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因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正是午飯時間,她學着爲舅母煲一些養生湯,剛往湯里加了枸杞, 轉身要去客廳拿點東西, 吳敏敏的臉就嘩地映入了她的眼簾。
她的臉上帶着那般真實的喜色, 確實是像快要進入婚姻殿堂的準新娘, 飛因便一時難以辨別這個消息的真假。
她便停下手中在做的事, 拿起電話,連撥了號幾個過去都是在通話中,飛因心裡便有點七上八下的了。
不是不信任季若川, 可是飛因不由得想起前段時間深夜的那個電話來,她打過去, 是吳敏敏接的。
飛因還待細想, 廚房裡的湯咕嘟咕嘟響了起來, 飛因急忙奔進廚房裡去,將火調小。她望着還在輕輕翻滾的一鍋湯, 簡直太如同她的心情了,她有些慶幸剛剛的電話並沒有打通。如果打通了,那又怎樣呢?該怎麼開口問他這件事,怎麼問都顯得自己是如此的小家子氣。
飛因有些頹敗地拿起勺子,一下一下地攪着鍋裡的湯, 各種輔料在她的攪動下努力地翻滾到上面來, 五顏六色的, 有種赴死的悽豔。
她突然間就有些難過了。
飛因將湯放在舅母的牀頭, 馬姨拿了瓷碗, 小心翼翼地從裡面盛了一碗出來,又衝着舅母誇道:“你看, 表小姐如今都會熬湯了,等你出院,就能享清福了。”飛因與季若川的事,現在整個季家從上到下都知道,馬姨這話,有點一語雙關,飛因的臉馬上就紅到了脖子根。
伍芯萍看一眼飛因,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就將馬姨支了出去:“這甜湯,肯定要配上桂花糕啊,馬姨,你出去買點。”
馬姨應聲而去。
伍芯萍這才掙扎着坐了起來,飛因扶着她,不知怎麼地就紅了眼眶。
“傻孩子。”伍芯萍將飛因散落下來的頭髮攏了攏,眼裡是無限的憐愛,她也算是看着飛因長大,哪裡忍心她受一丁點兒委屈呢,於是問道:“是爲了吳敏敏吧?”
飛因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將瓷碗斷了過來,盛出來一小勺,先到脣邊試試溫度,舉到舅母的嘴邊。
伍芯萍嘆一口氣,邊喝湯邊道:“飛因,若川不是那樣的人,花邊新聞小道消息,你不要放在心上。”
飛因仍然是沒有吭聲,她自然知道嫁入季家要承受些什麼,如同舅母,沒離婚之前怕已經是咬碎銀牙和淚吞了,現今離了婚,也不見得能開心到哪裡去,總之一生也就這樣匆匆地葬送了。
伍芯萍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伸出手來握住飛因的,她倒一直不知道,飛因是那般瘦肉,小小的手,只餘下骨頭的輪廓,她的心裡也是悽苦,便說道:“人生有許多的事情,明曉得會行差踏錯,當時卻不得不飛蛾撲火,愛上一個人,能燦爛那一刻,也是好的。至於餘下來的時間與傷痛,慢慢消化一輩子吧,飛因,凡事不要那麼較真,有些事情,你相信它是沒有的,那便是沒有的。”
她在說飛因,也是在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啊,事事都要爭個黑白分明,當年非要將季軒昂逼到那個份上,搞得不離婚都不行,有什麼意義呢?夫妻之間,也有將就一下就到了白頭的。
飛因自然是聽懂了舅母的意思,也曉得舅母說得在理,成人社會早就沒了童話,再也沒有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回事。但是說是這麼說,真正做起來實在難於上青天。
她沉默着將一碗湯餵給了舅母,要起身去刷碗之前突然問道:“孩子很無辜吧?”
這一問,伍芯萍也是一顫,別的她都設想到了,就是忽略了這一點,如果吳敏敏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孩子就是季家的骨血啊!總不能讓吳敏敏去做掉。
伍芯萍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飛因自然是知道她在猶豫什麼,舅母是老派人,平日裡最看不慣的就是時下的那些小丫頭們把墮胎當玩兒一樣的。她信佛,最不願意看到這種殘忍的事情發生。
飛因輕聲道:“如果真的是季若川的骨肉,我也狠不下心叫她打掉呢,一條生命,我們有什麼資格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
飛因說完就出了門,一背過身,兩行淚就滑了下來。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愛是這麼千轉百回的事情,很多時候,由不得你來決定進退。那麼,自私一點,將一切都交給季若川來處理吧,現在對飛因而言,做任何決定,都是那麼吃力的事情。
而季若川,現在正在李苜蓿的花店門口,他來了已經接近兩個小時,那花店的門卻始終是緊閉着。
他的腦子裡閃過許多事情,件件都令他煩惱。
也許就要放棄掉這些年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呢!哎,他嘆一口氣,從面上看,季若川算是富二代成功的典範了,年紀輕輕繼承家業,將季氏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做成了上市公司。
然而背後辛酸有誰知呢?剛進公司的時候,人人拿他當二世祖看,表面上恭維奉承,實際上人人等着看他的笑話。好不容易出了點成績,又從看笑話的心態轉爲惶恐,無端地生出些事來干擾他的進度。這些,他都一一忍了下來,眼看着上了市,現今又生出這樣的事。
要將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送出去,季若川也不是不難受的。
可是父債子還,父債子還啊!
這是一筆不得不去清還的債務,季若川慢慢地閉上眼睛,也許是時候放棄,是時候和飛因一起過點種花看書閒雲野鶴的生活了。
跟李苜蓿一談好,吳敏敏的事情也該迎刃而解了吧!
季若川還在亂七八糟地想一些事情,卻分明感到有人在敲他的車窗,猛然一擡頭,呵,這不是李苜蓿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