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諾和女兮獵命之爭已經被追風殿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七煞慌亂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宏浚想要幫忙又怕自己幫倒忙,便對旁邊的容傾喊道:“你也不管管!”
於懷景應和道:“對啊,你不救還有誰能救?”
容傾看着不遠處的一切,雙拳緊緊握住,額頭青筋暴起,卻用最平靜的聲音回道:“這本來是個死局,可現在她走活了。我……不能打斷!”
“呵。”於懷景眨着眼睛,無奈極了,“今日可真是……感受到了自己的笨拙,竟然又聽不懂了。”
君諾和女兮依舊你一言我一語爭論着,誰都不想讓誰,誰都不想輕易認輸。容傾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卻用最大的剋制讓自己定在遠處。
於懷景也算是看了出來,勸道:“不如妖王你把實情告訴於我,我再傳與其他人知曉,以我於懷景《應天冊》編撰人的名頭,還是有人會給幾分薄面的。你也不想君諾一直被人誤解,一直被人當做敵人吧。”
容傾沒有回頭,也沒有其他反應,直接回道:“天神女兮復生之法名爲魂寂,這身體裡,有她們各一半的魂火,能夠讓女兮重回於世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君諾自身靈力足夠強大,能夠承載女兮迴歸的反噬力,第二君諾需要先死去,要麼自己捨身獻祭,要麼以陣法強行獻祭。”
於懷景問道:“現在整個饒都就是一個巨大的陣法,但凡在這陣法之中,只要有人殺了她都能讓女兮復生?”
容傾點頭,不置可否,又道:“無論君諾之前所作所爲,人族都會因爲貪生怕死,因爲不想擔責而讓她自己來承擔一切,所以一定有人會去殺她,而且只多不少。她越阻止便會越反抗,加入反對陣列的人就會越多,到最後抗擊魔就會變成人族之間的自相殘殺。”
鶴筱在旁不由得嘆道:“所以她選擇冒險,以死來平息怒火。”
容傾道:“不止如此。魂寂陣法啓動,女兮復生,其能力不過巔峰時期的一半,若想要恢復力量,就一定要……殺戮。”
周宏浚嘆道:“而她最好的選擇,便是這近在眼前的饒都城裡的人,因爲修仙人的靈魂和靈力都比普通人更有益。”
容傾再次點頭:“這是七煞替她準備的,可也是她必然會選擇的。只要女兮殺人,這個死局便破了,那些試圖殺君諾的人,親眼見證魔的謊言,親身經歷天神的恐怖,便再不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可是……”鶴筱大爲不解:“萬一她算計錯了,女兮不殺人,又或者不用自己的弓殺人,那她豈不是……”
於懷景嘆了口氣,笑道:“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了,她知道這是必然,也是自己唯一可以走的路。”
容傾解釋完畢,再次沉寂下去,心亂如麻。君諾沒有讓他參與,是不想讓他爲難,而他要等的只能是一個結果。
君諾周身黑氣環繞,雙眼也縈繞着紅色。
七煞驚訝得連連後退,他知道君諾體內有暗黑之力,卻從來不知道這暗黑之力會這麼多這麼強。
女兮驚呼:“你要做什麼?”
君諾笑道:“沒想到是不是?光明之力爲你所用,而現在,暗黑之力是我的力量來源。天神與魔同源同宗,光明之力可以壓制暗黑之力,那麼暗黑之力也可以壓制光明之力。”
話音剛落,一道暗黑之力從君諾手中掠入空中,化成一道劍意,轉而重重落下,直穿她的身體。
痛,好痛啊,原來這墮魔是如此之痛。
七煞怒道:“這暗黑之力能殺女兮,也能殺死你自己!你到底是要做什麼?”
君諾陰沉沉一笑:“我在……墮魔啊。你說你執念足夠強烈,曾在七日內七殺己身以墮魔,要不要賭一賭,我的執念有沒有你強烈,我比你夠不夠狠。就賭我在這裡能殺自己幾次而墮魔!”
女兮狂喊:“你瘋了!”
君諾笑道:“是啊,我本來就瘋!我不瘋怎麼敢跟你作對?我不瘋怎麼會喜歡容傾?”
女兮怒氣衝衝吼道:“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你可以比我還強?做夢!”
君諾大笑:“你怕死,可是你更怕世人看待你的眼光,所以你會更害怕作爲一個魔活在世上。可是現在的我,無所畏懼!”
又一股暗黑之力灌入身體,君諾搖晃了兩下倒地不起。
金色的光明之力,黑色的暗黑之力,瞬間銷聲匿跡。
周宏浚雖然知道在天神殿裡她遇見了暗黑之力,可從來不知道這暗黑之力竟然就是魔最初的力量來源。
眼見着君諾倒下之後一點聲息都沒有,周宏浚慌亂間拽住容傾衣袖問道:“她沒事吧?不會有事吧?你能不能回答我?”
容傾被他拽着晃來晃去,卻始終一言不發。他也不知道!
“嗯——”一聲低沉細小的聲音,從君諾口中發出,容傾聽得真切,慌亂間搶上去幾步,又停住。
君諾緩緩站起,吃吃笑着,狀似瘋魔。
七煞不敢向前,問道:“你是誰?”
“顯而易見,不是你期待的那個人。”君諾雙目往上一翻,紅色眼眸森森可怖。
一次!只用了一次!君諾以暗黑之力墮魔,一次便已成功!
君諾笑着朝七煞走去,“魂寂陣法已經啓動,你再殺我她還是會回來。只不過永遠都不再是天神,而是魔。”
七煞長劍一刺,就朝君諾心口而去。
“住手!你這個蠢貨!”女兮的聲音從君諾口中傳出,“你聽不出來她在騙你?魂寂陣法已經破了!”
七煞一愣轉頭看去,五蘊神宗以傾天巨浪將火勢撲滅,不少仙衆已經搬來巨木巨石,將整個饒都地勢改變。
那正在指揮的爲首之人正是於懷景。不知他何時溜走,又說動了仙門義士幫忙,將整個魂寂陣法完全破壞。
君諾見七煞不敢動手,轉而走向一旁的神風堂,喝道:“太子臻,不是要殺我一人衛饒都一城麼?來殺我呀!”
太子臻躲在人羣之中,半點也不敢冒頭,與其說他不敢對抗女兮,倒不如說她害怕君諾報復。
君諾見他不敢出頭,又走向容傾,哀怨一笑,無言以對。
容傾卻對她笑了笑:“我懂。”
女兮怒道:“你懂什麼?你與我朝夕相對十年,不懂我竟然懂她?”
容傾無奈苦笑:“我也懂。但我不想你一錯再錯。”
女兮道:“什麼是錯?殺人?對抗天命?”
君諾道:“是殺戮!魔的事情之所以被掩蓋數千年,只是因爲上古神族知道,魔會因殺戮而被世人詬病,神會因止殺而被世人頌揚。”
七煞忽而跑到容傾和君諾面前,指着二人大笑,“你以爲你現在能好到哪裡去?魔的殺戮之心是根植在心底深處的,不是你想不殺就不殺,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有時候你殺了上千人,回過頭的時候你都不知道你是因何殺人。”
君諾淡淡笑着,忽而捂住心口栽進容傾懷中。
天邊泛起一抹光亮,黎明即將到來。
問天大殿正上方的黑霧卻忽而被強光刺破,狂風翻涌,金光閃爍,自那雲層上空而下,將黑霧驅散,集聚而來。
君諾呵呵一笑:“上天垂憐,我雖墮魔,卻再無機會去殺戮了。”
空中的光亮越來越明亮,將整個饒都籠罩其中。
“天劫?”七煞看清之後大驚失色:“竟然是天劫!”
君諾墊腳在容傾脣上輕輕一吻,一把推開他,“走!快走!都走!離開追風殿,遠離神風堂!”
就算再不明所以,人們也知道這忽然降臨的天光非比尋常。不只是仙門之人,就算是老百姓和西荒獸族,都紛紛向遠處避讓。
女兮大驚失色:“怎麼還會有天劫?不!這不可能是我的天劫!”
君諾茫然大笑:“讓你失望了。從一開始我就不是爲了墮魔,而是爲了引天劫。我以暗黑之力壓制你,那你必然會拼命提升光明之力來反壓我。只要你的力量迸發得越快,你便越能超越天地限制。”
女兮嚇得在追風殿上焦急墮足,可也知道逃跑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天雷。
君諾苦笑道:“你們自己探尋到的結論,天爲何要降天劫以滅天神?是因爲你們太過於強大,強大到可以改天換地。你們一個個都是明白的,只是假裝不明白罷了。”
雷聲轟鳴,炸響天際。
女兮大罵:“你真的是瘋了!你知不知道這是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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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諾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三千一百三十二年前的六月初九,黎明之時,天神女兮於不羈山山門處遇天劫。天命如此,今天也是六月初九。”
片刻之後追風殿上已經空無一人,只有一妖一魔,和半人半神的君諾。
君諾將所有暗黑之力急速收回氣海深處,一身金光迸發,空中金光卻越聚越強。天上驚雷如今只能感覺到女兮忽而噴涌的光明之力,急速翻轉,隆隆之聲襲來。
“走啊!容傾,走!”君諾猛然間哭了起來:“我求你了,你走吧!這是我和她的宿命,本來就不該你來承受!”
容傾搖了搖頭,含淚笑道:“我說過,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陪着你。”他緩緩走近,將君諾往懷中攬去。他一直由着她,立誓陪着她,又怎能讓她獨自赴死?
君諾用力去推,容傾的力道卻更大。
“三千年前,我被女兮推開,所以歉疚了三千年。現在我不想被你推開,因爲我想陪你。生也好死也罷,一起就是最好。”
一道金色天雷從天而降,正中君諾。強烈的金光將他們包裹其中,由內而外,散向四周。
我,區區一個人類,自幼便被批爲獵命命格,終我一身都將與旁人爭奪生命才能存活。我揹負着這個名頭,活了二十年,可到頭來才知道,我要爭奪的是我身體裡另外一半殘缺不全的天神女兮的魂火。
我,堂堂妖王,在世三千餘年,因爲一次醉酒悔恨至今。短短兩月,我見到了世間最不完美的女子,卻愛上最不可能愛上的一個凡人。兜兜轉轉,情不知何時起,我卻懂了只要生死相依,在哪裡都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