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沉默的,在那悠悠晨色裡,伴着夏日晨風,人人各懷憂慮。
鶴筱左看看右看看,忽而問道:“周公子,聽聞你兒時便離開玄門,現在是武林世家少主,這位玄門千金你應該是從未見過的吧,爲何如此在意?”
周宏浚沒料到鶴筱會主動跟他說話,有些侷促地回道:“她是我妹妹啊。我娘跟我爹置氣將我帶到柳家養大,我爹這些年雖然不管我可也不是他的錯啊。而且,周憶還小,做哥哥自是要上心的。”
君諾笑笑,頓覺周宏浚此間的侷促神態,像極了自己面對容傾時的驚慌失措,不由得偷笑,卻見鶴筱正定定看着自己,一愣問道:“爲何這樣看我?我……慌!”
鶴筱神色帶有些微不愉,嘆道:“我印象中的少閣主,可從來不是這般沉悶。”
“啊?那是那樣?”君諾不明所以,恍然之間又想起那所謂坊間傳言,忙問道:“不會是那個什麼……雲鼎少閣主君千羽……呃……對仙子你……呃……”
鶴筱淡笑:“我是突然想通了,也許我不應該在心底記掛怪罪少閣主。”
“啊?首先……我已經不是雲鼎少主了,我已經叛出了。”君諾笑道:“其次,我不知道是何時做了何事讓仙子誤解了什麼。”
鶴筱笑笑,平和柔美,卻沒有回答。
君諾腦一抽,問道:“難不成……我真的調戲過你?”
鶴筱笑道:“坊間傳聞,雲鼎少主醉酒調戲於我。”
“哈……哈哈哈……”君諾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聽到的也是‘坊間傳聞’,我自己還想了好久,爲什麼不記得有這事。”
鶴筱笑道:“是啊,可是我曾以爲堂堂男子聽聞如此傳言,爲何毫無擔當,爲何不站出來解釋清楚。”
君諾拍了拍胸,斬釘截鐵道:“我發誓,我是在雲鼎去賀壽的當日才聽聞此傳言的。”
鶴筱又笑:“天河一戰,你曾……有些不檢點,倒讓我以爲你是真的有些……”
君諾猛然驚懼,想起天河時,鶴筱遇險,她去相救,當時好像是隨隨便便地摸過人家的腰。這一想,那眼神忽而滴溜溜滑到鶴筱後腰,瞥了一眼,慌忙收回。
好在鶴筱沒有發現,只是笑道:“今日才知,你可能是過於隨性罷了。”
君諾呵呵呵傻笑,周宏浚也傻傻跟着笑。鶴筱掩面而笑,那纔是仙子風範,柔美非常。
君諾看了周宏浚一眼,忽而鬼主意上心,笑着朝鶴筱靠近,道:“我已經不是雲鼎少主了,又不是個男子,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不如以姐妹相稱?”
“啊?”周宏浚忽而一聲驚詫,又站了起來,神色慌張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生怕鶴筱就這麼答應了。
君諾這下可是完全確定了,十五歲的小侄孫對人家十七歲的明月觀仙子動心了,哈哈一笑:“沒沒沒,我順口說的。哈哈哈……”
周宏浚生怕君諾又口無遮攔,連忙拉起她就走,說是不管去向何處,總歸是要先找個住處修整,養精蓄銳才能更好地應對。
君諾笑着被周宏浚推搡着,回身喊了一句:“仙子要同去麼?”
三人到附近鎮上找了個客棧,悠悠然住了進去。
難得地,君諾沒有喝酒,只是一到客棧,吃過午飯,便躲進屋裡倒頭睡去,一睡便直接睡到晚上。
養精蓄銳,方能應對接下來的未知之事。
初夏之時,夜色深沉,無月無星,寂靜無風。
“叮叮噹噹”的鈴鐺之聲忽而響徹夜空。琵琶音驟然而起,鈴鐺之聲也隨之更加洶涌。
君千文被若隱若現的鈴鐺線纏繞,那一根根線,拽也難斷,撕也撕不完。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妄動了。”君諾坐在屋頂,看着被困在院中的君千文道:“明月觀琴音鈴陣,沒見過也聽過吧?”
君千文被那琴音所擾,又被鈴鐺所困,魔氣在體內亂竄,雙目漲得通紅,忽而舉起懷中襁褓,做勢要摔,“如果我是你們,就不會再彈下去了。”
琵琶聲戛然而止,鶴筱從暗處走出。琴音鈴陣對人無用,對妖魔卻能將其圍困其中限制行動,只是琴聲停鈴陣止,現下一停只當是費了,而君千文隨時可以逃離。
“呵呵。”君千文一聲冷笑,毫不猶豫將襁褓重重往旁邊石柱上拋去,那力道之大,又加諸了靈力,一旦撞上,小小嬰兒必遭大損。
千鈞一髮之際,周宏浚已是從躲避之處飛身撲出,將襁褓抱入懷中緊緊護住,一翻身背部着地,“咚”地一聲砸住了頭。
君千文眼見狀,立刻伸手抓去。那手上靈光魔氣同存,一旦周宏浚被他拿住,不是被靈力所傷,便會被魔氣所侵。
就在君千文手剛剛接近周宏浚,一道水痕爬上君千文手腕,緊纏其小臂將生生將他拉向一旁,跌落院中央。
周宏浚拉開嬰兒襁褓,掀開裡面的布,頓時一怔,竟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枕頭,不大不小剛好裝得下,不輕不重剛好似一個一歲女嬰的重量。
君千文呵呵冷笑:“你敢住店等我必是做下了圈套,我敢前來找你就不能提前留下後招?”
周宏浚怒而上前,一把拽住他衣領,“我妹妹在哪兒?”
“在哪兒?”君千文道:“哎呀我忘了。好像被我放在叢林深處一顆樹下,說不定已經被野狼發現吃掉了。好像被我放在一條河邊一顆石頭上,一漲水就會被沖走,說不定已經被水流帶走落下瀑布了。”
“……”
這一招的確太絕,不僅不能殺不能抓,還不得不放他走,更不能跟蹤他。
君千文晃晃悠悠擡起獨臂,又晃了晃手上的水痕鎖。君諾無奈將水痕鎖撤掉,任由他得意地笑着。
“想見她,天亮之前到驚霧峰來,你一個人來。”
“驚霧峰?”君諾苦笑:“驚霧峰也很大的,好歹說得具體點。”
“當初你和妖王看景的地方,夠具體夠仔細了吧?”言罷,君千文晃晃悠悠徒步走出了客棧。
眼見着君千文離去,鶴筱不理解地問詢:“真的不追麼?”
“已經知道目的地了,何必再窮追。”君諾忽而蹲到地上,“不如想想如何破局。”
客棧店主冒着頭想問又不敢問,官家不敢惹,可仙家更是不好惹啊。周宏浚只好給了些銀錢把人打發了。
鶴筱倒是不習慣蹲着,卻也靠近了些,想問卻沒有問出口。
周宏浚悄悄在旁道:“她比我大不了幾歲,可總能做出驚人之舉,有時候想想總會自嘆不如。”
鶴筱回道:“修仙之人強者無數,你所見不過其中一二。”
她說着忽而覺得言語有失,忙又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低估了敵人,那君千文背後還有一個魔人,道行更高,可我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更別說其能力幾何,心性如何,這樣小看敵人不好。”
周宏浚輕聲一笑:“仙子多慮,我曾經也有過類似想法,總覺得所面臨的都是強大對手或未知之事,可她……似乎總能讓人驚喜。”
二人眼見着君諾獨自蹲在地上,口中喃喃,倒是不敢打擾。.
周宏浚瞟了好幾次鶴筱,終於又道:“不如仙子與我們同去,也好親眼看看她是如何扭轉局面。”
鶴筱靜立原地,沒有回覆,只是一直看着君諾。於她而言,此事遇見了定然是要幫忙的,只是她想不明白,爲何周宏浚眼中口中,毫不掩飾對君諾的佩服之意。君諾也不過比自己大上幾歲而已。
好一陣之後,君諾才起身,見他們二人還在面前,便道:“君千文引我去驚霧峰定然有他的意圖,雖不知是何但一定少不了幻術。我一人恐怕無暇分身,所以還請相救周憶。”
“我妹妹我自然是要去救的呀。”周宏浚道:“跟我說請……”
君諾白了他一眼,“‘請’不是跟你說的。”
鶴筱卻是誰的話頭都沒接,“若能用得到,我必定傾盡全力。可是,此處離驚霧山很遠,天亮之前我怕是趕不到。”
君諾站起,丟下手中石子,拍乾淨手道:“我能!用水遁,沿琴綏河而上,天亮前必能到達。”
鶴筱又提出疑惑,“可是借用水遁長途奔襲耗費靈力頗多,你還要帶上我二人,豈不是……”
“無妨,有些事不能只想着難,要想着迎難而上。”君諾笑道:“唯一的問題是,他只要我一人前往,所以我只能帶你們道琴綏河上游支流伏流水,然後分開行動。”
“伏流水?”周宏浚道:“是不羈山的伏流水?”
君諾微微一怔,輕輕點頭。
“那……不如直接找妖王幫忙啊。”周宏浚道:“有他在害怕什麼。”
“不用告訴他!”君諾忽而搶道,又覺情緒過於激動,轉而嘆息:“他有自己的命數……我的路我自己走。”
周宏浚看看君諾,不明所以。冰原上,她和妖王那般親近,也不知短短几日經歷了什麼,突然生分。他想着,總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句都有些不合適,便沉默了下去。
君諾沉悶無言。不論容傾因何緣由出現在自己面前,又處處相幫事事維護,不論是不是爲了那女天神,她的人生始終是自己的。若是平和安順,她倒是不介意和容傾喝酒談笑,可若是一定要和妖魔扯上關聯,她倒希望兩相不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