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愣了愣轉身又往前跑去,一眨眼間再次轉向,而這一次竟然與周宏浚面對面。周宏浚一把推開翊,自己也往前走了幾步,轉瞬間撞上正在發愣的翊的後背。
“我就不信了!”翊把小奇丟給周宏浚,惹得小奇哼哼唧唧:“你們有毛病啊,丟來丟去有意思嘛?”
周宏浚輕輕拍了拍它的頭:“你不是有腳傷嘛,這是照顧你。”
小奇哼了一聲,安安穩穩趴在周宏浚懷裡了。
翊張開雙翅,騰空而起,轉瞬之間又俯衝回來,直向君諾所在撲去,眼見就要撞上,一個翻騰撲倒一旁,一時沒收住,滾了一圈才爬起來。
君諾看在眼中,眉頭微微一皺:“怎麼樣?”他竟然也有收不住身形的時候?
翊摸了摸後腦勺,笑道:“沒事。”但那抹笑轉瞬即逝。
周宏浚伸手去摸了摸,虛空中竟然有一處結界,與君諾發現的那個結界一樣,手伸過去,手臂在上,手卻在下,感覺從手腕處全然斷開成了兩個空間。
“這……”周宏浚道:“爲什麼會這樣?”
小奇擡起頭來,嘲諷道:“蠢,傻,封印幻像,懂不懂啊。”
翊斥道:“有本事你去試試。”
小奇一聲冷哼:“出的去纔怪!封印幻像只有破了封印根基才能破,不然只能在這幻想裡循環往復。”
“是啊,別枉費心機了。”雪妖嘆息着,一步深一步淺,走過了界碑,也走過了封印,回頭道:“這還是個雙重封印幻像,五十年了無人能破。”
周宏浚傻愣愣問道:“你怎麼知道無人破解?萬一有人走出去過呢?”
雪妖嘻嘻一笑,靠近周宏浚:“小弟弟,你可愛得很啊,連這個也不知道麼?幻境一旦破除便會不復存在,既然這雙重封印幻像還在,那自然是無人破解咯。哎,可惜了,一個個大好青年啊。”
君諾聽着雪妖的話,忽而有些難受。翊遠離驚霧山,千里迢迢來到冰原,只爲保護自己;周宏浚是當今玄門掌門長子,只因自己是他親人便一路相隨;妖王容傾,不論目的爲何,但確實是因自己纔來到此處。
一切的起源,都是自己要尋找青珩劍,如今他們因身陷險境,她心底很是過意不去。
“不是你的原因。”容傾輕聲安慰。他總是能輕易理解她的內心。
君諾仰頭看向他,深沉雙眸堅定無比,瞬間讓君諾的心也跟着堅強了起來。
“容傾,其實有一點我不太明白。”
“何事?”
君諾看了看界碑,道:“雙重封印幻像,指的是我們從進入墨雲鎮之時,便已經身處幻像之中了?”
容傾解釋道:“是。整個墨雲鎮應該只有一重封印,但是有兩處界限,第一個界限便是這界碑,第二個是我們剛纔進去的地方。”
“那我可以這樣理解麼?”君諾道:“自我們進入墨雲鎮,第一層界限開啓第一個幻境,便是這空無一人的墨雲鎮,和那引導我們的莊未寒和三個小孩。第二層界限便是剛纔我們進去的地方,那裡纔是真正將我們困住的根基所在。”
“是。”容傾說的肯定,卻露出更爲擔憂的神色。
君諾卻大方一笑:“那不如,我們再去第二層界限裡看看?”
容傾眼中憂色更重,他不希望她又去赴險,但他從來阻不了她。
雪妖一旁嘲諷道:“你以爲有用麼?這可不是一般的幻術,你不懂你家妖王可懂。”
君諾笑了笑,沒有理會她的玩笑,反而道:“與其自怨自艾等死,不如去想辦法。既然第二個界限纔是啓動封印之力的關鍵,那不如去想辦法破了封印之力”
言罷,君諾將小奇抱了過來,笑道:“既然都困住了,不如一起想辦法闖出去吧。”
“誰說我出不去了?”小奇道:“待本神獸恢復真身之後……”
君諾忽而打斷了小奇,“那就等神獸大人恢復之後解救我等凡夫俗子咯。”說着又替它輕輕撣開額間飛雪。她擔心的不是小奇能不能出去,而是如果他們放它獨自在外,會不會被雪妖再次傷害。
小奇似乎也懂了君諾的心思,便不再憤慨,往君諾懷裡鑽了鑽。君諾輕輕一笑,一轉頭,卻見容傾一臉鐵青,不知他爲何如此,便趕緊拽住他胳膊往那結界而去。周宏浚朝雪妖行了個禮,也跟着翊追了上去。
結界口,三人一妖一獸。
雪妖欺身到容傾和君諾身後,輕輕拍了拍君諾的肩,道:“我還是很期待你們能出來的。屆時,我將召喚漫天飛雪爲你們慶賀。”
容傾冷冷瞟了雪妖一眼,沒有任何迴應。雪妖又拍了拍他的肩:“我的妖王啊,你可得好好回來,不然接下來的百年,再不能見你一面,我可不知該如何度過漫漫孤寂。”
這話,聽來有些……令人憤懣,可君諾卻依舊道了聲謝。
風雪皚皚,涼意濃濃,雪妖忽而搖頭,露出一絲苦笑。
再入結界,陰暗詭秘之氣撲面而來。
依舊是一片湖泊,一個湖心島,一座七層塔,可紫紅色的花卻變成了紫黑,從湖面升騰起黑霧瀰漫了半個結界。湖水粼粼,水中倒映着塔身,湖底卻見皚皚白骨,妖風邪氣奔涌而至。
“這這這……”周宏浚驚訝無比,“我們剛纔進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吧。”
水下白骨,觸目可見,層層疊疊,鋪滿整個湖底。一想到剛纔用這裡的湖水渡湖,君諾心頭萬分不爽利,不由得乾嘔了一聲,忽而又冒出一抹微笑,瞟了瞟容傾,只見他正盯着自己,顯然對自己剛纔那般舉動很是詫異。
君諾輕輕一邁步,靠了過去,總覺得靠近些好,說話聲音小一點更好。
“我想起驚霧山上,也被一個滿口層次不齊的尖牙噁心過一次。”而那一次,少年還伸手替她捂住了雙眼。
容傾也想起那一幕,嘴角咧了咧,算是笑了,但那眉頭卻緊皺不展。
“還有靈江之上,被船底的那股惡臭也噁心到了。”而那一次,賣酒女給她蒙了張面巾。
容傾回憶起來,緩緩低頭,眼中有一絲溫柔,而眉卻依舊不曾舒展。
“可是,現下,妖王大人對我不管不顧,只顧着愁眉不展。”君諾聲音低淺,聽起來像極了撒嬌。
容傾輕輕一顫,神色冷峻,“一進墨雲鎮,我便感知到此處妖氣魔氣隱隱散發,卻不知從何處而來,所以有些……”
他轉而又摸了摸君諾的頭,笑道:“不過現在沒事了,就在這裡。我應付得來,你只需要顧好你自己。”
小奇從君諾懷裡擡起頭來,冷哼一聲:“他撒謊!”
容傾面色一冷,瞬間將小奇從君諾懷中拎走。君諾本想抱回來,卻聽容傾道:“溫香暖懷很是舒坦?你忘了答應我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小奇百般不耐煩,“我堂堂神獸也是落了難,纔會被你個小妖威脅。”
君諾心頭卻咯噔一下,忽而想起,當時她跟着翊和周宏浚跑走去追那三個小孩之時,容傾是留在祠堂裡和小奇對峙着的,他們再出現時似乎並沒有任何劍拔弩張,如今看來定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她一時心慌意亂,又不想被容傾發現,便迅速轉過身去。
周宏浚找了根長竿,戳了戳水下的白骨,帶起一陣沉沉的渾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翊爽快地回了一聲:“對。”
周宏浚卻詫異了,“你怎麼回事,怎麼今日裡總是同意我的想法。”
“難不成你想我懟你一輩子?”翊不可思議地皺眉。
周宏浚不可思議地笑了笑。
小奇卻在一旁大聲疾呼:“你們不帶上我麼?一起懟啊!”
兩人互看一眼,都知道它是不願被容傾拎着,自顧自大笑卻不理它。
容傾嫌它吵,直接將它倒掛在乾坤扇上,就這樣甩來甩去。君諾本想勸說,卻見容傾臉色黑沉,也不知這小奇與他有何過節,便生生忍住了。
君諾依舊藉助水遁,將衆人都送上湖心島。這一次人多了探查起來更爲迅速,幾人四下裡查看了一番,確定整個湖心島上只有一個七層高塔,塔身周圍十八道止殺符,其餘便再無任何異常。
君諾將容傾所說的十八道符必須同事撕下才能破解大門封印的事告訴了幾人,大家都覺得此事不可行。一人雙手,也不過只能撕下八張符紙,就算加上妖獸,勉強算它那小小身軀能幫忙,它也只能撕下一張符紙。
雖知這九勇士禁忌塔就是破局關鍵,可連進都進不去,那這局便無法解了。
君諾一聲長嘆,嘟了嘟嘴,心頭雜念叢生。
容傾卻在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道:“我在,無妨。”
君諾微微詫異,容傾真身爲何她倒是不知,也從不曾問過,畢竟對於一個妖王而言這可能是他不想讓旁人知曉的過去,也可能是他的弱點,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認爲他能忽而生出十八隻手來。
容傾倒是絲毫沒有爲難之色,乾坤扇一翻一轉,帶着倒掛的小奇,晃盪了兩下。小奇哼哼唧唧頭暈腦脹理都不想理。卻見那乾坤扇妖氣翻騰而出,不多不少正好散成十八道墨煙,分別散向十八處符,頃刻之間符紙齊齊撕下,一陣金光四散入塵。
周宏浚感慨萬分:“不得了啊,不得了。”在他眼中容傾的形象可是越發高大。
翊只恨恨瞪了容傾一眼,目光轉過又落在君諾身上,見她眼中只有容傾背影,心底又是一陣憤憤不平。
而君諾,眼中是容傾,心中是容傾,但並非如翊所認知的那般。他終究還是對自己有所隱瞞。第一次進入結界的時候,面對那十八道符,容傾可絲毫沒有提及自己可以解開這符咒,甚至可能他根本沒想過要解開。
由始至終,自己只知道容傾的一個想法,那便是讓自己儘快結束這場北行。
爲了這個目的,他多次隱瞞真身假扮成不同人來到自己面前;他不惜在天神殿內隱瞞撒謊;就算在這墨雲鎮,他爲了自己能夠儘早離開,避過了所有自己可能找到的異常,可能進入的地界。可是好像,這一路北行,因爲自己倔強多次身陷險境,容傾雖有猶豫,雖有賭氣不管,但最終都還是好意相護。
君諾微微嘆息,背在身後的手掐了掐自己後腰,提醒自己切莫糊塗。不管容傾目的爲何,不管他想隱藏的秘密爲何,至少他從未傷害過自己。
金光伴着墨煙,終於全部散離,整個結界並未因這短暫的光芒現出一絲異常,彷彿一切本該就是這般模樣。
翊戴上自己的一雙鐵爪,推開禁忌塔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