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染與時遇是連夜走的, 雖說找獨腳佛之事也較爲重要,可那藥方事關生死,能早些回來便早些回來, 兩人一路策馬, 往北行駛, 不到一天, 便入了城。
照舊是以前的景, 可城西那醫術冠名天下的柳府卻早已不復存在。
時遇握緊柳染的手,把他輕輕的往自己那邊帶了帶。
“沒事的,”柳染笑道, “都過去那麼久了……”
時遇攬過柳染在懷中,醇厚的男性氣息散發在周圍, “有時候真想讓你歇一歇。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你的肩頭, 卻又不能替你分擔些。”
“沒事, ”柳染輕鬆道,“能者多勞嘛!”
“就你看得開。”時遇皺着眉, 卻又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兩位客人,到了!”
車伕在馬車外吆喝着,並且緩緩把車停下。
“爲何不騎馬進城?”時遇鬆手下車,並扶着柳染邊下車邊問。
“騎馬太招搖了。”柳染撇撇嘴。
騎馬兩個人牽手太招搖了……
推開沉重的木門,裡面雖積了些灰, 卻不似時遇所想象的那般厚。
院裡什麼都沒有, 自一年多前被人屠府後, 燒起一場大火, 這便是一片廢墟。
高高的院牆圍起裡面的破爛不堪, 有些在火中沒燒乾淨的屍體,只殘存了一些白骨, 落在庭院的某個角落。
那顆槐樹卻還在,竟沒被大火侵蝕,頑強的活了下來。
以前,柳染經常在槐樹底下讀書,花香撲鼻的槐花落在肩頭,落在書頁,落在石桌,染上一層朦朧的顏色。
以前,柳愫便坐在樹下,泡着茶,看柳染認認真真的看書。
以前,柳愫總喜歡摘些槐花,做成槐花餅分給府裡的人,上上下下都誇大小姐人美心善,心靈手巧。
柳愫笑了笑,藏起還有將近一半的槐花餅,等着柳染回來。
從來憶往昔歲月如畫,未曾想今朝物是人非。
柳染掀袍跪下,“柳府上下,幾十條人命,絕不會白死。愫姐姐,小染一定會替你報仇的。”說完鄭重的磕了三個頭。
時遇上前溫柔的拍了拍柳染的肩,扶起柳染道,“別傷心,我答應你,定會重建柳府。”
“多謝將軍。”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時遇牽起柳染的手,“好了,看也看過了。看這時辰,到了吃飯的時間了,不如我們先點東西?”
“嗯。”柳染展顏。
宸華殿內,齊煜把腳丫子搭在秦樞身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一手撐着頭看秦樞俊秀的側顏。
誰能告訴他,生個病返童了?!
秦樞扶額,雙手隨意指着桌上的點心,“那邊有吃的,去那邊玩兒。”
“朕纔不要,”齊煜一口拒絕,繼續晃着腿兒,“朕就想看着你。”
秦樞放下筆,無奈道,“小煜,你現在是一國之君,舉止言行都要注意些。”
“誒~”齊煜忽然湊近,嬉笑道,“朕竟沒發現,你叫朕‘小煜’。果真是開竅了!”
重點不在這裡好嗎!
“咳咳……”秦樞清了清嗓子,“陛下……唔~”
齊煜吻住秦樞,堵起接下來秦樞要說的話。秦樞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反抱住齊煜,把他放平在自己懷裡親吻。
齊煜吻了一下,想要更加深/入,秦樞卻離開齊煜的脣,“好了,我還有許多事沒有做。你去其他地方玩,好嗎?”
“纔不要!”齊煜環住秦樞的脖子,“朕就這樣躺着,舒服。”
“那你別搗亂。”秦樞鬆開抱着齊煜的手,繼續提筆。
“嗯。”齊煜乖乖的點頭。
文章雖枯燥,好在有心愛之人的陪伴,再枯燥也覺得樂在其中。
齊煜本就不是安分的性子,過了一會兒,又動來動去。
“又怎麼了?”秦樞再度放下筆。
“你說……長籬他能順利拿到蕪草回來麼?”齊煜百無聊賴。
“柳大人的話……”秦樞思索,“這個有點難回答。”
齊煜忽然嘆了口氣,“長籬他……有些過於自負了。可能是最近事情越來越不如他的意,潛意識裡他便越想贏……不過,我覺得,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他便會自己嚐到後果,不知道……挺不挺的過去。”
“柳大人自負,是因爲從小到大,他做的事幾乎都沒有出過錯,所以他總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覺着靠着自己的力量,定能扭轉乾坤,殊不知,他的肩膀太脆弱……承擔不起便,垮了。”秦樞捋了捋齊煜兩旁的髮絲,“每個人總有他自己的磨難,才能成長。或許,那便是柳大人的劫。我們幫不上什麼,只有他自己能幫到自己。”
“嗯,或許吧!希望長籬他……”齊煜眼中不免露出擔憂之色。
“你怎的這麼關心柳大人?”秦樞捏了捏齊煜的小鼻子。
“論理,他是朕的救命恩人,論情,他是朕的知己。於情於理,朕都希望他能度過此劫。”齊煜道,忽而奸笑,“你莫不是吃醋了?!”
“吃飯了!還吃醋……”秦樞扶起齊煜好笑道,“去吃點東西。”
“你先告訴朕,是不是吃醋了!”
“沒有,”
“死鴨子嘴硬!”
“先吃東西,”
“陌南,你就是吃醋了。”
“先吃東西。”
“陌南~”
“……”
“國師,接下來……”齊錦的語氣有些諂媚。
“我說過,我不參與。我只負責,帶幫手給你。”陸司懿眼神冷冽。
“陸國師,若要真論起來,您可也是本王請過來的幫手……您這樣做,很讓本王懷疑你是因爲陷入兩難,纔不便於出手。”齊錦冷笑。
“……”
他覺着這個人精神有點問題。
“哦~莫不是國師,真的是大齊的奸細?”一臉的玩味。
若換做以前,他估計什麼話也不說便一拳上去了。
可是是現在……
“計劃說來聽聽。”陸司懿讓步,骨節分明的手指摸着瓷杯的邊緣。
“國師就是識時務,”齊錦笑道,臉上慢慢浮現一層陰狠之色,“我要對孫府下手。
“所以?”陸司懿面上波瀾不驚。
“孫府周圍有幾撥勢力守着孫府,本王不便下手。”齊錦展開一幅圖,孫府的佈局圖,上面標着星星點點,有的還用紅色的筆圈了出來。
“這裡是影衛,不過並不多,也就四五人,本王的手下會引開。這裡是飛花閣的人守着,還望國師的人相助。”
“不必,我一人……足矣。其餘的人你都帶着吧,”陸司懿隨即又瞥了一眼齊錦,“怕又出什麼岔子。”
“你……”齊錦有些氣憤,隨即又把火壓了下去。
謀士嘛,一般都毒舌。
“還有最棘手的,”齊錦指了指房中的紅點,“時遇。他一直貼身跟着柳染,不好下手。”
“哦?”陸司懿挑眉。
“所以,本王想請國師先做一件事兒,再引開飛花閣的人也不遲。”
“何事?”
“下藥。”
陸司懿久久未能接話,放下手裡的杯子,饒有興趣道,“王爺不對他們下手?反而只是引開?”
“這只是個開始。”齊錦笑道,“這場戲,主要在於除掉孫家,打垮柳染。其餘的人,若正面硬碰硬,恐怕本王也會賠在裡面,不值得。”
“好計策。”陸司懿由衷讚歎。
“那得多虧國師的提點。”
奸詐的笑,真讓陸司懿有點噁心。
房間內,一個灰衣人正等候着。
見陸司懿進來,恭敬道,“門主。”
“不是吩咐過了別來找我麼?”陸司懿忽然嘆一口氣,“早知你們不聽,我便不露面了。”
“門主,你失蹤三年,不知我們……有多麼擔心。”灰衣人有些激動。
“……”陸司懿閉眼,聽出他今日前來的目的,“三個月。再有三個月,我便迴天璣門。三個月內,切記勿像今天一樣來找我……我有我的事要辦。”
“……是。”得到了承諾的灰衣人只得作罷,聽從安排,“門主一切小心。”
轉角口的那家餛飩還開着,香氣傳遍四方,勾起過路人的食慾來。
只不過由兩年前的老人家,換成了現在的小夥子。但味道還是那個味道。
“我小時候常吃這裡的餛飩,量多,又美味。倘若不是這次回來,估計一輩子再也吃不着了。”柳染抿了一口湯。
“那老闆是前老闆的兒子?”時遇問。
“嗯,”柳染點頭,“味道一模一樣,若是不看人,還真以爲老闆沒換。”
“味道的確很好。年輕人能沉下心來做這種活,倒也不錯了。”時遇稱讚。
“將軍,你這話好似你自己不再年輕了一樣。”柳染笑了笑,“吃完了我們便回去吧,那獨腳佛還沒拿呢。”
“你知道在哪?”時遇問,“那爲何剛剛不拿?”
“若是拿了,恐怕你又得着急走了,東西也不吃了。”柳染擦了擦嘴巴,“大致猜得到在什麼位置。”
“也好。”時遇也放下碗筷,“不過,……你當真不會有事兒?”
“不會,放心吧。”
“……”
“哎呀!走啦!”
“好。”
還是那棵槐樹前,柳染再次磕了三個頭。便拿起一旁的鋤頭,使勁兒的挖着。
“以前,我爹老是隔三岔五的過來瞅一眼,沒事兒就把這挖一遍。現在想想,肯定裡面有東西。那獨腳佛如此貴重,想必我爹肯定要時常看着。極有可能是在這裡。”柳染停下來喘口氣,“還真是累……埋的還挺深。”
“怪不得你想也沒想就跑回來,原來是胸有成竹啊。”
時遇也把鋤頭搬起,卻遭到了柳染的阻撓,“將軍你……你,你放那,我一個人就夠了,兩個人怕把它挖壞了。”
時遇無奈的放下鋤頭,“那你自己小心點兒。”
“嗯嗯……知道啦……”柳染隨意道。
表面的泥土被挖去之後,顯露出一個小方盒來。那檀木的方盒,外圍雕着栩栩如生的花紋,經過歲月的沉澱,有些發舊,卻小而精緻。
柳染把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把方盒拿了出來,“呼呼……”吹散表面的塵土,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
盒子裡是一尊玉佛,但是卻是一尊完整的玉佛。玉佛通體圓潤,觸感極好,佛面慈眉善目,想必雕者必定有驚世的刻工。
“不是說是獨腳佛麼?怎麼沒有缺?”時遇上前打量。
“不知,”柳染輕輕蓋起盒子,“估計又有某些緣故。”
“既然找到了,事不宜遲,我們便早日回去吧。”時遇問。
“也好。免得夜場多夢。”柳染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