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平靜

崑崙頂上,那一日的悲傷過去,留下來如今的人已經修復好了那日的慘敗,可即便一切都恢復了原樣,那曾經的傷痛也依然存在。

華裳就立於這片繁華之中,淡漠着一雙眸子,看着眼前的一切。

六界之爭已經結束,浮生淥憑藉着那一日的光輝重振旗鼓,普照大地,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恢復如初,平和、安詳,這世間也難得的重歸了寧靜。

紫雪回到了崑崙頂,做回了她崑崙仙主的位子,帶着現如今的四宮二十八殿殿主一起,重振崑崙頂的威名。

她沒有趕華裳離開,或許是那往日的情分還在,所以他便留了下來,依舊在醉眠蔭中,醉生夢死。

日子就像回到了一千六百年前,安之還未出現的時候,他還未恢復記憶的時候。

別人不會去輕易的打擾他,而他,也從不輕易的踏出醉眠蔭。

他只是每日每日的站在那條小溪前,看着那開了滿池的繁星草,藍色的瞳眸中,映着的卻彷彿是一個人的倒影。

鳳然曾經來過幾次,也曾經看過華裳幾次,他們或多或少的聊了些什麼,只是每回,都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現在的華裳就如同當年的安之,執迷不悟着,卻又止步不前。他或許是怕了,或許是對生活絕望了,亦或者,再也不願意相信什麼了。

安之的離開,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他明白,她已經恨透了他,這些都是不需要多說,就可以看清的東西,所以他寧可留在這崑崙頂的醉眠蔭中緬懷過去,也不願踏出腳步去追尋她的足跡。

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裡,甚至不知道即便是見了面該如何的說話。

要說對不起麼?還是要說我愛你,亦或者什麼都不說,只是單純的給她一個擁抱?

他不知道,因爲這一切都是未知,他甚至不能想象,安之在見到他之後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是願意重新接納他,還是繼續着,那些恨。

每次想到這些的時候,他總是會不自覺的心痛,那個曾經無堅不摧的魔王華裳,竟然也有如現在這般頹廢的時候。

他該是有多麼的愛她,纔會愛到這種癡狂和無助,他又該是有多麼的難過,纔會連邁步向前的勇氣都消失不見。

可那又能如何,安之不也是躲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獨自的承受着麼。

其實有些時候如果都能向前邁一步,或許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只是可惜,說到底這無非是當局者迷,現在的他們,還沒有那個勇氣和精力,在那一場災難之後,還沒有完全的恢復過來,去全心全意的接納。

所以,不能怪任何人的不勇敢,只能說這個過程太漫長,他們還沒有走到終點。

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着,他站在原地等候,而她卻在遠方躲藏。

紫雪來到的時候,華裳依舊每日的站在那小溪旁,似乎現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站在這裡,呆呆的望着那滿池的繁星草,細心的呵護它們,就像曾經呵護着安之一樣。

他之所以留在崑崙頂,不過是因爲他還眷戀這裡的一切,不過是因爲這裡有他和她曾經的回憶,點點滴滴凝聚起來的,就是過往的那些美好,儘管時光走過,卻依然留存。

華裳想不到用什麼樣的方法去釋懷那一日的悲傷,他甚至沒辦法原諒自己,所以纔會在這樣的環境中夾縫生存。

沒人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就像一萬年前,沒人能理解他愛上繁卿一樣。

所以現在對於他而言,生活不過是一種慰藉,留在這個地方,也不過是爲了祭奠那些曾經的美好。

感嘆着,悲傷着,放縱着,甚至在不知不覺間,將時光散盡,化作了一種叫做思念的毒。

融進身體裡,融入骨血中,揮之不去,亦不敢忘記。

所以纔會有了現如今,那個已經怕了的溫潤少年。

其實在紫雪踏上通往醉眠蔭的路途時,心情是萬分糾結的,她不知道這樣的路是否正確,也不知道這路的盡頭是否還是她心心念念着的人。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千帆過盡的世界是平和的,可也就是在這樣的平和中,她看清了人生百態。

仙又如何?也有如遊絲那般的人,會爲了至愛之人灰飛煙滅。魔又如何,亦有如華裳這般,癡守着一個女人,至死不忘。

她呢?她在這場感情的漩渦裡到底失去了什麼?亦或者說,她到頭來,到底得到了什麼。

是心底裡對華裳僅存的那一絲念念不忘,還是在鳳然頻頻的到訪間,那驀然的心動。

她不是聖人,儘管身爲崑崙仙主,卻依然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她也會哭會笑甚至會難過傷心,憤怒悲傷,她所有的感情都是在歲月的沉澱下積累出來的,只等着那良人歸來的一刻,站回她驕傲的姿態。

可她卻比華裳和安之更加的勇敢,她在沉澱了之後,會勇敢的邁步向前,她不會如他們一般,只懂得犧牲和奉獻,只懂得在距離心愛之人遠遠的地方,躲藏或者悲傷。

所以這一刻,她來到了醉眠蔭,給自己,給這崑崙頂,或者給他和安之,一個最後的了斷。

遠遠的望見他的時候,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的加速,或許那已經成爲了習慣的追逐和愛戀依舊存在,她還無法適應心裡沒有他的日子。

十萬年,自華裳在虛境中被帶回崑崙頂之後,已經過了十萬年,那時候的她便已經是崑崙仙主,而他,卻只是一個忘記了所有前塵往事的沉默少年。

她與他的相見,其實算不得一見鍾情,因爲在日後長久的時光裡,那朝夕相伴的感覺,慢慢積累下來的,纔是她對他最真摯的情感。

可他似乎永遠不懂她的心意,每次都是把她放置在了至高的位置上,不敬仰,不膜拜,不愛慕,也不憐惜。

他的感情,存在於那未知記憶中,儘管什麼也想不起來,卻也下意識的,不會再對任何人打開心扉。

可是,直到安之的出現,紫雪才發現,這一切不過都是上天早就註定好了的,她註定不是他等的那個人,他也註定不是她的良人。

或許她應該也算是見證了他們之間的故事,在那還年少懵懂的時候,作爲不甘願的第三者插入的角色,去感受着這一段神魔之戀。

她知道華裳的身世,瞭解他的一切,可儘管如此她依然願意全心的去愛,可安之呢?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而來的無名小仙,怎麼就能得到他的芳心暗許,怎麼就能保證永遠的不離不棄?

她嫉妒,狂妄,甚至用自己的身份壓制着她和他的感情,可到頭來,一切不都還是成爲了現實麼?

所以說有的時候爭搶無用,因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得不來。

所以在後來的後來,崑崙頂解散,他回到魔族,安之堅定的求着她放她去追逐的時候,她到底還是心軟了。

既然她註定不是那個能喚醒他的人,那麼何不放手,讓別人去呢!既然她永遠都無法佔據他心中的半點位置,那何不大度一點退讓開,留給那個該存在的人呢!

所以她退出,成全,甚至用自己的力量去勸說曾經的敵人,那時候她的決定,又是如何的心酸,這一切的一切她都自己吞下,從不與人說,從不與人論。

可如今想想,當時的那些感情拿到現在來說,她還會不會那麼輕易的放棄,還會不會把機會讓給安之,在知道了如今這樣的結果之後,回到從前,她又要如何做。

其實這種事情似乎並不是她能想象的,因爲好像不管過去多少年,多少個輪迴,她大概,都會那麼選擇。

既定的人生裡,她不是他的歸屬,所以即便是早就知曉了結局,也無從解說。

所以現在這個時刻,踏入這曾經嚮往的土地,她穩了穩心緒,終究還是走上前去,開了口。

“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到什麼時候?”她問,聲音依舊是那般的清脆,傳過來到華裳的耳朵裡,卻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把她聽成了安之。

可還不由他有何動作,腦中一閃而過什麼東西,便又忽然的恢復正常,擡眸看着面前的紫雪,神情淡淡的,說不出的悲傷。

不是安之,她不是安之。

華裳就這樣默默的低喃着,眼神越過那小溪,望向了門口處那登時多出來的紫色身影。

就那麼淡淡的看着這一切,不說一句話。

紫雪早知他的如此模樣,也不多話,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踏過了小橋流水,來到了他的身邊。

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這滿池的繁星草震在了原地。這便是華裳口中的那片繁華,是紫雪無論如何都不能達到的境界,是不管她多麼費盡心力的去追逐,都無法到達的彼岸,更是他還守在這醉眠蔭中,一個最大的原因。

默默的嘆息一聲,她想,她萬般思念着的少年已經長大,成熟的包容了所有的一切,卻又被困在了,這無人問津的世界裡。

她該拿什麼來拯救,她曾經的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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