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早已從王堂敬口中得知晉王待青雀的種種深情,故此他親自登門求婚,絲毫不覺得意外。不過,親眼目睹晉王的莊嚴和重視,祁玉還是頗爲感動。
“殿下親自登門,足見誠意。”祁玉聲音和煦,“你和青雀打小認識,性情相投,年貌相當,聽說邵貴太妃也很喜歡她,這真是令人欣慰。”
屏風後忽傳出“咣噹”一聲,隱隱伴隨着一聲女子的驚呼。晉王依舊神色端莊的坐着,好似根本沒有聽見,祁玉微微皺眉。
“殿□份貴重,品性高潔,無可挑剔。”祁玉溫聲道:“青雀若能侍執巾櫛,是她的福氣。”
晉王客氣的欠身,“不,是我的榮幸。”
祁玉微笑,“青雀自小不在我跟前長大,她的心事,我竟是不知道。殿下若不介懷,待我親自問她一聲可好?她和尋常女子不同,終身大事,我想先問過她的意思。”
晉王肅然起敬,“是,您想的真周到。”
本來,晉王是極不喜歡祁玉這個人的。她生了青雀,卻並不疼愛青雀,從小沒有給過青雀親情和溫暖。這會兒聽她通情達理、很爲青雀着想的一番話,對祁玉大大改觀。
親生的孩子,怎會不疼?想必當年她遇上負心薄倖的鄧麒,很吃了一番辛苦吧。可是她心裡,究竟還是有青雀的。晉王再看祁玉,順眼不少。
晉王說完正事,很快告辭了。
送走晉王,祁玉坐在四出頭官帽椅上,手中端着茶碗,緩緩撥動茶葉梗子,“阿揚,出來吧。”
一名十二三歲的綠衣少女含淚從屏風後一步一步挪了出來。她正值豆蔻年華,身姿像三月春風中搖擺的楊柳般嬌嫩美好,此刻她臉上有淚,更顯的楚楚可憐。
祁玉忍耐的看了她一眼,“娘正在招待客人,談的是正經事,你在屏風後頭做什麼呢,又是打翻東西,又是驚呼出聲的,真沒禮貌。”
祁玉對薛揚太熟悉了,所以方纔一聽到那聲驚呼,就知道薛揚在後頭。
薛揚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淚落如雨的撲到祁玉懷裡,“娘,他怎麼能這樣?你們怎麼能這樣?”邊哭邊含糊不清的抱怨着,弄的祁玉一頭霧水。
祁玉見她十二三歲了還是小孩子性情,不懂事,是有些惱怒的,可是一見她哭成這樣,又心疼的不行,柔聲哄她,“阿揚乖,不哭,不哭。”
祁玉哄了薛揚好半天,才慢慢覺出件讓她背上發涼的事:阿揚纔開始聽到晉王的求婚,以爲是要求娶她。後來知道不是,很難過。阿揚她……大約是有幾分喜歡晉王的。
“阿揚,你把眼淚收起來!”祁玉扶起薛揚,口氣變的嚴厲,“女孩兒家,要矜持,要自重,懂麼?有人上門求娶你姐姐,跟你沒有相干,你記清楚了!”
“偏不!”阿揚任性的頓足叫道:“他要求娶姐姐,到祁家去好了,來薛家做什麼?招惹我做什麼?他壞,娘也壞!”
祁玉從來沒有勇氣面對曾經的難堪一幕,也從來沒有跟薛揚解釋過青雀是自己親生的,聽到薛揚的哭叫,登時全身發軟。
“好了,別吵了。”祁玉無力的說道:“你跟我鬧也沒用,他求娶的是祁家女兒,你姓薛,無論如何跟你不挨着。阿揚,莫胡思亂想,他不是你的。”
“娘偏着姐姐,不向着我!”薛揚賭氣,“您不向着我,我找爹爹、找哥哥去!”
祁玉頭疼欲裂,“不會有用的,懂麼?你爹爹不過是名閒散侯爺,你哥哥是名親衛指揮同知,能管得到晉王殿下娶誰不娶誰?阿揚,你講講道理。”
薛揚跺跺腳,去找薛能訴苦了。祁玉渾身無力,也不想管她。
“……阿揚,乖女兒,晉王想娶青雀,確實應該到咱家求婚。”書房裡,薛能把閒雜人等都打發了,細細告訴薛揚,“青雀是你孃的親生女兒啊,他要娶你青雀姐姐,可不是該到咱家麼。”
“他是來求娶青雀的,故此只求見你娘,並不肯見我。若他要……求娶你,該是跟我說,或是跟你哥哥說,沒有求見你孃的道理。”
薛揚板起小臉,“我不喜歡青雀姐姐!”薛能嘆了口氣,“乖女兒,她從小就不在親爹孃身邊長大,很可憐。她是你親姐姐,快別這樣。”
薛揚發了半天悶,“她要是不嫁給晉王,我就喜歡她了。”薛能見她這孩子氣的模樣,又是心疼,又覺好笑,“姐妹之間,怎能如此?她好了,難道你不替她高興?”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她!”薛揚心裡沉甸甸的不舒服,衝着薛能扔下一句,帶着怨氣走了。
薛能跟在她後頭,見她進了薛護的書房,搖頭笑笑,不管了。有阿護在,不用自己這當爹的操心。
“哥,你可千萬別再娶王家的姑娘了。”薛揚心有餘悸,“那天好懸沒把我嚇死!這些天我都睡不好覺,常常做惡夢。”
薛護歉意拍拍她,“不會,哥哥哪怕終生不娶,也不會再娶王家的姑娘。其實哥哥根本不想再娶,只怕娶了個不好的,讓你侄子侄女受委屈。”
王大太太別的話薛護可能都不同意,可是擔心大姐兒、大哥兒被後孃凌虐這一點,是一樣的。
“哥,青雀姐姐,是我親姐姐啊?”薛揚坐了一會兒,可憐巴巴的問道。薛護怔了怔,阿揚從哪裡聽說的?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阿揚遲早有一天會知道,青雀不是她表姐,而是她同母異父的親姐姐。薛護牽過阿揚的小手,慢慢告訴她,“爹和娘是後來成親的,爹爹之前有我,娘之前有青雀。阿揚,你和青雀,就好像你和哥哥一樣,都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兄妹倆正說着話的功夫,小廝特地來敲了門,小心翼翼的稟報,“世子爺,英國公府張世子來了,單獨求見了夫人。”
薛能淡淡道:“知道了。”小廝行了禮,恭謹的後退幾步,出了屋。
“又一個來向青雀姐姐求婚的?”薛揚好奇問道:“若是別的事,張世子不該求見娘,應該見爹爹和哥哥。”
“阿揚真聰明。”薛護笑着誇了妹妹一句。
薛揚小臉一紅。她一向天真,哪裡想的到這個,不過是才聽到薛能的話而已。
“我看晉王和張世子都不大好。”薛揚撇撇小嘴,“那些王爺們都奢靡的很,府裡至少幾十位佳麗!張世子麼,奇怪的很,怎的他爹孃不出面?”
晉王算是尊重青雀,皇家下旨之前先問明女家的意願。張世子算什麼呢?英國公夫婦不出面,他說了也不算呀。
“你青雀姐姐是位光明磊落的好姑娘。”薛護沉默片刻,溫和說道:“晉王和張世子,不拘哪位能娶到她,都是福份。”
薛護語氣中有說不盡的惆悵之意。薛揚心中一動,笑咪咪問道:“哥哥你呢?若你能娶到青雀姐姐,是不是也很有福份?”
被她這麼驀然一問,薛護怔住了。
薛揚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樣子,饒有興致的湊近他,“哥哥,你不會真的在肖想我姐姐吧?”
薛護苦笑,“我哪配?阿揚,我娶過妻了,你大嫂還留下有一子一女。你青雀姐姐那樣的好姑娘,怎能給人做繼室。”
“哥哥你這是什麼話?”薛揚變了臉,拍案而起,“娘也是繼室,你這是在罵她麼?”
“當然不是。”薛護見妹妹氣的小臉通紅,忙解釋道:“爹和娘原本都成過親,可是哥哥成過親,你青雀姐姐卻是冰清玉潔的姑娘家,不般配。”
薛護好言好語哄着薛揚,薛揚總算消了氣。
“我看你倆很般配。”薛揚笑嘻嘻的,“哥哥,你若娶了青雀姐姐,我可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她又是姐姐,又是我大嫂,美死我了。”
“姐姐若到了咱家,婆婆是親孃,日子多舒服呀。”薛揚愜意的仰起小臉,一臉甜美笑容。
薛護怦然心動。若單憑自己,斷斷難得青雀青目,可是若加上繼母……?只怕未必不能和晉王、張世子爭一爭。
晉王自有他的驕傲和風度,便是知道自己和他爭競,也不會惱了。
自己若還想續絃,哪有比青雀更合心意的姑娘?她坦蕩豁達,根本不可能凌虐前妻留下的子女。
薛護被薛揚催着,也去求見了祁玉,結結巴巴說明來意。
一天之中有三名男子向青雀求婚,祁玉心裡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第二天,她回了王家,去之前特地給王堂敬去了信,請外祖父把青雀接來。王堂敬以爲她是思念青雀,也沒多想。
青雀也以爲仙女娘是想念自己,興沖沖來了。
青雀正是十七八歲的大好年華,身穿清新雅緻的淺綠色衣裙,眉如遠山,膚光勝雪,黑亮潤澤的長髮用金色髮帶束起,簡潔明快。
她笑吟吟站在祁玉面前,祁玉只覺眼前一花,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亭亭如玉,燦爛如雲霞,渾身上下洋溢着朝氣,讓人一眼看上去心裡便熱呼呼的。
“青雀,你長大了。”祁玉輕輕嘆息,“到了該成親嫁人的年紀。”
青雀徐徐在她身邊坐下,含笑詢問,“打算把我嫁給誰呀。”
祁玉微微一笑,“提起親事,不是應該害羞麼,哪怕裝裝樣子。”
青雀笑的淘氣,“我是你生的呀!跟你還要裝麼。”
祁玉被她笑的心軟,輕輕捉起她的小手,“青雀,若是尋常女孩兒,自然該有父母爲她的親事操心。你和她們不一樣,親事卻要自己做主。”
青雀點頭,“是呢,凡事有一利總有一弊,我看着勞碌了些,可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不必俯仰由人。”
祁玉不知怎麼的,一陣心酸。不必俯仰由人,青雀,談何容易。
祁玉穩穩心神,微笑說道:“昨日共有三名男子向你求婚,先是晉王,然後是張祜,最後是薛護。晉王身份尊貴,嫁了他,你會成爲王妃,過着安富尊榮的日子;張祜自小照顧你,我倒是很感激他,可是他父母沒有出面,我總覺着心裡不踏實;至於薛護,他算是三人之中最差的,不過你嫁了他,咱們卻可以朝夕相處。”
祁玉臉上浮現夢幻般的笑意,“你若嫁了薛護,我便可以疼你了。青雀,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疼你了。”
青雀着迷的看着她,耳邊彷彿響起輕快的音樂,讓人想飛起來。她說“我可以疼你了”,她說“青雀,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疼你了”。
她的聲音多好聽呀。
祁玉含笑看向她,“青雀,昨日向你求親的三名男子,你挑一個吧。不管你挑誰,我都會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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