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大概是站的久了,忘了形,以至於忘了現在他還在生她的氣,所以當她興奮的跑到他身邊,換來的不是往日裡的溫柔相待,而是冷漠相對,這也着實讓安之有些不知所措。
華裳只是皺着眉頭,淡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顏,心中的悸動自不必說,可他卻強行的忍耐住了,試着剋制自己不去擡手觸碰她的額發,試着別開眼,不去看她凍得通紅的鼻尖。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便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安之顯然是有些受傷的,可當回過神來之後,也大抵明白了過來。
是啊,她的美人師父還在生氣,氣她當着外人的面那般生疏的對他,這是她自作自受的,又有什麼辦法呢!心情固然有些失落,可沒多久之後,安之便又恢復了過來,但卻意外的,再也揚不出那無邪的笑容。
她擡起頭,看着他,眼睛尷尬的四處亂瞄,支支吾吾的想要說些加油的話,卻還沒等她說出口,他就已經轉身離開了。
看着華裳的背影,安之忽然覺得有些心酸,她知道,他其實很辛苦,揹負了那麼多的東西,表面上卻從不顯現,他總是會把自己的痛苦隱藏起來,讓別人看不到,摸不着,可若當你無意間發現,那心疼,遠比平日裡的點滴來的更多更強烈。
安之默默的嘆了口氣,雖然難過,卻還是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懷中的腓腓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安之沮喪的模樣,擡眼又望了望走在前方的華裳,便似是明白了什麼。
軟糯糯的哼了哼,迷濛間,小傢伙支吾了一聲,“加油。”
安之笑着點了點頭,抱緊了它在懷,手掌輕拍着它重新入睡,自己卻依舊是心事重重。
她沒有信心,這是一早便說過的,她實在沒有什麼信心。
她不知道自己與華裳究竟能不能和好,更不知道這未來會有多少的風雨挫折,可走到今日,她卻害死萬分感激和他的相遇,不管那到底是什麼,她都珍惜。
可她也後悔過,也會爲自己那不經意的傷害感到萬般的難過。
她本該心疼這個男人的!可卻偏偏又在無形中,傷他最深!
冷風刺骨,大漠中這遺世獨立的古城也無法抵擋那漫天侵蝕的狂沙,天邊的太陽漸起,灑下了滿地的耀眼光輝,彷彿鋪上了一層金色的絲線,飄飄蕩蕩的,刺癢着人心。
時光是在荏苒而逝的,誰也不能保證這一輩子半點後悔也無,可於安之而言,這懺悔中的每一天,都是一種煎熬。
後悔不說,難過不說,痛苦不說,哀求不說。她期望着能一切順利,卻又不得不承認,那在點滴中佈下的傷害,已經撒成了一片網,罩住的未必單單就只是她摯愛的人,或許,也還包括她自己。
跟隨華裳一路到了鳳霄樓的廣場,安之見證了這偌大古城最爲輝煌的一天,它的祭典,不單單是要選拔出最爲優秀的人來統領這裡,更是對過往時光的一種虔誠膜拜。
這是一種寄託,也是一種期望,是鳳霄樓中的魔人對未來生活的嚮往和祈求。
大漠中的生活並不完美,他們的艱辛是外面世界的人們無法想象的,這裡之所以是魔族中獨立的存在,也正是因爲鳳霄樓人頑強不屈的精神。
華裳想要空手拿下這個地方,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因爲他們,只認同強者。
廣場的最中央豎立着一座古老的亭臺,安之聽冽宴說,這座亭臺的歷史甚至比他們的年歲都要大,因爲它自魔族誕生之日起,便就已經出現在了這裡。
跟着華裳一路前行,到達亭臺的入口,迎面走來的便是前日領路的那位茶總管,和他身後一身白衣飄飄的老者,而這位,也正是傳說中魔族現今唯一的一位長老,肅然。
在這種嚴肅的場合,安之不大敢擡頭去細細的觀察,她怕自己無意的舉動會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徒增華裳收復鳳霄樓的難度。
可就着她自己的身高去看,卻似乎也能看清這位老者的身形氣質,他給安之的感覺,和華裳給安之的感覺有些相似,他們都是魔族中的至高之人,可身上卻半點魔人的氣息都沒有,一身白衣,翩然道骨,那氣質不言而喻,即使看不到臉,也似乎能感覺得到他強大的氣場。
兩個人中之龍見面,免不得要相互客套一番,安之本是不喜歡聽這些虛以爲蛇的對話的,可現下爲了華裳的大業,她也只能忍耐着。
畢竟她欠他太多,若連這點小小的事情都忍耐不住,也枉費她非要跟來的這份心思了。
只是在她兀自沉思的這個空當,身前的兩人,卻忽然停止了談話,一種怪異的感覺襲來,安之忍不住擡眼,卻發現華裳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她一驚,忽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她看不大懂他眼神中的意味,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可無論是哪種,都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安之愣在那裡,抱着腓腓的手不自覺的縮緊,她很想張口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現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尷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卻在半晌之後,被一聲熟悉的輕笑打斷。
安之循聲望去,擡起眸子看向站在他們對面的那位白衣老者。
他的模樣甚是和藹,乾乾淨淨的臉上掛着一簇長長的鬍鬚,頭髮整齊的束在身後,雖然是滿頭被刻上了歲月痕跡的白髮,安之卻依然覺得他很年輕。
這形容無關乎真實的年齡,只能說它是一種心態。
她奇怪的打量着眼前的老者,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乾淨整潔的打扮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腦海中亂作一團,她費力的去想,總感覺抓住了什麼,卻又實在想不通透。
見安之滿面苦惱,老者忽然朗聲大笑,眼睛微微眯成一道狡猾的弧度,他看着她,笑意盡顯。
他道,“丫頭,你酒醒了沒?”
安之一愣,這熟悉的表情和聲音傳到腦海,也終於讓她混沌的腦袋清明瞭過來,記憶回到一天以前,被腓腓和華裳刺激的跑了出來的她,在雲彩上遇見這個哼着未知歌謠的老頭,和他一起喝酒談天了整整一夜……
她怎麼就給忘了!那晚的事情果然不是夢,否則這連日來的頭疼欲裂,又當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