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雲彩已經落了地,肅然將小傢伙從安之的懷裡抱了出來,轉身便離開了。
華裳看着蜷縮在地上的嬌小身影,眉頭深皺,他走上前,輕柔的將她抱起。沒有過多的停留,穩穩的抱着她離開,一步一個腳印的就這麼往前走。
他的步伐不快,也不大,饒是這古城磅礴,他也不想太快的回去。
沉悶久了,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在這樣肆意的環境中呼吸吐納,更何況,如今他的懷裡,還有她。
華裳就這麼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他享受這安靜的氣氛,享受和她如此貼近的感覺。
可事實上,這條路終歸會走到盡頭,亦如他和安之,終歸要做出一個決定。
行宮的門就在眼前,饒是華裳再不捨,他也依舊擡步走了進去,路過大殿,懷中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大舒服,微微的扭動了一下,華裳來不及反應,便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任由她換了個姿勢抱着自己繼續沉睡。
他看着她,默默的嘆口氣,因爲這一場小小的騷動,忽視了身後的一聲輕響。
“阿之,你說……我到底要把你怎麼辦纔好?”他輕輕的開口,脣間吐出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溫熱的,帶着一點潮溼。
華裳掰開安之的手,取過了她緊握的小瓷瓶,他知道,這是茶恆的血,是可以讓她恢復記憶的藥。
她或許還是希望恢復記憶的,可爲了顧及他的感受,卻只能選擇放棄。
華裳又何嘗不掙扎,可他又那麼的不捨,說到底,這終歸是一場痛苦的抉擇。
不論他如何不願,如何的阻攔,到最後,卻都難逃與她分別的命運。就如安之所說,如果恢復記憶,總好像會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或是隔閡,或是離別。
他知道,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那回憶帶給他們的不單單是曾經的美好,那些痛苦也夾雜在其中,隨之而來。
華裳其實是心疼安之的,或許這摻雜了自私的成分,可那心疼也的確大過自私。
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便知道,這個姑娘的眸子中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她不說,不表達,甚至最開始的她,什麼都無所謂。
能否進入崑崙頂無所謂,能否加入他的門下無所謂,能否通過試煉無所謂,一切的一切對於她來說,似乎都是無所謂。
前半生的她一直都在爲別人而活,是那種你說怎麼樣,我便怎麼樣的淡然。否則,又怎麼會成爲那傳說中,不哭不鬧,只是呆呆看着衆人的龍安之?
可是……現在不同了。
現在的安之會哭,會笑,甚至會憤怒,她變得越來越明朗,越來越活潑,她不在是那個爲了別人而活的神女,她現在,是最真實的人。
是的,這樣纔是最真實的,過往的那一個,是虛假的,是隱藏起了一切,不願意打開心扉,甚至不願意久存於世的她。
她或許知道會在什麼時候離開,所以她從不保留,也從不付出,因爲沒有用,終歸要走,何必徒留念想,等離開的時候,讓人悲傷?
他用了一千年的時間讓她慢慢的打開心扉,讓她漂亮秀氣的眸子裡染上了萬般色彩,甚至讓她……在這茫茫的世界中,找尋到了方向。
那方向是什麼,華裳淡笑,不言而喻。
可惜,上天似乎不願意這女子過的幸福,在她以爲自己已經痊癒的時候,卻突然劈下一道天雷,傷的她體無完膚。
那便是她的方向,她一點一點追逐,卻又被一點一點殘害。
想到這裡,他閉上眼,心口處莫名的疼,疼到他汗流浹背,疼到他無法呼吸。
那個人就是他啊,那個方向,那個溫柔的,卻又殘忍的自己。
華裳是萬般後悔的,後悔在忘記她的時候那些,做的那些事。
他要彌補,卻不是爲了愧疚,只是因爲他……愛不夠她。
夜色那麼黑,這行宮的大殿中因爲敞着的大門灑進來的月光而點點明亮,透過那斑駁清冷的銀灰色,華裳看清了她的每一寸面容。
這張臉,在自己的心裡住了多久,他已經記不得了,似乎從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便已經註定了這一切,雖然那時的他從未想過,會有今時今日。
華裳就在這黑暗中輕輕的訴說着,平日裡不多話的脣畔,如今卻不停的一張一合。
安之聽不到,可他依然不停歇,這生活如此的折磨人,誰又能保證他還有沒有下一次能如此安然的抱着她。
那手中的瓷瓶被他握的滾燙,彷彿一個不注意就會爆裂開一般,他這樣想,可卻不能這樣做。
黑暗中華裳的薄脣輕勾,苦澀的一笑。
如果你不喝下這血,或許我們,永遠都不會變。
安之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清晨的光透過窗戶打進來,她擡手揉了揉眼睛,也試圖擋住那刺眼的光芒,許是因爲睡的太沉的緣故,她只覺得身體又酸又麻。
頭很痛,想起前一夜的宿醉,安之忽然覺得鼻酸,怎麼就哭的那麼兇,怎麼就喝了那麼多,她明明不是很在乎這些事,可爲什麼當聽到師父不願意讓她恢復記憶時,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
這感覺實在太難受,安之一直強忍到他離開,才終究發泄了出來,腦海中模模糊糊的印着老頭和腓腓驚慌的臉,她想到此,還是不自覺的苦笑。
動了動身體,她忽然發現有些不大對勁,宿醉後遲鈍的頭腦漸漸清醒,麻痹的身體也恢復了直覺,那腰間似乎橫梗着一個東西,溫熱的搭在身上,讓她驀然一驚。
急忙轉頭去看,卻見到華裳近在咫尺的絕色面容。
她被嚇了一跳,不自覺的擡手捂住嘴巴,眨着如今靈動的大眼,反應過來之後急忙的想要退開。
許是動作過大,驚擾了他的休息,安之只見那好看的眉眼皺起,他搭在她腰間的手臂忽然使力,又將她重新勾了回去,用着沙啞磁性的嗓音,不滿的說道,“別動,再睡會。”
至此,安之的大腦空白一片,只知道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發不出一點聲響。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她被他摟在懷裡,在這寧靜的清晨,安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覺得心跳的好快。
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似乎……並不討人厭。她就這麼看着華裳,原本的驚訝轉變到了淡然,然後便是沉醉。
沉醉在他柔和的面容裡,沉醉在這充滿他味道的世界裡,沉醉在他緊箍的懷中,感受這滿滿的溫熱柔情。
可她還來不及去收回這目光,身前的他卻忽然的睜開了眼,惺忪又慵懶的看着她,彎了眉眼,勾了脣。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卻在這清晨的時刻裡,夾雜了一絲慵懶和沙啞,他道,“阿之,好看麼?”
安之一愣,被這美麗的景緻震驚的呆住,傻傻的點了點頭,耳朵摩擦着絲滑的枕頭,帶來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
一股熱氣瞬間涌了上來,紅了耳朵,紅了臉頰,擡手下意識的想要推開近在咫尺的他,卻不料,反被華裳握住雙手,帶向身前。
她和他肌膚相親,緊緊的挨在一起,她看着他在她的頭頂上笑的肆意,不禁面紅耳赤。
“別走,外面太冷了!”他如是說,魅惑的嗓音聽在安之的耳朵裡,卻彷彿是在撒嬌一般。
然而他似乎覺得這衝擊力還不夠一般,說完之後便忽然埋首於安之的脖頸間,微微的摩擦,那溫熱的感覺襲來,讓安之一陣的顫動。
“師……師父?”她驚叫,聲音發出來卻軟的不像話。
似是感覺到安之的害怕,華裳窩在她的脖頸間,笑的震顫,卻像是故意要折磨她一般,他只是發出了一個微微上揚的單音節。
“恩?”
“師父……你,該起來了……”她皺着眉一字一句的說,彷彿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清冷的晨時,竟弄得她出了滿身的汗。
“我不起,外面很冷,我想再睡會!”他忽然孩子氣的開口,像是怕安之跑掉一般,擡手猛地抱緊了她,擡起頭來,看着她滿面的惶恐,笑的明媚非凡。
如果說驚嚇,那安之的確是被嚇到了,她的美人師父怎麼忽然像是變了一副性子,明明前一日還淡然冷漠,怎麼今日一早醒來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該怎麼形容,妖媚?邪肆?
可想到這裡,安之卻仿若覺得哪裡有些不大對勁,一早醒來……她,又怎麼會在他的房間醒來?
這不對勁,這很不對勁!想的有些明白了的安之忽然擡起頭,原本想要強硬的去追問,卻在見到他妖孽的面容後,又沒骨氣的軟了下來。
抿了抿脣,她看着身前笑的惡劣的美人師父,遲疑了良久,卻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師父,我怎麼會在這?是你把我拐進來的?”
“拐?”他皺眉,似是頗爲不滿,“阿之,你這麼說太傷師父的心了,我怎麼會……把你拐進來!”
“那……”安之也跟着皺眉,撇着小嘴像是要哭出來一般,不是他拐的,難不成是她自己夢遊進來了?
華裳搖搖頭,擡手捏了捏她滑嫩的臉蛋,嘴角揚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道,“寶貝徒弟,是你拉着我的袖子求我把你帶進來的!你,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