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他輕輕一笑,擡手敲了敲她的額頭,又翻過身去面朝上,看着頭頂的那塊巨石,透過縫隙,細數着天上點點的繁星。
“沒什麼啊。”她隨意的一答,跟着他的樣子也躺平身體,原本可怖的環境此刻竟然漸漸的安靜下來,就連外面凜冽的風都似乎變小了一些。
“你今天,着實把我嚇到了。”他開口,語氣中還帶着些許的不可置信。
安之一愣,隨即騰地面色潮紅,華裳若是不提,她倒還真的忘了之前的那件事兒,可現下說起來,記憶重新浮現,實在是讓她有些難爲情,“師父,你忘了吧,那事兒怪羞人的。”
“羞人?”他笑,轉過頭看她,細細的上下打量,“我怎麼不知道我這寶貝徒弟還知道羞人?你不是一直都很隨性的麼?”
“隨性的人也有害羞的一面啊!”她紅着臉辯解,“再說了,你不能總揭人家的短兒。”
“好好好,我不揭你的短兒。”他笑着迎合,眼睛卻漸漸的閉上,放緩了呼吸。
“你要睡了?”她歪着頭看他,不知爲何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十分熟悉,可就是想不出在哪裡經歷過,記憶中她和華裳可是從來都沒有同牀共枕過的。
“沒有,怎麼了?”
“沒事……”她搖頭,安心的閉上眼睛,輕聲道,“不知道遊絲他們怎麼樣了……”
“你擔心?他們的人可比咱們多!”
“可是他們都沒有你厲害啊!”她說的理所當然,越想越覺得擔心,“顏又和他們性格不合,遊絲、詩槐和小夏是一派,向真和癡靈是一派,雖然看起來向真人不錯,可我總覺得他是一隻笑面虎。”
“爲什麼這麼說?”
“相處之後的感覺吧,他總是在笑,不管什麼時候,這樣是不正常的。”
“人家笑還不對了?”華裳勾了勾嘴角,轉過身來和她面對面,湛藍的眸子細細的看着她閉眼的模樣。
“不正常,是人就有七情六慾,不管是神鬼妖魔,總會有疲憊的時候,可他在大家面前表現的太隨意了,不管是遇到危險還是遇到挫折,他都照樣笑嘻嘻的,看上去雖然很好相處的樣子,可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你看的倒很認真。”
“直覺啊,也不是特意去觀察,只是直覺。”
“那別人呢?”華裳忽然問,眼睛微微眯起,細細的觀察她的每一個表情,似乎對接下來的答案很感興趣一樣。
“別人?遊絲他們麼?”
“不,詩槐或者顏又,再或者那個紹生,你怎麼看?”
“他們?”安之有些意外的睜開眼,不理解華裳爲何忽然對這三個男人感興趣,按常理來說他不是更應該對女人感興趣的麼?
“對,他們。”他點頭,帶着莫名的笑意看她,“說說,他們在你眼中是什麼樣的?”
“詩槐麼……很好的一個人,溫和、體貼、又很會照顧人,他應該算是一個好人吧!”安之微微揚起頭,細細的回憶着,“至於顏又,一百年前我們搭檔過,他這個人冷冰冰的又不好相處,可心地卻不壞,參加試煉的時候他還幫過我,其實算起來也是一個好人吧!”
“在你眼裡人就只有好壞之分麼?”華裳被她的說辭逗笑,不禁問道,“那麼那個紹生,又算什麼樣的人?”
“人太複雜了,要真的劃分起來我是判斷不出來的,所以就簡單的分成好人和壞人不是挺好的麼?”安之說着,想到華裳的第二個問題,不禁臉紅,“紹生這個人……還不錯吧。”
“不錯吧?”他挑眉,對這個回答似是很不滿意,“不錯,是個什麼定義?”
“就是不錯呀!”安之有些急促的開口,看着華裳意味深長的眼神,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一日他說的,“本分”,想到此,不禁冷汗直流,可憐兮兮的解釋道,“師父……我有遵守本分的。”
他一愣,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就這麼直直的看着安之。
“我是說真的!”她焦急的解釋,卻又因爲自己的說辭感到萬分尷尬,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愣愣的看着他笑的花枝亂顫,毫無辦法。
“好好,你說真的。”華裳止住笑意,問道,“那麼阿之,我呢?”
“什麼?”她擡頭,被他忽然的問題弄的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我呢,我在你心裡是什麼樣的?”
情緒漸漸的安定下來,認真的看着對面的小女人,他的這個問題問的着實有些尷尬,談論旁人的時候因爲旁人不在身邊,倒還可以說的隨心些,可若要當着當事人的面去探討,就要困難的多。
不過他並不後悔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到底還是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和那些人有何區別。
然而安之卻似乎並沒有讓他失望,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噗嗤一笑,頗有些不可置信的開口,“師父?你?”
他點頭,原本隨性的心情忽然被那笑容渲染,變得緊張起來,他本是淡漠之人,可卻不知爲何今日裡卻流露了諸多的感情。
這是不該的,卻無法控制。
她停住笑意,深深的看着華裳,一本正經的回答,“師父,你在我眼裡是一個壞人!”
她的眸中閃爍着些許的光亮,讓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這樣的回答出乎意料,着實讓他有些鬱悶,她的眼中只有好人和壞人兩種,可明明前面那些都是好人,爲何到了他這裡卻是搖身一變?
自認爲沒做過什麼壞事的華裳,卻因爲安之這一句隨性的話,而整夜未眠,他實在想不通透,自己究竟如何的就成爲了她眼中的壞人。
一夜無話,安之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頭頂的陽光很是充足的照射下來,判斷時日大概已經接近晌午,兩人昨夜的談話顯然很愉快,是以便忘記了時間,睡過去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幾時了。
起身打量着四周,和昨日一樣絲毫沒有變化,安之不禁稍稍的放了心,想想也對,若是有了變化她或許就該感到害怕了。
擡眼打量着溪水邊洗漱的華裳,眼睛微微彎成月牙狀,動了動身體,原本輕鬆的面容忽然皺緊,被周身的疼痛弄得心情瞬間低落。
“醒了?”華裳擡頭,就着袖子上撕下來的衣服擦了擦臉,復又放在水裡洗了洗,走過去遞給安之,柔聲問道,“感覺怎麼樣?”
她搖搖頭,原本的好心情被周身的疼痛取代,一時間竟然變成了霜打的茄子,毫無力氣的坐在那裡,擡手接過他遞上來的衣布,輕輕的擦了擦臉。
華裳皺皺眉,翻開她的衣袖上下的打量,原本的傷口有些已經結痂,有些卻似乎變得更加嚴重,兩人身上都沒帶什麼草藥,除了用這溪水清洗,便也再沒有別的辦法。
“忍一忍,我們出去看看,若是能找到草藥便給你用上,找不到就儘快找出路,回崑崙頂。”
安之點頭,在他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卻不成想單單只是過了一夜,雙腿就已經虛軟的站不起來,努力了好幾次也沒有成功,反而急出了一身的汗。
“算了,別使勁了。”華裳忽然開口,擡手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輕輕的固定在胸前,輕笑着說道,“與其讓你難受,還不如我抱着你走。”
“可是……很沉啊!”她一驚,穩定過後卻又覺得有些羞澀,“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路程那麼遠,還沒找到出口就先把你累死了!”
“你未免也太小看你師父了!”他邪氣的挑眉,輕輕一笑,胸膛的振動連接着她的身體,觸感傳來更惹得她面紅心跳,“回去該給你改善改善伙食,體重這般輕可不行。”
安之撇撇嘴,沒有答話,只是擡起雙臂抱緊他的脖頸,眼睛卻扭過來看着前方的路。說不感動是假的,可心中那份異樣的悸動卻依舊讓她摸不着頭腦,無暇思考,無暇顧及,也只能一次次的放任不管。
只是華裳抱着安之還未走到另一個洞口,便又忽然停下來,低頭看着安安靜靜窩在他肩頭的小女人,輕輕喚道,“阿之?”
“恩?”她擡頭,看着他忽然嚴肅的面容,露出不解的神情。
“現在還覺得我是壞人麼?”
安之一愣,想到昨晚臨睡前的那個回答,不禁噴笑出聲,看着他此刻如孩子一般倔強的模樣,心下竟然覺得異常開心。
雖然覺得有趣,可嘴上卻依舊說着言不由衷的話,輕輕的一笑,安之一本正經的回答,“是,你依舊是個壞人!”
華裳微愣,頗有些頹敗的點點頭,可不過片刻便又恢復過來,邪肆的挑眉看向安之,“你可要記住你今日的話,總會有你後悔的時候!”
“我等着!”她的笑意加深,絲毫不懼他略帶恐嚇的言語。
華裳擡步,繼續向前走,在走到洞口處的時候轉過身來,帶着安之一起看了看這間石室。
雖然只在這裡睡了一晚,可那份熟悉卻愈加的濃重,這是奇異的,是兩個人都有卻又都無法解釋的感覺。
那張巨大的石牀,那些不知名的花草,不知從何處流過來的溪水,還有角落裡的一方梳妝檯,還有……那桌臺上鐫刻的八個字。
良辰美景,共與佳人。這似乎並不像是一個廢棄的石室,反而好像曾經那麼的幸福溫馨。
只是他們不知道,也不瞭解,更沒有辦法去尋找答案,只能憑藉着僅有的想象去思考這裡的曾經。
然而不管如何,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現如今的這裡,不過只是一間空無人煙的石室,殘存下來的也不過是那桌臺上滿鋪的塵土,和被壓在塵土之下的過往曾經。
是誰曾存在了時光,又是誰掩埋了時光,細說來,不過都已經是過往雲煙,不復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