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留下了,甚至懷孕了,她害怕失寵,便更緊的纏着趙伯耕。
但她是懷孕的婦人,趙伯耕再飢不擇食,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和她胡鬧。
巧娘不甘心,便去外邊一些不乾淨的地方求了藥。
自此趙伯耕對她欲罷不能,巧娘也因爲房事過度,流了產。
常慧心提及巧娘和趙伯耕的醜事,面上的神情頗爲羞愧。
好似在孕期纏着趙伯耕胡鬧的人是她一樣,讓她窘迫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這到底不是她做的事兒,常慧心在赧然之後,便又很快鎮定下來。
“那時候我忙着養胎,自然無暇注意巧孃的動靜。還是後來我生了你,開始管家理事,纔有守門的婆子爲了討好我,把這件事情說給我聽。”
當時她就存了疑,就派人去巧娘去過的地方暗暗查看。但那就是個普通的院子,裡邊有一個外地來的神神叨叨的婆子,偏巧那年雨水太大,那婆子被塌下的屋頂砸死了。
她不死心,之後又喚來巧娘院子裡的丫鬟詢問。那小丫鬟跟着出去過,卻一直在外邊守着,根本沒跟進屋裡。
至於那些藥,怕是被磨成了粉,只需用水或湯沖泡即可,根本不用煎煮。沒有藥渣,也不知道藥方,小丫鬟根本不知道那藥有什麼作用。
常慧心不死心,後來又幾經打聽,才知道被巧娘求藥的婆子,做的不是什麼正經勾當。隱約聽人說,那段時日有不少青樓楚館的女子常往那院子裡去,她這才猜到,巧娘求來的那些藥,怕不是什麼好東西。
結合趙伯耕那些日子對巧娘癡迷不已,不顧巧娘懷了身子日日與她纏綿,常慧心的猜測就更多了。
她與女兒說,“那藥應該有催情的作用。”
巧娘懷孕,她自然不會擅自用藥,危害自己腹中的孩兒。可她又想勾住趙伯耕,於是便給趙伯耕下了催情藥。
至於那藥在催情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效果,常慧心覺得有。
因爲就在那之後,巧娘流產了,趙伯耕在外邊有了個相好。老夫人壓着她將人擡進來,給趙伯耕做了妾室。
按說前頭有她和巧娘懷孕,這妾室只要身體無恙,應該也會很快懷孕,事實卻是,直到如今,趙伯耕再未有過子嗣。
常慧心道,“我這十多年,曾反覆思量過那件事。若是你爹的身體出問題,便是那段時間在巧娘手裡吃了虧。別的,我再是想不出能損壞你爹的身子,你爹卻全然沒注意到的情況了。”
趙靈姝聽了一出八卦,胳膊拄着側臉問,“既然您猜到府裡再沒有孩子出生,問題可能出在我爹身上,那您爲何這些年還任由祖母他們折騰您?不是吃各種生子的偏方,就是去各個地方求神拜佛,娘,您不覺得委屈麼?”
“也委屈過,但是,那些也只是我這兩年才猜到的。至於你爹的身體是否真出了問題,我也不確定。”
她也曾含蓄的提議,夫妻兩人一道讓御醫診個脈,然而這就像是碰到了趙伯耕的雷區,每每讓趙伯耕大怒。
其實常慧心也理解趙伯耕的怒氣,畢竟時人都把不能生孩子的因由歸咎在女子身上,從來沒聽誰說過,不能生這事兒和男人有關係。
她那時候也如此認爲,因此,那些剛冒了頭的想法,就這樣被趙伯耕吼沒了。
這幾年,她與趙伯耕的感情愈發疏遠。
許是兩人中間有了距離,她便能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更仔細的梳理這件事。
直至今天,她與趙伯耕和離,對他徹底祛魅,常慧心纔敢確定,趙伯耕的生育能力,肯定在巧娘懷孕那年被傷了。
他不可能再讓女子懷孕了。
“既然我爹不能讓女人懷孕,那連翹懷的又是誰的孩子?”趙靈姝眼珠子咕嚕嚕轉起來,“難不成連翹揹着我爹偷人?”
常慧心嘆一口氣,“她應該沒那個膽子。”
況且康平巷那個地方,常慧心也是知道的。裡邊的衚衕九曲十八彎,每家每戶地方都很小,一條衚衕裡恨不能擠上三四十戶人家。
人家多,閒人就多。
她不覺得連翹有膽子在那種環境下,給趙伯耕戴綠帽子,她也不覺得,連翹會只圖一時的歡愉,不顧長遠的利益。
“她找上你爹,絕不可能是意外。既然是有意爲之,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連翹一定會嚴守本分,絕不會讓趙伯耕發現她有一絲一毫的不妥當。”
常慧心搖搖頭,“罷了,不說他們了。左右現在都和離了,從此他們與我也只是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趙靈姝看着她娘賢淑的眉眼,盛夏的驕陽照耀在她娘身上,她娘眸中的放鬆之色從未有過。
與趙伯耕和離後,那個牢牢禁錮在她娘身上的枷鎖終於被解除了,她娘自由的像是要飛起來。
但是,“您覺得他們是無關緊要的人,連翹怕是不覺得。您也說了,她找上我爹,絕不可能是意外爲之。既是有意,以後她少不得要在您面前耀武揚威。”
常慧心似乎也想到了這點,一時間就忍不住蹙起了娟秀的眉頭。
她瑩潤的面頰上泛上苦惱之色,真是煩那兩人煩的夠夠的。
“罷了,現在想這些都太遠了。我們只管過自己的日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些日子的折騰,在今天終於結束了。
常慧心心累的同時,又感覺前所未有的痛快。
拿到了女戶文書,以後終於能帶着女兒清清靜靜的過日子,常慧心一顆心鬆懈下來,疲累的感覺洶涌而致。
“姝姝,娘太困了,想睡一覺。”
“那您快回房睡,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陪娘了。不過娘還沒用早膳,您不餓麼?”
“不餓。娘現在只感覺困,只想睡到天荒地老去。”
這種感覺趙靈姝可太熟悉了。
這不就像剛高考完的她麼?
那時候她蒙着頭,直接睡了一天一夜。
趙靈姝看着她孃的眼神心疼極了,“娘我送您回房休息。現在沒人一天到晚監視着您了,娘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保證不讓任何人來打擾您。”
趙靈姝親自送她娘回房休息,又指揮着丫鬟給她娘屋裡放好冰盆,落下蚊帳。等看着她娘呼吸均勻下來,人徹底睡熟了,她才收回目光,靜悄悄的出門去。
她娘從上牀到入睡,只花了區區幾個呼吸的時間。
只看這一點,就能窺見侯府帶給她孃的壓力有多大。
好在,如今一切都過去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離了侯府,她娘終於自由了。
趙靈姝的肚子咕咕叫起來,她讓丫鬟趕緊給她弄點早膳吃。
她現在胃口好的很,能直接吞下一頭牛。
紅葉給她提來一個食盒,還興致勃勃的告訴她,“府裡的人都高興壞了。孫嫂子知道夫人立了女戶,直嚷嚷着今天要好好慶祝。孫叔和孫嫂子剛纔一起出門了,說要買幾樣好東西,今天給咱們做大餐。”
“哦,好吧。不過大餐最早上午才能吃,紅葉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早餐放下,再不讓你家姑娘吃早膳,我要餓死了。”
就在趙靈姝心滿意足的吃着她的早膳時,大門外又傳來動靜。
趙靈姝豎起耳朵一聽,這時候過來這邊找事兒,莫不是……老夫人?
還真讓趙靈姝猜着了,來人可不就是老夫人和洛思潼麼。
老夫人指着孫老頭的鼻子罵,“狗仗人勢的東西,自己腳上的泥巴都沒洗掉,還在我面前擺上譜了。你去問問你家主子,她敢在我跟前大聲說話不敢?主子都沒這份體面,你這刁奴倒厲害上了,你們常家難道都這樣主不主、僕不僕?”
孫老頭毫不示弱,指着老夫人的鼻子罵回去,“我是狗,你又好到哪裡去?不過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狗尾巴狼罷了?就是你這老虔婆,不把兒媳婦當人看,只顧擺自己老封君的派頭。真有本事,你就把你兒子看好了,把家事理好了,可你除了會拿捏兒媳婦,掠奪兒媳婦的嫁妝,你還有什麼本事?”
“正事不幹,屁事不少。一天到晚就會挑撥離間,在人夫妻中間上眼藥,你老了若不下十八層地獄,閻王爺都不樂意。”
孫老頭憋了十多年的氣了。
早在常慧心嫁到這侯府,老夫人接二連三找事兒時,他就對老夫人存了怨言。
但那時候他有正經差事。
每天不是養馬,就是駕車,一天到晚還要面對侯府那些下人的擠兌,他每天的日子都忙的不得了。
後來從馬車上跌下來,摔傷了腰,不能幹活了,他倒是鬆快起來。
也是那時,他閒散時間多了,對於侯府中傳來傳去的各種言語聽得也就多了。
老夫人虐待常慧心,孫老頭知道後氣的不得了。
奈何他就是個養馬的,他也沒什麼大能耐,他更不能替常慧心出頭。
但什麼都不做,孫老頭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他就給常家去了信,說了常慧心的爲難之處,常家立馬派了舅爺過來,還帶來了許多好東西。
雖然這與孫老頭的初衷不符,但拿人手軟、吃人嘴短,老夫人得了好處,常慧心的日子確實好過許多。
但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隨着舅爺的離去,老夫人故態復萌。
孫老頭算是看出來了,夫人沒兒子,腰不直,就只能任人拿捏。
可生兒子這事兒,那也不是想生就能生出來的。
孫老頭沒辦法幫襯常慧心,只能在侯府幫襯從常家出來的陪嫁,讓他們不至於被欺負的太狠。
同時,他將老夫人欺負常慧心的每一筆都記下來,就等着有朝一日,一一回敬回去。
這是個特別護主的老頭,也睚眥必報,如今可算讓他抓住機會了。
孫老頭唾沫星子橫飛,“一家子欺善怕惡的玩意兒,仗着我們家姑娘脾氣好,就把人往死裡作踐。若不是我們姑娘命硬,早就被你們作踐死了。還說什麼我們姑娘沒給侯爺生個兒子,要把姑娘的嫁妝留下做賠償,我呸!讓我說,就是昌順侯命中無子,我們姑娘沒生出兒子,全都是被他牽連的!”
“你去街上打聽打聽,像你這樣沒臉沒皮的老夫人,別說在京城了,就是在整個大秦朝,都是頭一份兒。像你這樣貪圖兒媳婦嫁妝,還能把話說這麼好聽的,我不給您找個戲班子宣傳宣傳,都是埋沒了你的人才。”
“您老人家,可真是老太太喝稀粥,無恥下流到家了!”
“噗嗤!”
“噗嗤!”
“咳咳咳!”
周圍接二連三的傳來噴笑聲、嗆咳聲。
老夫人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看見附近牆頭上,門後邊,冒出來許多丫鬟婆子的人頭來。
那些丫鬟婆子被她看見了,趕緊捂着嘴縮回去。
可隨即,牆根下,門後邊,便都響起這些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那位大爺口舌可真厲害。”
“這老太太也太無恥了吧,竟然貪圖兒媳婦的嫁妝。”
“這是昌順侯府的老夫人,勳貴家的老太太,怎麼也這麼不要臉呢?”
老夫人被氣的身子一搖,直直的往後倒去。
“娘,娘您沒事兒吧?”洛思潼險而又險的攙扶住老夫人,又有齊嬤嬤和桑姑姑趕緊湊過來,三個人好歹將老夫人扶住了。
老夫人被氣的出氣多進氣少,眸中的光卻更怨毒了。
她想罵回去,奈何現在眼前一陣陣發黑,便只能徒勞的指着孫老頭,卻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孫老頭見這老太太如此不經氣,也收了手。
把這老婆子罵死了,別人不會說他厲害,只會說他們夫人怕不是個好的。
孫老頭不想牽罪夫人,便冷哼一聲,拉住兩扇大門,微微一用力,就要把眼前這些礙眼的人都關到門外去。
洛思潼一隻手用力抵住大門,“等等,我們當真有要事兒要見一見大嫂,今天不見到大嫂,我們是不會走的。”
“找你大嫂啊?那你們來晚了一步。這裡可沒有你大嫂,這裡只有賢淑端莊的和離婦人——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