他這個樣子,還有一點將軍之子的模樣嗎?偏生還跟着我那惹禍精四弟重名,好似要昭告全天下他們是太\子\黨!哼……!我就要拿他撒氣!”
小齊煜不敢相信,自己十四五歲的三哥竟如此暴戾,就在齊錦快要踢到那孩童之時,齊煜一個健步飛出,擋在孩童的面前。
到底是一個瘦弱的身板,十四五歲的齊錦正是健壯少年,這一腳,把兩人一齊踢到那冰冷的湖水中。
“救……救命!救命!救命!”兩個旱鴨子在水裡撲打着。
“哎呦喂!”反應過來的福祿最先開口喊道“來人吶來人吶!太子殿下落水啦!快來人吶!”
兩個小孩裹着被子抱着火爐在一處寢殿內休息着,外面是太臨皇帝震怒的聲音。
“你叫什麼呀?”齊煜開口問。
孩童並不答話,有點怯生。一旁的福祿笑着回答道,“聽三皇子的話,估摸着應該是時戟將軍的獨子時遇小公子吧?”
時遇微微害羞的點了點頭。
“怪不得他們說你和我重名,”齊煜一臉義憤道,“這怎麼回事個笑話呢!明明是有緣!別怕!我有辦法。”
時遇愣愣的看着義正言辭的齊煜,似乎覺着有些不靠譜啊。
“咳咳……”時遇咳了起來。
“你怎麼了?”齊煜關心的問。
福祿又替時遇道,“聽聞時小公子得了哮喘,最近幾年都沒尋到良方時將軍不讓其習武,纔有了今天這局面。”
“不怕,今日你救了我,沒有良方,我來替你尋!”
時遇有些不知所措,沉默好久才憋出來一句話,“……多謝殿下。”
也不知最後是怎麼解決的,反正,二皇子關了一個月的禁閉,齊錦關了半年的禁閉,隨後,太臨皇又下了一道旨,御賜時家獨子‘遇’爲名。而時遇從此,也被得了特令,可隨意進出東宮——即使他一年下來也沒去個兩三次。
又是一年好景,冬日暖陽,太臨皇帝帶着衆人遊歷江南,欣賞自己的大好江山,齊煜自是在其中。天上下的小雪,給江南這位溫婉的女子覆上一層清冷的意味。
齊煜頑皮的心理又在作祟,於是偷拉着時遇跑出了門。
“太子殿下,你爲何要拉我一同,秦樞不行麼?”時遇無奈。
“哎呀!那個小古董,肯定會說我,我纔不要聽他嘮叨!”齊煜騎着馬指着前面道,“你看那座山,好漂亮,我們去看看吧……”
還未說完,便從暗處突然涌出許多蒙面人來,個個拿着鋒利的劍,眼露兇光。
齊煜有些怕,他因爲怕鬧出動靜,帶的人並不多。看着身邊一點功夫都沒有的時遇,他偷偷的靠近時遇,“誒,你的哮喘,騎一段時間馬應該沒關係吧?”
時遇此時心裡有些緊張,沒聽清齊煜在講些什麼“啊~啊?……啊!”
齊煜用力拍了拍時遇馬的屁股,馬兒受了驚嚇,立刻伸蹄子大步跑起來。
“回去搬救兵!”齊煜的囑咐繚繞在耳邊,時遇看了看身後,卻又不敢耽擱,咬咬牙便往城裡跑。
“說吧,誰派來的?”齊煜雲淡風輕的問,無半點懼色。
蒙面人也不多說,直接上去開打,招招都是置人於死地。不一會兒,由於寡不敵衆,齊煜逐漸落入下風。但畢竟還是個孩子,身子靈活,一下子就從衆人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蒙面人面面相覷,“追!”往四周散開。
不知走了多久,齊煜實在是又累又餓,在一個山谷的隱秘處,昏了過去。
十歲的柳染揹着個小籮筐,在山林裡走着。誒,天寒地凍的,叫他去藥鬼谷採藥,他才十歲好嘛!
不過想着回去以後就能吃到愫姐姐的小點心,心裡就十分開心。不知不覺,柳小染蹦躂了起來,卻看見前面蜷縮着一個瘦弱的身影——昏倒的齊煜。
肯定又是誤闖藥鬼谷迷路的小破孩。
柳小染上前,翻過齊煜,哇,這個人身上怎麼還有血跡啊?
“醒醒,醒醒……喂……”
齊煜聽見有人在喊他,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嘴裡流進一股暖流。
身體漸漸恢復了溫度,齊煜勉強睜開眼睛,看着面前水靈靈的柳小染,吃力的問,“你是誰呀?這裡是哪裡?”
“我叫……小染,這裡是藥鬼谷你怎麼昏迷在這兒啦?看你這樣子也應該是個富家公子,你的隨從呢?”
“出了點事,迷了路。”齊煜低了低頭,卻忽然瞥見柳小染腰間的玉佩,碧色的玉佩上面刻着一個“柳”字。
柳?柳染?
齊煜想了想,卻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一聲。柳小染笑了一下,“餓了吧?”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塊用牛皮紙包住的餅來,“諾奇,吃吧!”
齊煜接過餅來,大口大口的吃着。卻不料這餅的香味吸引了附近的一條惡犬。惡犬垂涎三尺的盯着兩人,時不時發出低吼的叫聲。
柳小染腿有些軟,齊煜也哆哆嗦嗦的,兩人慢慢的、輕輕的往後挪,卻不料惡犬走了一大步上前。
“啊~!”柳小染站都快站不穩了,“媽呀!這惡犬比我家的小狼狗還兇!”
卻忽然想起自己懷裡還有一包毒粉,便偷偷摸了出來,朝齊煜揮手道,“給我,把餅給我!”
“哦哦!好!”齊煜把手裡的半塊餅遞給柳小染,柳小染偷偷的往上抹了一把毒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到惡犬的腳邊。
惡犬問了問,似乎還挺香,便左舔右舔吃了起來。柳小染和齊煜都屏住呼吸盯着惡犬,不一會兒,惡犬的身體開始左右搖晃,腿也軟了下來。柳小染抓起旁邊一根粗大的木頭用力朝惡犬打去。
惡犬叫了一聲,軟癱在地上,甩了甩腦袋似乎覺得有點暈,想站起來卻起不來,柳小染又打了好幾下,還是沒打暈,“這真是條好漢呀!寧死不屈!這是想累死我嗎!”柳小染喘着氣道。
忽然,齊煜從柳小染手裡奪過木頭,一棒子下去,惡犬便暈了。
“媽呀!你這小身板力氣還挺大。”柳小染目瞪口呆。
齊煜不好意思道,“你還有吃的嗎?”
柳小染略一思索,便把自己的吃的都給了他,便碎碎念道,“這裡路況複雜,你切記莫要進山谷,我去山谷裡有些事兒,不方便帶着你,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在這裡等我。你要是信不過我,就先走吧。
當然啦,如果你家裡人來尋你,你跟他們走的話,就在這裡把我的水壺正放,這樣我就知道安全走了,如果你把水壺倒放,我就知道你是遇到危險才走了。
這狗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你就自己琢磨着該咋辦吧。”
齊煜接過吃的,答應道,“好!”
“行,那我走啦!”
“嗯。”
柳小染繼續走着,卻忽然發現前面一隊人馬在找什麼東西,看起來很着急。
會不會是在找剛剛那個小少爺?
柳小染上前試探的問那個中年男子,“你們在找什麼?找人麼?”
那中年男子正是時戟,一聽此話臉露喜色道,“對的對的,這位小童子,你有看見……我家少爺麼?”
看起來擔憂是真的。
一時之間,所有人望着他。柳小染尷尬道“咳咳……是不是你家少爺我不知,不過我剛剛的確遇見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公子,穿着白色錦袍,氣度不凡。”
“當真?!”時戟大喜,問道,“在哪邊?”
“那,”柳小染指着自己來的方向,“放心,他沒什麼大事。對了,你們到那裡的時候不要從那個口子闖進山谷。”
“爲何?”時戟好奇問。
“因爲,”柳小染賣了個關子,“那裡毒蟲猛獸較多,不想橫生枝節就離開那裡。”
“好,多謝這位小童子。敢問小童子信甚名誰,家住何方?”
“不過採藥童子一個,至於家住何方,”柳小染故作大人態,“這江南一片都是我住的家。”說完便閒散的往前走。
“咳咳……”路過一人時,聽見了咳嗽聲。
柳染擡頭,卻看見一位明眸皓齒的小少爺,哎呀呀,最喜歡看漂亮的小美人了。
柳小染回過神來,“咳咳……這位小少爺怕是有哮喘吧?”
“童子是怎麼看出來的?”時戟問。
“咳咳……”聽着童子二字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聽出來的,聽這位小公子的咳嗽聲,想來已經三四年了,用的藥都是治標不治本。”
“童子有何高見?” 時戟不知不覺間對柳小染十分信賴。
“我這有一種草藥,以前的藥方不改,多加這一味草藥,今年換季之時便可痊癒。”柳小染從籮筐裡拿出一把淡紫色的花來,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牛皮袋給他裝上,“喏,這是從藥鬼谷裡採的。你們若不信,濟世堂哪個地方都有,可以去問問。”
“多謝童子,童子當真是小神醫再世。”時戟接過牛皮袋。
“謬讚了,不過是個嚮往妙手回春的頑童罷了。”柳小染擺擺手便轉身又走,又想起什麼來,補充道,“對了,小公子服了這藥,切不可過早娶妻生子呀!”說完便笑着蹦躂跑了。
“……”時遇一臉尷尬,“父親,”
“這小童子,人小鬼大的,”時戟忍笑,“好了,先找着殿下再說!”
“是!”
時遇轉頭多看了一眼柳小染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少爺!走啦!”
“嗯!這就來!”
齊煜被找到的時候,還在啃着麪餅,回到行宮之時,太臨皇帝與皇后差點沒哭出來,大皇子已逝,皇后可真是再承受不住第二次喪子之痛。
皇宮的梅花開的正盛,低眉婉轉,繞進太子的窗前。
“殿下,查清楚了。”福祿在一旁細聲道。
“哦?”
“江南柳氏,有個小公子,叫柳染,經常去那山谷裡採藥,年紀嘛,同殿下您一般大。”
柳染。
齊煜笑了笑,“若有生之年能再見那位小兄臺一次,我一定當面道個謝。”
謝你救命之恩,謝你相護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