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方到家的時候二姐已經在老太太那裡關了三天了,跟天虎和青蘿也剛好錯過。
他在車上聽富貴說二姐讓人關了,急得往車下跳,卻絆到了腳,正面朝下摔下了車,磕得鼻子嘴都是血,富貴連撈帶扶沒扶住他,再一看一臉的血,嚇得聲都變了調,三爺三爺喊個不停。
來開門的也嚇傻了,王家小五本來見着段浩方回來以爲來了救星,就想着趕緊把二姐出事這件事告訴他,誰知竟嚇得他這樣,小五心裡撇嘴,嫌段浩方膽子小,一邊雄心萬丈的想既然姑爺靠不住,要是段家要害二姑娘,他就把二姑娘偷出去!還不等他想着怎麼連二姐帶嫁妝箱子一塊往外偷,段浩方從地上爬起來就往裡跑,後面富貴一邊招呼着一邊追。
他先跑回了院子,段老爸和段章氏聽到聲音都起來了,外面的婆子進屋說是三爺回來了,兩人慌忙披衣穿鞋,段老爺道:“把他叫進來!”
婆子出去看到段浩方先去了昌偉和昌福那邊。
孩子們已經睡下了,聽見外面的聲音都醒了,紅花晚上沒回去就在屋裡陪着,聽見聲音點起了燈,披衣下牀掀簾子出去看門就見段浩方一身土一臉血的進來,嚇得以爲是什麼歹人,再一看才知道是他,趕緊道:“三爺!這是怎麼了?”
屋裡昌偉和昌福赤着腳跑出來,撲到他身上開始喊爹,他蹲下抱住兩個孩子回屋,奶孃這時也起來了,出門打了水進來侍候他洗臉,紅花回二姐的屋拿了衣裳過來給他替換。
段浩方坐在牀上看着兩個孩子,旁邊張媽媽跟他說他走了後家裡的事,說到二姐讓老太太的人叫走後就沒回來,倆孩子嚇得一夜沒睡找娘。
段浩方聽着張媽媽邊哭邊說,紅花又去做了熱湯麪端進來道:“三爺,吃點熱飯再睡吧?”
他搖搖頭說:“不了,你們守着孩子,不用管我了。”
他出來就見段章氏的婆子等在門外,見他出來趕緊過來蹲了個福道:“三爺,老爺找你說話。”
段老爺正在屋裡等着他,段章氏躲在裡屋沒敢出來,他拉着段浩方坐下道:“你回來了就好,那邊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段浩方簡單說了遍,孩子已經下葬了,傻孩子那裡有個看門老頭守着,也不會出事。說完這些,他端起旁邊的茶抿了口道:“就是李婆子眼見孩子死了,人就跑了。我念着她也算是照顧我一場,就沒讓人去她家找她。”他說完這個就放下茶擡眼去看段老爺。
段老爺避開他的眼神咳了一聲道:“……李婆子,找到這裡來了。”
段浩方哦了聲,奇道:“難爲她還有這個心,知道到這裡來請罪。不過人都已經沒了,我也吃過她的奶,倒是不好真的跟她較這個真,爹替我打發了她走吧。”
段老爺嗯了聲,說:“人已經賣了。”
段浩方點點頭不說話,端起茶慢慢喝。屋裡一時靜得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段章氏躲在裡屋的簾子後頭,屏着氣聽着。
僵了一會兒,段老爺清了清喉嚨道:“二姐,老太太找二姐去陪着說說話。”
段浩方仍只是點頭,一句話都不說。他不說話,段老爺這心裡就沒底。簾子後頭的段章氏就別提了,她是又怕聽見兒子埋怨自己,又怕他什麼都不說,卻在心底悄悄恨着她。
這倒黴摧的!都是那二姐惹的這些事!她在裡屋跺着腳暗暗罵着。
段老爺實在沒辦法當着裡屋段章氏的面說她做的那些事,乾脆拉着段浩方到了外頭,父子兩人站在外面說。吹着小夜風,段老爺小聲把李婆子來找段章氏,污攀二姐的事說給段浩方聽,他道:“這都是浩鳳他娘不地道!你娘只是找她商量,她倒好,拉着就給拉到你奶奶那裡去了,你娘從來在你奶奶跟前就不敢說一句假話,又當着你兩個伯母的面,她就把李婆子來找她這事給說了遍。不過你娘也說了,這事她是不信的,所以你奶奶雖然把二姐叫過去問了,可也沒提別的,現在李婆子也給賣了,等回頭你去跟你爺爺磕個頭,再到你奶奶那裡把二姐領回來就行了。這個事現在家裡都不知道,只是說二姐去陪老太太說話,沒什麼的。”
段老爺乾巴巴的說完,就等段浩方那邊接話,可他等了半天,他卻只是站在那裡吹風卻一個字都沒說。段老爺等得心焦,可又不敢催他。這事說到底是段章氏辦得不對,這才害了老二這一家子。他們老兩口年紀都大了,日後是要指着老二來養老的,他怕現在這個事一出,不說二姐心裡有沒有疙瘩,小兒子這裡只怕也要記他們一筆,要是跟兒子之間有了嫌隙,那日後他們老兩口的日子就難過了。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看着兒子的臉色說話了,段老爺心裡還挺不是滋味的。但如今在外頭說起段家三爺,必定指的是段浩方。
段老爺見兒子不吭,上去拍拍他的背嘆了口氣說:“現在也晚了,有什麼事都等到明天再說。你先回屋歇上一會兒,早上了我陪着你去見你爺爺。”
段浩方告退回屋,段老爺在外頭站了會兒也回屋了。旁邊屋裡段浩平看趴在窗戶上聽外頭的人說話,一邊聽一邊嘿嘿嘿的偷笑,笑得收不住了就抱着被子捂着嘴,笑得一個人在屋裡牀上亂踢騰。外屋守夜的丫頭聽見屋裡的動靜,打了個哆嗦拉起被子蓋住頭裝不知道。
段浩方回屋也沒睡,而是坐在屋裡算賬,天剛亮紅花就端着熱水過來侍候,他叫人進來,紅花一進來見鋪好的牀也沒動,他身上的衣裳也沒換就知道人是一夜沒睡,也不敢多問,絞了手巾端着杯子給他,一邊道:“老爺剛纔讓人過來說了,說早飯讓三爺去那邊吃。”
段浩方嗯了聲,洗漱過後換衣裳就過段老爺那邊去,一進屋就看見段章氏正在擺早飯,見他進來,她有些不知所措,僵着手道:“老二,你回來了,快過來坐,娘給你烙了雞蛋餅!還有你愛吃的菜!”
他讓段章氏拉到桌前坐下,桌上擺的都是他愛吃的東西,以前他還小時,常纏着段章氏給他做。看到這個,段浩方的心軟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生養自己的親孃。
段章氏給他拿餅挾菜,見他接了肯吃就鬆了一大口氣。段老爺一直躲在裡屋,就是想讓這娘倆先說說話,見段浩方軟和多了他也鬆了口氣,這纔出來坐下一起吃早飯。
吃過了早飯,段章氏送父子兩個出門,她跟到門口有心說上兩句,可怎麼都張不開這個嘴。她看着段浩方,他也等着她。
段浩方心裡想,娘哪怕讓他給二姐帶句好都行。
段章氏僵了半天,段老爺在一旁拼命給她使眼色,最終她乾巴巴的說道:“你,見了你爺爺好好說,別犟着。這事說到底還是那誰不對……”
聽到這裡段浩方就知道不用再聽了,他的臉色一冷,段章氏就急得拉着他還想再說兩句,兒子應該跟她一條心!她要讓他明白這個!
段老爺聽她說了這句話眼一閉長嘆一聲,拉着段浩方就往外走,把段章氏丟在後頭。兩人急步出了院子,段老爺才勸道:“她是你娘,就是有天大的不是你也不能怨她。何況這事也不是她的錯,她只是怕人害了咱家。”
段浩方低着頭,沒看段老爺嗯了聲。段老爺嘆氣,知道這個結是解不開了。他想說點什麼,卻找不着話。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老太爺的院子,老太爺起來的早,正站在院子當中練字。兩人見了也不敢叫,就站在一旁。
約有一刻後,老太爺停了筆,端起旁邊的茶喝了口,轉頭笑看段浩方道:“回來了?事情辦得怎麼樣?”
段浩方一步上前跪下磕頭,一五一十的把事說給老太爺聽,只是隱去了荷花。旁邊段老爺聽到確實是一個孩子推了另一個,而那個推人的孩子正是老太太給的楊明月生的,而且那孩子是個傻子時憋不住話蹦出來一句:“他是個傻子?”
是傻子傷人?
段浩方說完了也沒答段老爺,又磕了個頭,就跪在老太爺跟前不起來了。
段老爺的臉卻白了。老太太給的楊明月懷孩子要生的時候正是段章氏讓人給她灌的藥,焉知孩子成了傻子沒有這裡面的緣故?照這麼說,傻孩子最終害死了人卻要算在段章氏的頭上了!
老太爺在上頭慢悠悠的笑,段老爺被老太爺盯着笑得更是心慌,不由得埋怨段浩方:“這事家裡怎麼不知道?”
段浩方沒說話,老太爺卻道:“這個你別怨他,是我讓他瞞着的。當初那孩子大了看出來是個傻的,浩方回來跟我說,問這個事要怎麼辦。我就讓他瞞着,那兩個孩子就養在外頭也不必接回來,也省得多些是非。如今看來,幸好沒讓他回來,要是接回來了,害得人就更多了!”
老太爺說話,段老爺自然只敢點頭應是。他不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段浩方,不知道他有沒有把當初灌藥的事告訴老太爺?應該沒有吧?只是若是他爲了護着段章氏纔沒提這個,如今段章氏卻害得二姐讓老太太關了,這、這成什麼了?
老太爺再道:“我不讓他說,另有一頭是爲着你母親的臉面。那楊明月到底是她給浩方的,卻生了個傻子出來,要是讓她知道這個,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孫子,再生出病來就糟了。”
段老爺連忙跟着跪下說:“爹說的對!都是兒子的不是!”
老太爺只是笑:“你有什麼不是啊?”
段老爺結巴了,讓他當着老太爺的面把段章氏給說出來他可做不到。老太爺見他臉憋得通紅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心中嘆氣。這個老三,就是太傻,一點都不機靈。要是這事攤到老二頭上,他必定能給推到別人身上去,推不着他總會耍賴,吵吵的讓人都以爲他有理。要是老大,那兩個孩子別說是養在舊宅,就是藏到哪裡去他也會把人給挖出來,事情根本也不會出,出了也不會讓人給背後捅一刀。浩方雖然前面做得不好,可事到臨頭他卻能把這事給說的滴水不漏,老太爺也知道,吳家那邊估計他也早就安排好了,舊宅那裡大約也都收拾乾淨了,除了讓李婆子跑了以外,別的再抓不住他什麼把柄了。
老太爺讓段浩方去見老太太領二姐回去,留下段老爺,他看了這個三兒子一會兒笑道:“老三啊,你也該歇歇了,有事就吩咐小的們去幹,他們便是有什麼不到的地方你也可以指點一二。”
段老爺聽了這句話臉白了,看着他腳下發飄的出去,老太爺端起茶杯就口,心中道,兒子,爹是爲你好才這麼做的。人既然不中用就好好在家裡享清福吧,你有個好兒子比什麼都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