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霄樓廣場上,如今一片寂靜,所有的魔族人都在望着中央亭臺處,即使隔得很遠,也似乎能感覺得到,那裡傳來的怪異氣氛。
如今的安之正和肅然兩相對視,華裳則是站在二人中間,蹙眉輕嘆。
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卻沒料到安之忽然差出這一腳,打亂了他全部的計劃。
幾乎在遇到這個女人之後,華裳所有的計劃,就從來都沒真正的實施過。
她似乎很會攪局,總會在不經意間把你精心安排好的事情饒的亂哄哄的,就如同她的性格,總會在不經意間,傷害身邊的人。
華裳總是在想,收了她做徒弟,他是否後悔。
可到了如今,他雖然頭疼,雖然心涼,雖然總是恨不得將這可惡的女人狠狠的走上一頓,可到了關鍵時刻,他卻還是會爲她挺身而出。
無關乎於他們相識千年的情緣,安之這個人,總有一股力量,可以讓人爲她排憂解難。
甚至有時候,華裳回覺得萬分的羨慕安之,因爲她的生活,儘管一波三折,卻總是會有貴人相助。
不同於他,生不逢時。
華裳出生的時候,正是六界之戰開啓的時候,他在戰亂中夾縫生存,爲了能讓自己吃得飽,穿得暖,甚至不惜變成了冷血的魔鬼。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被當時的魔王看中,收做了義子,從小嚴加訓練,在魔族冷酷無情的環境中,成長爲了後來那嗜血屍骨的一代戰神。
魔族的戰神,不同於天界的神,他是冷血的,無情的,甚至會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犧牲一切。
所以當他遇到繁卿之後,被那一抹純白感化,他帶着她四散流離,到最後,卻沒有一個人能來幫助他。
他想,當時若是有人能幫他一幫,或許繁卿也不會慘死,他也不會被困崑崙頂十萬年。
所以他是羨慕安之的,羨慕她總能在危機關頭,有人替她挺身而出,雖然大多數時候,那個人,總是他自己。
其實無可否認,最初的華裳,根本無法確定對安之的感情,當他還沒有恢復崑崙頂的記憶時,他曾把她當做繁卿的替代品,甚至一度以爲,這女人,就是繁卿。
可那日積月累的感情卻似乎變了質,當有一天,他從清晨醒來,睜開眼睛,那淡藍色的世界忽然染上了一種紅,像是毒藥,侵蝕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發現自己再也不能放開了,他發現自己有了致命的弱點。
那邊是安之,一種叫做龍安之的毒。
所以他迷惘,掙扎,甚至痛苦,可當一切煙消雲散,他隨她回了四梵天,融了那世間僅存的碎青石於心間。
他記起了這萬年的時光,記起了崑崙頂那淡漠的生活,更記起了他與她最初的相識。
那個時候的安之,靜默的讓他心疼,他好奇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淡漠的女子,卻又心疼她不知名的悲傷。
所以他一路護她,轉瞬千年。
可到了現在,他記起了所有,放開了所有,把心交給了這個讓他心疼的女子,她……卻又失去了記憶。
她不記得他了,對於那個和她相守千年的男人,她半點都想不起來了。
可那又能如何,這世間,再沒有第二顆碎青石供她恢復,而他當初做了那般決定,便就註定了自己要一生守在她身旁。
記得與不記得,華裳從未在乎,或許會有心疼,或許會有失落,可他堅信,她,依舊是當初的那個龍安之。
華裳回過神來的時候,安之和肅然依舊在對視,他本欲阻止,可卻沒來由的一陣懶散,讓他不想動彈。
他極少會見到安之這般維護他,大多數時候,她總是淡漠的猶如事不關己。
其實想想也對,現在毫無記憶的她,又怎麼會把別人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可華裳還是皺眉,他不解,爲什麼她能爲了別人甚至不惜下跪,到了他這裡,卻彷彿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所以這一刻,華裳除了感動,還有驚詫,他知道放任她這樣不好,可他就是想在多看一看,這個女人,爲他護航的模樣。
只是對視的久了,或許他們都有些不耐煩了!所以肅然便率先的開了口,本該是惱怒的語氣,卻意外的轉變爲了邪肆。
他看着安之和華裳,眉眼微轉,笑道,“丫頭你覺得不公平,不若你就陪着他好了,兩個人去找總好過一個人!這可是我最大的讓步了!怎樣?同意不同意?”
“我?你的意思是,我也跟着去?”安之有些反應不過來,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問道。
肅然點頭,給了她萬分肯定的答案。
安之細細的想了想,又看了看一旁的美人師父,覺得似乎也不可能再有什麼好的結果了,當下便點了點頭,欣然同意。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和師父一起去找!”
“好,那麼現在就出發吧,天黑之前若找得到,帶回來給我,若找不到,乾脆你們就直接打道回府吧!”肅然笑道,似是對自己的任務很有信心,像是確信他們一定找不到一般,如是說着,“不過,既然你說不公平,那我便再給你們三個提示好了!”
他忽然說道,似笑非笑的看着兩人,“第一,這東西是接管鳳霄樓不可或缺的寶物,第二,它的靈性極強,無緣之人肯定找不到,第三,即便是找到了,若它不認可,你們依舊帶不回來!”
聽了肅然的提示,安之便蹙了眉毛,他說的這三點沒有一個是實質性的提示,可每一個加在一起,卻彷彿都在說着同一句話,那就是:不可能!
不可能找得到,即便找到了也不可能帶的回來!想到此,安之便沒來由的一陣失望,她本以爲自己可以幫他一點點,可卻沒成想,即便是她如願和他一起,也未必能帶的會那個寶物。
只是現在再去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再不多說廢話,華裳衝着肅然微微點了點頭,便擡起步子除了亭臺,順着這小路一直往前,看都不看周邊的事物。
他在思索,肅然給的那三個提示,可似乎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安之雖然還想再找老頭理論,可見華裳已經離開,自己便也趕忙跟了上去,路過懷柔身邊的時候,那女人似是萬分眼紅,腿一擡似是也想跟過去,卻不料,被身旁一直守候的茶總管給攔住。
不同於第一天的囂張跋扈,這一次,他微微低垂下眉眼,卻依舊用着不卑不亢的姿態面對懷柔,他道,“柔殿下請留步,切莫打擾魔王完成樓主的任務!”
“我打擾?”懷柔一愣,嬌豔的面上浮起一絲不悅,看着眼前的茶總管,冷哼道,“那女人都跟去了,怎麼偏不讓我去,我是王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她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只攔着我,不攔着她?”
“柔殿下誤會了,樓主已經說了,此次去尋找寶物的只有魔王一人,外加安之姑娘,不會在多派支援,柔殿下就算覺得不放心,也只能再次等候了!”
懷柔蹙眉,看着茶總管低眉順眼的模樣,不禁氣從中來,狠狠的甩了甩衣袖,轉身跑回了座位上,模樣看上去生氣的很。
茶總管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他本就不太在意這些個女人們的態度,畢竟他是鳳霄樓的總管,地位雖然不屬於最高,可也不低,他的氣量風度,自然也是旁人無法比擬的,在樓中摸爬滾打這麼些年,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
懷柔這般,還算是好打理的呢!
暫且拋開這些不提,安之一路跟着華裳前行,因爲只允許她一人跟隨,所以就連腓腓都臨時託付給了冽宴。
她全心全意的跟在他身後,一邊不忘了觀察他的動向,一邊仔仔細細的搜尋着這街道上的各種物品,她雖然覺得這任務不大可能完成,可卻依然無怨無悔的守在他身邊,因爲她堅信,只要師父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這一路下來,兩人幾乎無話,走走停停的繞着這偌大的鳳霄樓,幾乎把每一個地方都繞了個遍。
只是像是在故意刁難他們一般,這裡的人們並不配合,更別提大海撈針一樣的找到那件寶貝。
所以當兩人走了大半日之後,依舊沒有半點線索,便不禁有些失望了。
日頭越來越強烈,早晚的冷空氣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高溫的曝曬,這大漠中的天氣實在怪異的很,誰也說不準前一刻還冷的徹骨,下一刻怎麼就變成了熱的發虛!
二人一直保持着一前一後的隊形,可心細如華裳,卻還是看出了身後安之的勉強支撐。
他忽然停下腳步,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段坐了過去,模樣悠閒,看上去似是在休息,安之早上的時候被懷柔的那一推稍稍的崴了腳踝,現下走了這般久,也實在疼得有些忍不住了。
可她不敢開口告訴華裳,見他這般認真的模樣,她是在不忍心在打擾,強忍了大半日,現下好在他忽然停下,她便也跟了過去,納陰乘涼。
她看不出他有半點疲累,可她自己卻已經有些站不起來了,擡眼依舊毒辣,安之從百寶囊中拿出了龍泉水,倒了出來,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越過華裳,停在他的眼前,輕聲道,“師父……你喝。”
華裳微愣,反應過來之後便接了過來一口飲盡,他微微撇着眸子打量安之,見她這般小心翼翼的可愛模樣,實在有些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她的臉。
可她到底還是忍住了,畢竟現在的他們還沒有做很正的和好,忽然做這樣怪異的動作,怕是會嚇到這個小丫頭。
但華裳沒想到,即便是他不開口,安之也按耐不住性子,終於說出了話。
她道,“師父,對不起……都怪我,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用這麼辛苦的出來找那個寶貝了!”
華裳微微轉過頭,看着她沮喪的模樣,不禁抿了抿脣,眸子淡漠的看着安之,面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在選擇沉默,反而忽然執起了安之的一隻手,窩在掌心把玩,他擡眼看她,眸子裡閃着異樣的光。
他問,“阿之,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