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懷柔的一場賭注定下之後,安之便負氣回到了行宮,在她面前的那一番信誓旦旦,到了自己一人的時候卻又變得無比沮喪。
她沒什麼信心,實在是真的沒什麼信心。
在懷柔面前強撐着的那一段,也不過是爲了挽回自己的一點面子,安之知道,其實她心裡,還是無法釋懷的。
儘管她知道自己太過任性,她的那些個單純的想法總會在無意間傷害身邊的人,可若真的要去改變,談何容易!
或許這是她以前便有的習慣,朝夕之間又如何能改掉呢!可說到底,她還是不願意放棄,那是她的師父,別人怎麼能來指手畫腳?
她覺得生氣,覺得不滿,甚至心口處一陣酸溜溜的感覺,很是不爽。安之雖然不知道這感覺到底爲何,但她確信一點,這一場賭局,她萬不能輸。
是以,她帶着這一腔熱血回了行宮,本欲這就去找美人師父,可就在到了他的房門前,腳步卻又忽然頓住。
說不上的惶恐,似是害怕他依舊冷然相對,安之竟然有些退縮,不其然的想到腓腓,小傢伙也在生她的氣,她總不能光想着師父忘了腓腓吧……
退開步子,安之思索了良久,最終卻還是決定先行回去,她不是真的不敢,只是……還需要再積累一些勇氣。
想到腓腓,猶自覺得更加頭疼,她實在不明白小傢伙爲什麼這麼生氣,可似乎想來想去,都是她自己不對在先,轉了個彎問了僕人廚房的位置,安之跑去要了一個包好的烤雞腿。
權當是賠罪,把腓腓最愛吃的東西給它,或許就能赦免她一些吧!
安之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拎着香噴噴的雞腿就回了房間,小傢伙似乎還在生氣,對於安之回來基本上是無動於衷,只是頗爲無力的攤在牀上,看上去甚是不開心。
“腓腓……”她輕喚了一聲,見它微微動了動尾巴,便知道小傢伙沒有睡,揚着笑意走過去,撥開它長長的白色尾巴坐到牀邊,柔聲道,“別生氣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喏,我給你帶了你最愛的烤雞腿!快起來吃!”
“我不吃!”出乎意料的,腓腓沒有如往日般起身,反而擡起爪子撥開安之的手,冷冷的回道。
“別這樣嘛!我真的知道錯了,原諒我吧好不好!”安之趴到牀沿,死皮賴臉的說道,拿着烤雞腿晃晃悠悠的放置在小傢伙的頭頂,用以誘惑,近距離的接觸,她清楚的看到腓腓的鼻尖聳動,可愛的讓她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抱住。
可惜現在它還在生氣,她也實在不適合做這麼出格的動作,可然而出乎意料的,腓腓並沒有因着她的道歉而下臺,反而猛地一下子坐起身來,狠狠的瞪着正兀自偷笑的安之,氣呼呼的擡起爪子猛地一撥,便將安之手中的烤雞腿給撥到了地上!
她一愣,那笑容還掛在嘴角,來不及收回。
它道,“你別白費心思了!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早就說過,如果你下次在這樣我就真的不原諒,我說到做到!”
“可是……腓腓,我不記得了呀!”安之撇撇嘴,有些委屈,她或許之前和它有過什麼承諾,可那也是之前,現在的安之,根本什麼都不記得,更何況,“我那樣也是爲了你好,那裡那麼危險,萬一……”
“夠啦!”腓腓忽然大叫,甩着小腦袋喊道,“萬一萬一!哪有那麼多萬一,你不讓我去,你自己去就沒事麼!你這不是擔心,你根本就是不信任我!”
“我……我沒有……”安之想要辯解,卻見小傢伙忽然低下頭,頗爲沮喪的趟回牀上。
和腓腓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少,安之卻是第一次發現它的面上有這麼難過的神情。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它躺在牀上,腦袋聳拉着,輕聲說道,“後天鳳霄樓的大典結束後我就離開,你既然不信任我,我也不會再留在這裡。”
“離開?你要去哪?”安之一愣,趕忙問道。
“回薄山,回崑崙頂,哪裡都好!”腓腓道,閉着眼睛不看她,面色黯然,語氣也是萬分難過。
安之張了張嘴,還想在說什麼,卻見小傢伙忽然鑽到了被子裡,似是故意不要聽她說話一般。
安之一愣,卻終究還是反應過來,默默的站起身,撿起了地上的烤雞腿,看了看,猶自皺眉。這地上雖然不髒,可安之卻依然不願意再把它拿給腓腓,不是生氣,只是單純的覺得,要給它,就給最好的。
無聲的拿着雞腿出了房間,把它扔在了門口的垃圾盒裡,看着躺在那裡已經涼透了的雞腿,安之忽然覺得萬分可惜。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胸口悶悶的,很難過。
雖然她不記得從前,可她知道,腓腓於她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存在,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都不希望它離開。
可惜安之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留住這個小傢伙,把它重新拉回自己的身邊。
失魂落魄的出了內殿,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可偏偏,就在她萬分難過的時候,卻見到了殿外花園中,華裳和懷柔相互交織的身影。
她微微愣在那裡,看着他魅惑的容顏帶着微微的笑意,任由身邊絕美的女子爲她煮茶。
這樣的畫面實在不多見,可如今看在安之眼中,卻是刺目的很。
她本就不開心,見了這副場景,心中卻彷彿是被人狠狠的挖了一塊,更加的難過,要怎麼說,怎麼證明,才能表達出心中的那份不安和痛苦?
安之不知道,無法緩解,只能深皺着眉頭,去細細的打量,她實在看不下去,卻又不甘心離開。
這是不是報應?她在傷害了他們之後得來的報應,或許是不是就應該讓她這麼難過下去?以報還自己做的那些傷了別人的事?
或許是不是本該就應是如此,她的身邊,註定留不下任何人……
想到此,眼角微溼,她忽然轉身跑開,再不去看眼前那讓她傷心的畫面,夜色漸黑,黑暗中的鳳霄樓隱隱的散着微弱的光,她一路跑跑停停,眼淚都不知道流向了哪裡。
似是覺得這速度未免太慢,安之忽然停下,喚出了雲彩,毫不猶豫的踏了上去,直飛沖天,可纔不過飛至半空,卻又忽然頓住,再沒有行動。
她累了,深深的喘息着,坐在雲彩上俯瞰着眼下夜色中的鳳霄樓。
有些地方燈紅酒綠,有些地方卻暗淡無光,放下那莫名的煩躁,她一一看去,大漠中這一片美好的景色卻依然驅散不開她心中的陰霾。
想着腓腓說要離開的傷心神情,想着華裳和懷柔在一起開心愜意的微笑,她就忽然間很難過,胸口很悶,心也很疼。
說不上的感覺,卻彷彿既陌生,又熟悉。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安之覺得詫異,卻又彷彿理所應當。
該怎麼說,怎麼形容?安之不知道,整個人愣在那裡,任由大漠夜裡的狂風吹得她四散流離。
她還在兀自的悲傷着,卻又彷彿在不知不覺間,被什麼東西所吸引,再也無法回頭。
安之睜着一雙迷茫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打量着身下的男人,原本還熙熙攘攘的人羣都已緩緩的消散,取而代之的卻是三三兩兩停在路邊的小販。
她的眼睛越發的淡漠,越過這熙熙攘攘的人羣,停在了一位老者身上。
他穿的衣服極爲破爛,手中拿着一個酒壺,邊走邊喝,明明身體都已經搖晃不停了,卻依舊不肯停下來休息。
一路走走停停,沒幾步便摔倒在地,看上去,霎時可憐。
安之有些忍不住,指揮着雲彩降落,一擡手便扶住了這個總是摔倒的老頭,見他面容白皙,眼熟的緊,不似窮苦人家的老人們,只是奇怪的,他的口中似乎在輕輕的呢喃着什麼。
安之貼近去聽,卻發現,老人哼出的曲調似乎正是一首極爲古老的民謠,只可惜,他的口氣似有若無,任安之如何貼近,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