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左良睿鑿鑿之言,君諾和容傾互看一眼,頓時如石化一般,兩人都噤聲靜默,只待他二人自己處理愛恨情仇。
賀逸軒連聲嘆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左良睿卻越說越來勁,越說越委屈。什麼移情別戀,什麼狼心狗肺,真是活脫脫一個怨婦,抱怨無窮。
“閉嘴!”賀逸軒忽而怒道,而且是難得的吼道:“再胡說八道,未來百年你別想聽我跟你說一句話。”
左良睿本來還在故作委屈地抱怨,一聽這話立刻噤聲。整個空洞的地底洞中原本吵吵嚷嚷,又有無盡回聲,一下安靜倒讓人有一絲措手不及的不習慣。
“兩位見笑了。”賀逸軒恢復平靜的態度,道:“他是在胡鬧,別……別當真啊。”
“哈……哈哈……兩位前輩的家事,晚輩也……”君諾本想說自己不會當真,不會多嘴多舌,可話到嘴邊愣是說不出口。
“不!”賀逸軒不等君諾說完立刻打斷,“別誤會,真的就是他在胡說八道……我……也百口莫辯……哎算了無所謂了,身死百年,真假又如何。”
左良睿卻忽而冒出炸雷一般的大笑:“哈哈哈……好玩吧?好玩吧?”笑了一陣發現沒有人附和,忽而停下,有些不愉快,“哎呀,好吧好吧,我承認這就是一個玩笑。”
“……”君諾和容傾面面相覷,偷偷笑了。
左良睿忽然道:“其實我好像還真的知道一個雲鼎閣女閣主。”
君諾爲之一振,卻聽他又道:“但是不認識。”
君諾心頭一散,又聽他道:“僅僅是見過。”
賀逸軒有些生氣,“你要不然一口氣講完,要不然就閉嘴。”
“講講講……哎呀,我倒是認識一個人,修儀門林天澤。這個人吧沒什麼本事,就是總是投人所好刻意結交,聽聞與他聯姻的便是雲鼎閣女閣主。”
“林……天……澤?”賀逸軒似有所想,久久之後一聲長嘆:“我好像……想起來了。敢問一句,你剛纔說……這位女閣主是何姓名?”
君諾微微詫異,卻還是回道:“雲鼎第十三代閣主君遙。”
“哦……君遙啊,怎麼你說的傳言是她爲了我而……差點導致封魔大戰失敗?”
“是,族中長輩相告,不知前輩……”
賀逸軒忽而震怒:“一派胡言!風馬牛不相及!”
自這兩位高人現身對話,賀逸軒一直都是溫文爾雅,就算是被左良睿逼得發脾氣也都客客氣氣,突然這般倒是讓人有些詫異。
賀逸軒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波動,連聲道歉,又道:“其實,她是位不折不扣的女英雄啊,若沒有她,這封魔大戰必敗無疑。”
“不會吧?”左良睿卻又十分詫異:“我怎麼不知道?你都沒跟我說過?”
賀逸軒沒有理會左良睿,繼續道:“當年封魔大戰,幾乎集結了龍魂所有名家仙門。一開始是因爲這魔尊七煞過於兇悍,不僅大肆叫囂挑戰仙門,還數次進出饒都皇城威脅皇帝,引起部分仙門抵抗,引發一場大戰。戰火從饒都起沿琴綏河一路向東,直到遇見一位不知名的神魂界仙人將其重傷,才迎來轉機。”
“我來說!我來說!”左良睿搶過話頭,接着道:“魔尊七煞被那仙人重傷,仙門趁機集結反攻,圍追堵截直至這驚霧峰之上。那個時候啊,他向北可去往冰原,向西可去往西荒,向東可侵擾饒都,戰況險峻異常兇險。可仙門人士空前合作,設置了重重結界將七煞和他的魔衆給困在驚霧峰上。但這只是圍着也不能解決吧,所以衆人就考慮一點點縮小圍合將它捉住封印起來。”
左良睿洋洋灑灑講着,忽而停下,問道:“你們在聽麼?”
“在聽,在聽。”君諾很給面子的表露出很在意的情緒。
左良睿哈哈一笑,又道:“那個時候啊,我們是打算將它封印到西荒去的,西荒地界很大又很荒涼,隨便找個乾涸的湖或者孤立的山將它一封印,幾乎就等於是將其永遠封存在那地下了。可是啊偏巧就出了些意外,十六個方位的圍合界在某一晚破了兩個,魔衆瘋狂反撲,七煞也差點逃了出去。當時死了好多人啊,好不容易纔將這七煞封印。”
對於百年前的那場慘烈之戰,君諾這些年走南闖北經常耳聞,傳言裡那一戰慘烈到,連綿大雨不停,蒼天都爲之大哭了七天七夜。
君諾不由得嘆息感慨:“是啊,最後全靠兩位前輩纔將這魔尊封印於此。”
“什麼屁話?”左良睿怒道:“張嘴全是屁話!”
這突然的情緒轉變讓君諾輕輕一震,不知自己是說錯了什麼。
原本一直安靜在旁的容傾卻忽而妖力暴走,風聲赫赫,冷冷道:“沒有嘴也不能亂說話。”
“嘿!那你能奈我何?”左良睿道:“你是妖王沒錯,你厲害沒錯,可我沒有實體,你能把我怎樣?”
容傾目光凝聚,妖力忽而化成一股力道,“轟隆”一聲重重擊向山壁,碎石四處崩裂。
君諾被嚇得一抖,容傾立刻將其護在懷中,可那怒意絲毫沒有減弱。
君諾越過容傾肩頭,卻見對面山壁之上凹陷進去一個深深的大洞,這一重擊跟當初戰蛟龍相比算是手下留情了。
“啊,他媽……好痛……”左良睿竟忍不住呼痛,看來容傾的確是能傷到他。
“妖王……他就是嘴欠……咳咳……”賀逸軒似乎也感覺到了痛楚。
容傾絲毫未有收斂怒意,那一身妖力依舊凝聚,冷聲回道:“道歉!”
左良睿大笑道:“嘿!我若不呢?有本事你繼續啊,山塌了你們也好不到哪裡去,山塌了七煞的封印也破不了,反正我是死過一次的了,你以爲我怕?”
容傾妖力暴走,銀髮翻飛,顯然對左良睿的隱忍到了極致。君諾嚇得趕忙將他攔腰抱住,連忙道:“不要……不要……”
“別怕,你不會有事。”容傾以爲她害怕,柔聲安慰。
君諾緊緊抱着他,心中倒是感動的很。左良睿口無遮攔說他,他卻只是生悶氣忍了過去,卻偏偏因了一句對她的無心謾罵,而引得他勃然大怒。
世上千萬人,唯容傾肯如此護她!
“如果今日因這一句話你要毀了一座山,他日若是聽到旁人更多的閒言碎語豈不是要滅了半個龍魂?”君諾將頭歪靠在他肩頭,輕聲道:“我不是怕山塌,我是不想你生氣,我想你……開開心心的……不生氣。”
君諾話音很輕,可說出口的一瞬間,四下卻寂靜得只剩下水流之聲。賀逸軒和左良睿雙雙噤聲,容傾一身戾氣赫然收斂。
君諾又用額頭在他肩頭蹭了蹭,甜甜笑了,這一笑帶着一聲小小的笑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哎呀呀,受不了了呀。我以爲我剛纔故意噁心你已經夠那什麼了,哪裡及得上人家這一絲半點哦。”左良睿高聲抱怨,這才驚得君諾鬆開手來,一時又羞紅了臉。
卻聽賀逸軒連聲呵斥,讓左良睿不準再多說一句,又連聲道歉,容傾這才冷冷一哼,抱臂而立。
爲了緩解這異樣的氛圍,君諾連忙問道:“前輩,當年舊事世間傳聞頗多,可……剛纔爲何……”
賀逸軒一聲苦笑,道:“魔尊七煞,當年何其兇悍,又豈是我二人輕易能夠封印的?你們可知九黎族?”
君諾心頭咯噔一下,封印炎魔的勇士之一莊未寒便是九黎族。當時只當是某個地界上的一個種族,卻未曾深想還有何特別之處。
容傾在一旁冷冷道:“上古龍族後裔,自封爲天地衛道者,每逢妖魔亂世便會出世。世人不知其族在何處,也不知其人有多少,只知道他們擁有諸多上古神器,又擁有不同於神魔妖仙的強大力量,神秘、博學、英勇……溢美之詞過多,真實的沒幾個。”
“嘿!你……”左良睿突然氣急敗壞,又突然止住,悠然嘆道:“看在我剛纔也罵過你們……算了。”
賀逸軒笑道:“兩位,左良睿的師傅便是九黎族人,所以有些過於憤慨了,請不要介意。”
君諾笑笑:“可以理解……但這九黎族百年前出手過麼?”
“沒有。”左良睿語氣中略帶不解,“不僅沒有任何九黎族人前來,甚至當我尋求師傅幫忙的時候,他還說此事並非普通魔患,還讓我不要管。”
“但這也正是奇怪之處。”賀逸軒道:“如適才妖王所言,每逢世間妖魔作亂,世人無法抵抗之時,九黎族便會現身相助,用他們所知的早已失傳的各種‘封印之法’封印妖魔。可……當時七煞強大如斯,魔衆成千上萬,一時無人能有辦法將其封印,他們卻始終不願出手。”
以封魔爲己任的九黎族,竟然不願參與其中?此事過於蹊蹺。
賀逸軒又道:“那個時候,左良睿提出了一個法子,是他師傅曾經跟他提到過的——以身獻祭,設置封境。”
以身獻祭?這不就是炎魔封境內禁忌塔所用的法子麼?每一個人都用自己的血肉靈力構築一層陣法,作爲炎魔封境的封印之力,阻擋外人進入。
“看兩位這般,莫不是……聽聞過?”賀逸軒的語氣明顯詫異。
君諾看了看容傾,不確定要不要說,當初在炎魔封境裡茉莉花妖給自己展現的記憶只有自己知曉,其中細節從未講與任何人。
容傾輕輕一笑,道:“五十年前,炎魔作亂,有十人將其封印在了極北之地,用的便是這‘以身獻祭’之法,只是手段高明的多,因爲其中有一個人就是九黎族。”
“炎魔?”左良睿忽而驚訝起來,“是那個炎魔?”
君諾也跟着驚訝,“應該是吧,應該只有一個炎魔吧。”
兩個神識瞬間陷入沉默之中,良久賀逸軒才道:“這炎魔當年也是魔尊的追隨者之一,封印七煞之後沒了蹤影。”
君諾更爲驚訝,悄聲問容傾:“上古魔會做魔尊的追隨者?”
容傾雙眉緊皺,搖頭無言,但神色之中略帶一絲憂慮,顯然是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