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之下,有一扇高約三十丈的大門,這比長安城的四大門戶還要大許多,約有十四丈寬,但比起這高聳的城牆來,這扇超過皇城的大門,就像是富戶豪門的一個“狗洞”。
當然,在看到了長城的雄偉後,沒有人會把這座門當作是狗洞。
李純來到大門前十丈的距離,而後拿出了一個特製的號角吹了起來,深沉的“嗚嗚”聲,響徹在這廣闊的天際,顯得那麼弱小,他吹的非常有節奏,音節也顯得特殊,卻聽不出到底是什麼調子。
等他吹完後,在那連接雲端的城樓上,也傳來了一陣號角聲,同樣吹的非常有節奏,不一會兒,那大門處傳來一陣“隆隆”的輕響,伴隨的是鎖鏈的叮鈴和大門沉重的吱吱聲。
楚易在想,如果荒族人,佔據了長城,從這一邊進攻的話,大唐的軍隊,又該如何攻下,這座巨大的要塞呢?
進城時,顯得非常平靜。只有馬蹄的聲音,城門口並沒有士兵把守,這沉寂的感覺,讓人覺得進入的不是一座要塞,而是一座墳墓。
城洞的兩側,都點着油燈,燈油是用獨特的獸油熬製,散發着一股奇異的焦糊味,走在城洞裡,壓迫感極強,一眼望不到盡頭,唯有油燈散發的昏黃光芒,給以人指引,卻也沉悶無比。
走了有一會,前面又出現了一道門,這次李純沒有吹號角,給那大鬍子使了個眼色,他立即策馬走到前面,城洞的牆壁上,取下了一塊磚頭,從裡頭拉出了一個繩子,使勁的拉了起來。
不一會兒工夫,這道大門發出像城外開門時的聲音,只不過在這密閉的空間裡,迴盪的鐵鎖與吱吱聲,顯得十分刺耳,原本沉悶的空氣,又多了幾分焦躁。
他們走過門,只見數十名身穿戰甲的軍士等待着他們,見到李純時,不由肅然起敬,而後調侃道:“天黑之前,李都尉要是趕不回來,可就只能在外頭露宿了,還好,你們回來了,不過其他的隊伍,可就不像你們這麼運氣好了。”
在昏黃的油燈下,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多了幾分樸素,那笑容像是可以溫暖人心。
“明天他們就不用在關內遊弋了。”李純笑着回道。
“人找到了?”那人掃了馬隊一眼,目光很快落在了楚易身上,卻皺起眉頭,“怎麼只有一人,姚湘他們呢?”
“死了。”李純沒有隱瞞,同樣也沒有介紹楚易是誰。
一瞬間,幾個守衛城洞的軍士臉色都變了,爲首者眼中噙着淚:“怎麼會死了呢?關內又沒有荒族,怎麼就死了呢?哎呦,姚家媳婦,真是苦命人啊,還有他的小女兒,可都盼着他回去呢,怎麼就死在關內了呢?”
他的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但楚易卻能夠感受到他的難受,他很奇怪,這些見慣了生死的人,爲什麼會對生死毫無抵抗之力。
“還不是爲了保護這狗……保護這個楚易!”大鬍子憤慨的嘟囔了一句。
“他就是那個楚易?”城洞裡那些軍士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了楚易身上,平日裡連皇帝都不怕的楚易,卻感覺這些目光格外刺眼,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行了,老馬,我還有軍務在身,不能多耽擱。”李純怕引起什麼騷亂,趕緊打住了。
等他們離去後,這道門才關閉,李純怕引起什麼麻煩,走了不遠便停下說道:“將他送到元帥府之前,誰也不許提及他的身份,明白嗎?”
儘管他們很不願意,但還是齊聲應諾,到是那個大鬍子,聲音非常小,李純立即繃着臉:“這麼小聲,沒吃飯嗎?”
“諾。”城洞裡,立即傳來嘹亮的應答聲。
大鬍子很不滿,應諾後便跟李純請令,單獨去前面叫門了,見到他離去,李純開口道:“你別怪他,他平日裡跟姚湘是關係好的對頭,姚湘一走,他心底憋的難受呢。”
楚易微微頷首,表示明白,沉悶的城洞兩側,時刻誰出現一些小門,但這些門都是緊鎖的,似乎是爲了緩和氣氛,李純說道:“城洞兩側的門,都是通往城牆的,城洞裡一共有九道門,攻破了第一道門,並不能攻進雁門關內,還需要打開其餘的九道門。”
楚易有些驚訝,他大致的可以描繪出戰爭時的場景,如果敵人攻破了第一道門,卻並不能繼續前進,還需要攻破第二第三道。
一旦進軍的速度被阻止,也就意味着在城樓上,居高臨下的守城軍隊,可以給攻城的軍隊造成巨大的傷亡。
這些小門的作用,則顯得更加重要,因爲從這些小門裡衝出來的士兵,可以進行防守,甚至是在守城軍隊的配合下,奪回丟失的城門。
雖然不知道這些小門裡的階梯內暗藏着什麼,但想要從這些狹窄的階梯攻上城樓,機會顯然太小,因爲容納的人數太小,更別說裡面如果暗藏着什麼機關的話,基本上就是死路了。
如此強大的防禦工事,讓楚易實在難以想象,當初的荒族,到底是怎麼攻破長城的,難道他們都會飛嗎?
似乎看出了楚易的想法,李純鄭重的說道:“西蠻北荒,呵呵,荒族比蠻族強十倍不止,雖然他們最擅長騎戰,但是,他們攻城的手段,絲毫不亞於我們守城的手段,所以,長城也並非是固若金湯的,只有我們誓死守衛,才能讓國門不破!”
楚易也見過荒族,不由懷疑起李純的話來,荒族真的有這麼可怕?但看到他們臉上凝重的表情,他打消了疑慮。
“那如果荒族攻破了長城,並且駐守在長城內,藉助長城的險要,豈不是可以隨時長驅直入?”楚易還是忍不住好奇。
“歷史上,他們也這麼做過,可惜的是,他們很快就放棄了。”一名騎士調侃的說道。
“哦,爲什麼放棄?”楚易奇怪道。
“長城十萬裡,一直延綿到西邊,一共有九個像雁門關一樣的要塞,荒族雖然強大,可他們不可能同時攻下九個要塞,所以如果他們選擇守長城的話,首先他們人不夠,而且他們不會務農。”李純臉上輕鬆了起來,“最近一次,荒族攻破長城,那是武宗皇帝在世時,那時候荒族異想天開,在攻下雁門關後,想要駐守長城,以雁門關爲基點,長驅直入,但後來他們後悔了。”
似乎知道楚易要問爲什麼,另外一名騎士緊接着說道:“荒族終究是遊牧出身,他們總不能在長城上放牧吧?再說,荒族騎兵名揚天下,他們不可能帶着牛羊來攻城,當時那名荒族統帥,也曾異想天開的在長城上種植,但很快他便發現自己跟他的祖先一樣,根本就不擅長務農,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那時候,荒族佔據了巨大的優勢,若不是護國武神段小酒扭轉幹坤,恐怕勝負難料吧!”楚易奇怪的說道。
“荒族可沒那麼大本事,當時即便沒有護國武神段小酒,荒族除非能夠攻下長安城,否則他們必然會被切斷後路,當時只攻下了雁門關而已,最近的兩個要塞,看到烽火,便會立即馳援雁門關,一旦後路被切斷,就是甕中捉鱉,以大唐強大的國力,即便短時間殺不光他們,也能夠耗死他們!”李純回道,“這也是爲何,長城每次被破,最後都會回到我們手中的原因,長城是一個整體,除非那天荒族可以一統草原,派遣數千萬大軍,同時進攻九個要塞,否則他們永遠也無法逾越這條巨龍。”
楚易大致明白了過來。
“說起來,荒族人守城的本事,可真不怎麼樣。”另外一位騎兵,像是說笑話一般,“學了上萬年,也只學到個皮毛而已,哈哈哈……”
李純卻沒有笑出來,他一邊走,一邊說道:“能破我國門者,從來不是荒族,而是……我們自己!!!”
說完,所有騎士都收起了笑容,楚易突然想到了長城軍軍餉的事情,想到了如今大唐內有外患的境況,不由感慨萬千。
連續過了九道門,不遠處終於出現了光亮,讓楚易驚訝的是,長城內並不是一片蕭條,這裡雖然不比長安城那麼繁華,卻也是車水馬龍,一片活躍的景象。
若是不將那與雲端相接的城牆算在一塊,這裡就是一座繁茂的邊塞城鎮,在人們的臉上,甚至看不到絲毫戰爭的緊迫感。
與鬼方城不同的是,幾乎沒有異族的面孔出現。
人們對進城的軍隊,早已習以爲常,這讓楚易突然明白,爲什麼他們臉上沒有對戰爭的緊迫感了,顯然他們對戰爭也早已習以爲常。
城內的景象雖然繁華,但楚易卻發現,他們過的生活,卻相對於原始,絲毫沒有長安城的物慾橫流,更沒有鬼方城的貿易繁華。
之所以說原始,那是因爲這些人都還保持着大唐初期時的生活方式,那一張張普通的面孔中,充滿了樸實和自信。
正當楚易爲眼前的景象所震驚時,遠處突然一隊騎兵疾馳而來,李純立即勒馬停了下來,這一隊騎兵大約數十人,拿着一面魚符,說道:“大元帥令,將楚易押往大牢,聽候發落!”
“大牢?”李純眉頭一皺,想到了至今都沒有歸來的大鬍子,不由臉色一變,“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