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諾輕輕握住了他的拳頭,卻因爲他手比自己手大,便只是拉住了他的手背,又笑道:“前輩說什麼呢,我都聽不懂。”她說的聽不懂是刻意給左良睿臺階下。
沒料左良睿完全沒理解到,反而更加興致勃勃地道:“神識就是指你已經很強了,已經可以開始學習感知天地之力了,可惜啊你的神識只有一半所以感受不到,再想精進則更難,想進入神魂境也是不可能的。”
這一次,君諾是真的沒聽明白了。
容傾解釋道:“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悠山子’麼,他便是世間第一個神魂界仙人。”
左良睿再次搶話,“你說你,堂堂妖王,也不給人家講講。”
容傾沒有理會左良睿,對君諾道:“自悠山子創立當時修仙之法到如今,兩千餘年來修煉至神魂界者寥寥數十人,到得百年前,卻個個爛如泥,不僅歪瓜裂棗,還喜勾心鬥角。”
左良睿一聽又是極爲不滿,剛想回懟,君諾卻搶先道:“哦,這回我明白了,所以說左前輩也只修到了神識界。”
“你個後輩怎麼跟前輩說話呢?”
“跟您學的呀,前輩。”君諾笑着衝容傾眨眨眼,容傾寵溺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
自進入這封魔洞來,君諾一直尊敬他二人,甚至覺得被說上兩句倒也無妨,可一想到任其如此繼續下去,多半會引得容傾更加氣憤再次出拳,不如自己替容傾解圍。要論口舌之利,她可算得上數一數二。
“……”左良睿赫然沉寂。
賀逸軒卻別逗得大笑不止,“人家讓着你,你還真以爲自己天下第一了呢。”
君諾也附和着笑道:“兩位前輩,多謝好心想告,可這封魔洞我是一定要走下去的,這魔尊也一定要去會一會的,不管結果如何,逃避終究不是辦法,還請諒解。”
“不,你不用管我們。”賀逸軒道:“我們是好心相勸,可決定全在你們。”
“既然如此,那晚輩就……”君諾拉起容傾,準備向下而去。
誰知左良睿忽而壓低聲音道:“這妖王身上有神之氣息,丫頭你可要小心了。”
君諾陡然止步,訕訕一笑:“左前輩是不是又忘了,你們說什麼妖王都聽得到呀。”
“……”左良睿尷尬地笑了笑,突然驚道:“萬一……地底下那個也聽得到?”
魔尊七煞,何許人也?
見賀逸軒和左良睿一提到“萬一”他也聽得到談話,雙雙色變,令君諾倍感驚疑。按理說,只要是魔都不好對付,但能被奉爲“魔尊”且能於百年前掀起一番大戰,的確足以令修仙人畏懼。
她苦笑看向容傾,見他完全不以爲然,內心也稍微安定,反正這些事情,容傾都是知道的,只在於他想不想說罷了。
賀逸軒和左良睿在此沉寂多年,很久未與旁人交談,此番好不容易開口解悶,卻又說了很多與魔尊有關的秘聞,又不確定會不會被他聽去,立時有些無奈後悔,全都噤聲。
君諾行禮客客氣氣道:“兩位前輩,既然如此,我們就先下到洞底一探究竟了。”
話音剛落,還未等到答覆,容傾已經欺身過來,攬住了君諾的腰。
她纖腰一震,瞟了一眼容傾,見他似笑非笑,也頓覺好笑,一時竟然忘卻繼續面紅耳赤。
賀逸軒咳了兩聲,道:“我們二人只能守住這入口處,若進到洞底深處,只怕我們不僅幫不到忙,還可能不知道內裡會發生些什麼。”
“多謝提醒!”君諾又客氣回覆,捏起手決。
卻聽左良睿一聲“嘿嘿”,道“最好剋制一下哦!實在剋制不了想想魔尊在某個暗處盯着你們……”
容傾冷冷打斷:“不勞費心。”
君諾臉一紅硬着頭皮發動水遁術,兩人轉瞬順水而下。落地之時,似是地面不穩,石子零散之聲輕聲響起,君諾兩腳一晃,容傾用力將她攬住。
君諾嚇得驚慌失措從他懷中逃脫向後跳去,又聽得踢到什麼東西一般,正想用火照術瞧一瞧,容傾卻一把抓住她手,“別看。”
君諾不明所以,手微微一顫,覺得有些異樣,靜立不動,容傾卻立刻拉住她往一旁快速而去。微風撲面而來,觸手之處全是洞壁,想來是一個通向別處的洞口。
“君諾!”一聲呼喊從身後傳來,君諾微微一怔停下步子。身後一股風襲來,捲住她的腰就要帶離,而手上拉扯的力道絲毫未有減弱,兩股火焰瞬間從黑暗中迸發,又撞到一起,在距離君諾一米外炸裂開。
藉着火光,只見對面又站着一個容傾,而身旁容傾連忙側身將她擋住。
對面容傾怒道:“放開她!”
身側容傾一聲冷笑:“你的乾坤扇呢?”
君諾擡頭看去,對面那個容傾無論腰間還是手上都沒有乾坤扇的蹤影。他一臉慌亂,卻只向君諾看來,全是擔憂神色。
身側容傾又是一笑:“想假裝成我的模樣也用心點。”
對面容傾道:“用幻術困住我,又搶走我的乾坤扇。可你知道搶走我乾坤扇的那一刻,便是你幻術失效的時候。”
身側容傾不再理會,轉頭對君諾道:“別信他。從借水遁而下,我們都未曾分開過,而他……”
君諾雙臂一抱,笑嘻嘻看着,一言不發。
“你不信我?”近在身側的那雙眼睛眨了眨,很是詫異。
對面容傾喝道:“他是魔!過來我這裡!”
君諾又看看對面,搖頭苦笑,一聲嘆息:“要不你們先打一架吧,哪個贏了就算哪個是真的吧。”
兩個容傾同時一愣,呆住了。辨別真假竟然如此隨意?
君諾對身側的容傾笑道:“妖王和我一樣,初次到這封魔洞,怎的對這裡如此熟悉,在黑暗中不僅能清晰視物,還能輕易找到路徑?”
一轉頭,她又笑着看向對面的容傾,“容傾會擔心我,可再擔心也不會如你剛纔表現的那般慌亂,更何況我剛纔安全的很,你慌什麼?”
身側容傾向一旁退了幾步,道:“挺好,誰都不信,這樣你就安全了。”
君諾一笑:“最重要的是,容傾要麼靜觀其變,要麼直接開打,哪裡會這麼廢話去爭辯,他一定是‘打贏了就證明了’。”
對面容傾握緊雙拳,道:“那就打一架吧!”
君諾嘿嘿笑着,向後退去。
兩個容傾面面相覷,忽而一陣劇烈旋風在狹窄的空間裡席捲而來,將他兩個齊齊捲入其中,躲避不及之下被掀翻在地。
君諾在一旁笑道:“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在你們嘰嘰歪歪的時候,真正的容傾就一直站在一旁看你們譁衆取寵。”
話音一落,容傾已然近身,伸出手來。永遠只有容傾的雙眸纔會靜的像一灣湖水,清澈透明,沒有殺戮慾望,沒有複雜情緒,沒有恨,沒有怨,沒有小肚雞腸,沒有猜疑,什麼都沒有,偶有波瀾卻始終平淡,偶有疑惑卻始終真誠。
君諾淺笑伸出手去,輕輕握住,笑道:“也不知他們哪裡來的自信,覺得同樣的幻術伎倆能夠困住你,能夠騙過我。”
容傾淺淺一笑:“不怪我沒出手?”
君諾回以一笑:“不是一向如此麼?等我顯擺夠了你再出手,替我補足我沒做好的。”
旋風過境,一個容傾被另一個容傾用來遮擋狂風,如今已經衣衫襤褸,身體表面假皮破裂,露出內裡的木頭真身。
假容傾扔下廢掉的木頭,摸了摸臉上破碎的一塊皮,恨恨一笑:“這麼多破綻的麼?”
“不是破綻多,而是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相信過,所以‘雞蛋裡挑骨頭’,總能挑出異常之處來支撐我的想法咯。”君諾笑道:“也是你蠢,我能認得出第一次就認得出第二次。”
“哦?”假容傾道:“那到底是爲什麼呢?”
“就是……我不告訴你!”君諾笑着看了看容傾,道:“這是容傾和我的秘密,天底下只有他知道無論他幻化成怎樣,我爲何總能一眼認出。天底下也只有容傾相信我撒開他的手不是因爲懷疑,更不是因爲懼怕他。是你……不懂!”
假容傾哈哈大笑:“是麼,你是覺得他永遠不會騙你?”
容傾輕輕握住君諾的手微微一顫,轉瞬即逝。君諾卻恰到好處地察覺到了這微妙的一絲變動。
假容傾忽而向後退去,在隱入黑暗的最後一刻,悠悠留下一句話:“我剛纔給你看的,跟你說的,可都是真的。要不要向你的妖王求證一下?”
君諾微微驚異,又極速壓制住自己的臉色和眼神,這才轉頭去看容傾,見他疑惑又略帶擔憂的神色,怕他記掛在心,便笑了笑:“不重要,是他想攻心罷了。”
容傾點點頭,卻又忽而問道:“到底是什麼?”看來一絲一毫的異樣他都會很擔心。
“不重要啦,別放心上。”雖然嘴上這麼說,可她心裡卻是放不下了,只是她相信凡事總有理由,魔也一定有他的目的。
容傾沉默無言,一雙清澈的眼睛盯過來,盯得君諾有一絲負罪感,總覺得說出口兩人又兜兜轉轉回到那種尷尬局面,不說出口他會一直擔心自己,也會小心翼翼繼續猜疑。
她左思右想腦一抽,張口就來,“就是那魔假扮成你引我去見了一個雕像,是那天神殿地底的女天神雕像,然後跟我說了些事情。”
“說了……什麼?”一提及天神殿和女天神像,容傾明顯有些失神。
“也沒什麼。”君諾刻意讓自己顯得毫不在意,轉開臉才道:“也就是說什麼我是天神轉世。”
容傾沉默不言。君諾又因沒去看他,便不知道他到底對此作何反應。這個世間,總有那麼一兩個人需要自己付出所有信任,這樣才能獲得同樣的信任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