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淡看着冽宴,眸中的冷意盡顯,安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就見冽宴猛地一下跪倒在了地上,滿面惶恐的看着他們。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華裳開口,冷到徹骨的聲音刺激着跪在身前的冽宴,讓她不自覺的渾身發抖。
跟在華裳身邊的這些年,她也多少知道他的手段,安之面前他是溫文儒雅的美人師父,可是在人後,他的殘忍卻幾乎是無人能敵。
“屬下……沒有保護好安之姑娘……”冽宴低頭,咬着牙齒一字一句的回答,因爲知道那份殘忍,所以她才更加的恐懼和害怕,儘管自己的心曾傾慕他良久,也無法阻止那愛慕中夾雜着的點點恐懼。
“該當如何?”他挑眉問道,不去看她的滿身恐懼,反而兀自理了理凌亂的衣襬,仿若在說的不過是見平常小事,卻殊不知,這正是決定一個人生死的大事。
“好啦好啦!”安之撲到華裳身邊,尷尬的看了眼跪在那裡面無血色的冽宴,道,“她不是故意的,是我帶着她跑來的,你要懲罰應該懲罰我纔對!”
“你?”華裳看向她,勾脣輕笑,“你以爲我在開玩笑?”
“沒有!”她搖搖頭,頗有些尷尬的走到冽宴身邊,做出了一個另在場人都爲之一愣的動作。
安之其實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不應該讓冽宴來承擔這份無辜的罪名,所以才她便做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驚詫萬分的決定。
放開華裳的胳膊,走到冽宴的身旁,她看了看身旁戰戰兢兢的女人,沒了平日裡的囂張跋扈,此刻的她卻是可憐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撫。
嘆息一聲,她彎了雙膝,狠狠的一下便跪了下去。
土路上的點點石塊硌着她柔嫩的膝蓋,雖然疼痛,卻也只得忍下。
她緊抿雙脣,擡頭看着他忽然白了的臉色,咬牙道,“師父,饒了她吧,是我的錯,你要罰就罰我吧!”
安之看着他,面色真誠,然而出乎意料的,沒有如預期中的驚了華裳,卻反而讓身旁的冽宴手足無措起來。
她看着安之如今的模樣,真誠的不似有假,可她似乎怎麼也想象不到,這個平日裡她嘲諷慣了的可惡女人,竟然會爲了她而挺身而出。
她不是神麼?身份地位尊貴無比的神!她不是王的心頭肉麼?那個擦破一點點皮都讓他心疼不已的女人?
可她現在,竟然會爲了自己,屈居於這混亂不堪的土地上,任由身下的石子硌的她生疼。
感覺到冽宴的目光,安之回過頭去,用另一隻華裳看不到的眼睛俏皮的眨了眨,那模樣輕靈動人,仿若在說:你瞧,他肯定不會罰我,放心,你一定會沒事!
安之在賭,賭華裳對她的信任,到底他能遷就她到何種地步,她實在好奇。
可若是平日,她也絕不會因爲這一點點的好奇做這等卑微的事,只是……情勢所迫,因爲畢竟在安之的心裡,這樣的動作,她實在不大習慣,細細想來,好像下跪這種事,大概也是她生來萬年第一次做的吧!
相比於安之如今的天馬行空,華裳那邊卻似乎要糾結的多,他的面色慘白,因爲她忽然的動作,讓他幾乎反應不過來,可當聽了她的話之後,他卻如夢初醒般的,猛地上前將她拽起,緊緊的箍在懷裡。
他笑,笑她天真不懂凡俗之事,笑她寧可爲了一個對她不好甚至算不上熟悉的人下跪求情,笑她……一千年前的拜師禮,他不忍心要她跪下,如今,卻爲了另一個不相干的人,妥協了。
他怎麼會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單純猶如一張白紙的人,即便是在怎麼隱藏,那眼睛也是不會騙人的。
安之本就是如此,或許過往的她會用那呆傻之氣去隱瞞,可現在,她的情感就仿若是沒有門的庭院,讓人一探究竟。
“師父……疼!”她被嚇了一跳,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無法反映,卻在身體被緊緊擁住的剎那感受到了那徹骨的寒意和越來越緊的窒息感。
“疼?”華裳挑眉,細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就連生氣時候的模樣都好看的緊,他本身從不外露的情感,卻因爲這一次,被她氣的咬牙切齒,看着她無辜的模樣,竟是一字一句的說道,“就該讓你疼!”
“你這就是懲罰麼,那現在懲罰過了!快放開我!”安之撇着嘴不滿的大叫,她還以爲他不會這麼狠心,卻沒想到真的要罰她。
可她以爲他頂多會罰她做些什麼事情,卻沒成想真的還就是體罰。
雖然……這或許算不上體罰,頂多是讓她覺得疼一些,悶一些,難過一些,但想來,安之還是覺得不大舒服,畢竟這和她預期中的結果,並不一樣。
華裳沒有放開她的身子,也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兀自將她帶回了馬車,臨走前,還不忘冷冷的看了一眼冽宴。
然而出乎意料的,當兩人進了馬車,下了繼續前進的命令之後,冽宴卻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那最後一眼雖然冷漠,可她知道,這已經是無事的表現,但同時的,那其中也夾雜着威脅的意味,最後一次,也只能是最後一次。
若還有下次,便是死路一條。
說不上此刻的感受,算是慶幸還是悲哀,深愛的男人的身邊有着一個讓她想恨卻狠不起來的女人,明明那麼可惡的存在,卻偏偏讓人無法討厭。
這就是神麼,居於聖域之下的那片神聖土地,似乎,的的確確不是他們這等凡夫俗子可以比得了的。
更何況,神與魔之間,本應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懷着嫉妒和仇恨冷漠待她,換來的不是同等的厭惡,卻是不惜一切的忍辱相救。
冽宴跟在隊伍的最後方,眸子不其然的總是望下那輛載着她和他的馬車,輕蹙娥眉,卻始終都無法給自己一個最完美的解釋。
然而,當這件事過去了很久很久,當安之離開了閻羅殿,離開了魔地,當她在給這片沉悶的土地帶來了些許光明的時候,忽然離開,冽宴才發現,其實不管是六界內的人鬼妖魔,亦或者天上的神仙,似乎都逃脫不了命運這兩個字。
心善又如何,美豔又如何,在命運二字面前,不過都是點點砂石,風起時你可以被吹得四處飄蕩,可當風停,你也只能無力的躺在哪裡,任雨雪風霜不停的擊打,漸漸的磨平了分明的棱角,待下一次風來,便繼續輕盈的四散開去,落於何處,便是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