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以後不許了。”青雀站起身,也不替阿原擦臉了,話說的很堅決。
“嗯。”晉王害羞看着她,答應的很溫柔。
他“嗯”的這一聲實在多情,聽到耳中纏綿悱惻,繾綣**。青雀又覺着臉紅心跳發慌,“那個,我走了,你也早點歇着罷。”轉身要走。
“小青雀,等等。”晉王忙起身挽留,“四哥還有話跟你說,請稍作停留。”
“殿下有什麼話啊。”王堂敬出現在不遠處,慢條斯理的問道:‘有什麼緊要話,非要這會子跟我家小青雀說?”
王堂敬一邊問着晉王,一邊衝着青雀使眼色,命她快走。青雀調皮的吐吐舌頭,一溜煙兒跑了。
“曾外公。”晉王沒料到王堂敬會來,硬着頭皮說道:“是這樣,我小姨的生辰快到了,我正愁該送什麼禮。因青雀是我小姨的徒弟,定是知道小姨的喜好,故此想問問青雀。”
王堂敬清癯儒雅的面容上毫無表情,淡淡道:“這容易,我先跟青雀問清楚了,再轉告殿下。”
晉王心中叫苦。怎麼青雀的曾外公這般古板?這是要隔絕我和青雀,不許我們見面說話麼。
“我離家已久,正打算回京城。”王堂敬輕飄飄說道:“若殿下不棄,請許老臣同行。”
晉王打了個寒噤。曾外公您太狠了,在楊集看着還不行,還要一路同行看到京城?有您在,我別想要青雀貼身保護,也別想和青雀一起賞景看花,喁喁私語。我……我太苦了。
“曾外公,我是青雀的表哥。”晉王一臉委屈,“我和青雀打小便要好,無話不談。”
“表兄妹便不用避嫌了?”王堂敬瞪了他一眼,“男女大防,表兄妹也沒有例外!請殿下謹言慎行,勿累及女孩兒的清譽。”
王堂敬大義凜然的說完,拂袖而去。
晉王緊走幾步追上他,攔住他的去路,“先帝生前,已答應我和青雀的婚事,皇兄也答應過我自擇王妃……”
王堂敬斜睇着他,微微冷笑,“你家是答應了,我家答應了麼?”臭小子,男婚女嫁這麼大的事,是你一家能定下來的?皇家也不行!
“先帝生前,已遣使詢問過祁總兵,祁總兵讓青雀自己做主。”晉王認真的一一細數,“師爹師孃是同意我的,莫爹莫娘也同意,鄧世孫也同意,至於陽武侯夫人,回京後我會登門拜訪,親自求娶。”
四對爹孃當中,唯有青雀親孃的意思還沒問過。其餘的人,都同意。
王堂敬不懷好意的看着他,“殿下,陽武侯夫人孃家沒有旁的親人了,只有我這位外祖父。我說的話,她向來不敢不聽。”
只剩下陽武侯夫人那一關還沒過是不是?她全聽我的!
晉王深深一揖,“曾外公,我愛慕青雀,要娶她爲妻,和她共度此生,請您老俯允。”
王堂敬嘖嘖,“你家,哎,熱鬧啊。你家的男子,哪位不是除正妃之外,額外還有次妃、妾侍,濟濟一堂,場面盛大?”
“青雀太好了。”晉王認真說道:“別的女人,都不配站在她身邊,和她分享晉王府。獨一無二才顯着尊貴,青雀會是我唯一的王妃。”
那些擁有幾十位上百位妻妾的王公貴族們,哪位滿足了?沒有。擁有的越多,越是覺得不夠。我不要那樣,我不要像他們一樣醉生夢死,紙醉金迷。
“人家至少有七八十來位,你只有一位,豈不是沒顏面。”王堂敬搖頭。你這會兒信誓旦旦的,往後跟那些天潢貴胄們一比,不下氣纔怪。
“成千上萬的佳麗加起來,也比不上青雀一人。”晉王神態中有着掩飾不住的驕傲自豪,“青雀,舉世無雙。”
臭小子說的很動聽,連我老人家聽上去都有那麼點兒動心啦。王堂敬瞅了眼晉王,仰天一笑,走了。
晉王留在原地,哀怨看着曾外公清逸的背影。
接下來的兩天,王堂敬倒是惦記着時時刻刻守着青雀,省的她被那別有用心的臭小子輕薄。不過他這心思白用了,青雀並不怎麼理會晉王,而是陪在楊閣老身邊,恨不得把這幾年的話一天說完。
“妞妞還要打多久的仗?”太爺爺溫和問她。
青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裡滿是淘氣,“如今纔是廣威將軍,離公爵還遠着呢!太爺爺,我至少得掙個公爵吧。”
太爺爺一樂。妞妞你若要真要奔着公爵去,阿原不得等到白髮蒼蒼?你曾祖父也算時運極佳了,征戰了大半輩子,方纔掙下一個寧國公府。
“如今的祁家,已有祁震撐着。”太爺爺拍拍青雀,“祁家已經有男人,妞妞不必再爲家族犧牲,多想想自己。”
“太爺爺,我並沒有爲家族犧牲。”青雀眨眨大眼睛,“我沒有覺得是犧牲,比起和我差不多年齡的鄧之屏、鄧子盈之流,我自由自在的多了!她們只能躲在內宅,我卻可以在藍天白雲下縱馬疾馳,看到遼闊的草原,浩瀚的天空,雄偉的長城,和滔滔黃河水。”
“天地這麼大,爲什麼我要把自己圈禁在內宅那一畝三分地?太爺爺,可能我天生的像我外祖父,生下來便是要披甲搏殺的。”
太爺爺嘆息,“妞妞,你從小便和尋常女孩兒不同。如此也好,內宅圈不住你,你飛吧,能飛多高,便飛多高。”
青雀做出小鳥飛翔的樣子,逗的太爺爺大爲開懷。
“可惜阿原不能陪你一起。”太爺爺狀似不經意的提到。
“可以啊。”青雀笑盈盈,“他說會做寧夏王,我們一起守住長城要塞,不許胡人南下牧馬!”
太爺爺嘴角抽了抽。寧夏王?他如今是晉王,親王之中最高貴的封號之一,寧夏王比起晉王,可是差遠了。看來,阿原對青雀真不是普通的喜歡。
太爺爺歇午覺的時候,曾外公也覺着睏倦,兩人同榻而眠。青雀細心替他倆蓋好薄被,躡手躡腳走出來。
青雀在後園邂逅晉王,帶着他走遍楊家各個角落,繪聲繪色講着自己小時候的事,晉王聽的很認真。
曾外公一覺醒來,發覺青雀不見了,立即出門去找。太爺爺看着他的背影直搖頭,王堂敬啊王堂敬,妞妞可跟她娘不一樣,我家妞妞不做糊塗事!你啊,白操心了。
被曾外公這麼嚴防死守着,晉王硬是連個傾訴衷情的時機都沒逮着,無比惆悵。
因晉王這麼個身份,且他帶的近衛衆多,在楊集很難安置。故此,三天之後,晉王就要動身回京城。青雀是奉命護衛他的,自然也要跟着走。
臨分別,楊瑜拿了一沓精緻講究的五彩箋送給青雀,“不許偷懶,常給瑜哥哥寫信。有什麼好玩的事要告訴瑜哥哥,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也要告訴瑜哥哥,不許瞞着。”青雀笑吟吟收下,答應的很痛快。
太爺爺雖是曠達,眼見得青雀要走,卻也傷感起來。青雀也捨不得太爺爺,無語凝噎。
“太爺爺,我們還會回來看您的。”晉王鄭重承諾。
太爺爺微微笑起來,“好啊,太爺爺等着你們。”
妞妞,阿原,下回再來的時候,可不許只有你們兩個啊,至少添一個。
青雀和太爺爺、楊玖楊璣楊瑜三兄弟灑淚而別。
一路之上,王堂敬看的死緊,晉王只能偶爾和青雀見個面。見了面也是公事公辦,不敢隨意說笑--曾外公在一邊坐着呢,嚴陣以待。
“曾外公越是不想讓我見你,我越是想見你。”晉王偷偷告訴青雀。
“邪了,我也是呢。”青雀沒有說出口,在心底默默想着,“有什麼擋在咱倆中間,我反倒更想靠近你。”
兩人四目相對,臉上都泛起醉人的胭脂色。
回到京城之後,晉王進宮拜見皇帝,伏地痛哭。皇帝也流下眼淚,走下層層臺階,俯身拉起晉王,“阿原,節哀。父親已仙去,你還有哥哥照看。”
晉王不肯只在奉先殿拜祭先帝,執意去了位於昌平的茂陵。可憐他好幾回哭昏過去,最後被皇帝差來的近衛強行帶回京城。
皇帝和太皇太后都不放心晉王,恨不得把他接回皇宮慢慢將養。可是已經成年的親王,又沒這個道理。
“他要是有個體貼周到的王妃照管日常起成,我倒還放心些。”太皇太后跟皇帝嘮叼,“這孩子單純孝順沒心計,孤身一人怎麼能成?總不能指望宮女太監嬤嬤們。偏偏他還在孝期,也沒法立即冊立王妃。”
父親去世,做子女的要守二十七個月的孝期。皇帝例外,可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即可,親王卻不行。
皇帝也是爲難,“祖母,孫兒也是不放心阿原,可是沒法子。”太皇太后擺擺手,“你記得這事,到了時候給阿原下旨,莫耽擱了。”
“並不用孫兒下旨。”皇帝陪笑,“父親生前已留下遺詔,金冊金印都是齊的。”
“你父親,也算有心了。”太皇太后想起早逝的兒子,拿起帕子拭淚,“他臨走臨走,還記得阿原沒有王妃。”
皇帝溫和勸解,“祖母,等阿原娶了妻,生了子,您含飴弄孫。”太皇太后放下帕子,嗔怪看着他,“還說阿原呢,你成親也有一年多了,張氏尚無動靜!我想抱曾孫子,得等到哪年哪月?”
皇帝怔了怔,想替張皇后辯解。沒等他開口,太皇太后已伸手阻止,“知道你向着她,可是,子嗣要緊。立妃吧,後宮之中賈氏、李氏賢良淑德,且有宜男之相。你立兩名妃子,早日爲皇家開枝散葉。”
皇帝一向孝順,太皇太后有命,又是極正當的事,他便答應了。
皇帝向禮部去了手札,命他們辦理冊妃事宜。很不幸,翰林院謝侍讀上書強烈反對這件事,“六宮之制,固所當備。而三年之憂,豈容頓忘。今山陵未畢,諒陰猶新,奈何遽有此事?”
皇帝陛下啊,你娶小老婆,這是應該的。可是你爹纔去世沒多久,他的陵墓尚未完工,你居喪的草廬還是新的呢,咋好意思提這事?
皇帝號稱以孝治天下,定給自己定下爲先帝守孝三年之制,“三年不鳴鐘鼓,不受朝賀,朔望宮中素服”。因皇帝曾有這樣的豪言壯語,謝侍讀的進諫,他怎好意思不採納。
冊賈氏、李氏爲妃的事,被擱置下來了。
可憐賈淑寧小姑娘,先是爲即將成爲皇帝的妃子而狂喜,繼而爲美夢破碎而傷心欲絕。先上天堂,後下地獄,好不令人慘傷。
“我等三年!”賈淑寧傷心過後,狠下心,“陛下總有守孝期滿的時候,到時候,我少不了一個妃位!”
賈淑寧從來也沒想到過,對於有些事,擱置就意味着放棄。
正真的謝侍讀大概也沒有想到,因爲他的反對,皇帝緩立妃嬪。之後,竟是終生未立妃嬪。終生未立妃嬪不說,還子嗣不豐。
皇帝子嗣不豐,這事真是讓大臣們痛心疾首。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不知正直的謝侍讀還會不會上那道摺子,反對皇帝立妃。
陽武侯府,七月份的時候有件大喜事:世子夫人王氏爲薛家生下嫡長孫。陽武侯薛能樂的合不攏嘴,“有孫子了,我有孫子了。”世子薛護笑着抱起女兒,親親她嬌嫩的小臉蛋,“大姐兒有弟弟了,高不高興?”大姐兒在他懷裡板着個臉,不說話,也不笑。
還沒來和及爲大哥兒辦滿月,王氏產後沒有調養好,血崩,暴亡。薛家登時一片愁雲慘霧,大姐兒、大哥兒都還小,這沒孃的孩子,往後可怎麼辦?
王氏的孃親王大太太白髮人送黑髮人,失了理性。“容兒明明好好的,怎會突然沒了?莫不是被那黑心的後孃給害了吧?”帶了幾十名潑辣婦女闖到陽武侯府,見瓷器就摔,見古董就砸,好好的發了通瘋。
祁玉把薛揮、薛揚安置好,帶着僕婦出來跟她們講理,被王大太太指着鼻子一通臭罵,“黑心爛肺的惡婆娘!還我容兒的命來!”身後的婦女一擁而上,動起手。陽武侯府的僕婦們不傻,有人撲到侯夫人身旁死命擋着,有人抄傢伙和王大太太對打。饒是這麼着,祁玉也掛了彩,身上、臉上都受了傷。
這位身處詔獄都鎮靜自如的奇女子,在一羣市井潑婦面前敗下陣來,潰不成軍。
等到外出的薛能、薛護父子匆匆趕回家,觸目是一片狼藉:茶壺摔了,香爐砸了,八寶閣上的玩器扁了,薛揚抱着薛揮哭成了淚人,祁玉臉上流血,萎頓不堪。
薛能顧不上兒女,跑到祁玉面前一迭聲問着,“你怎樣?你怎樣?”又回頭厲聲喝道:“還不快請大夫?”
薛護無力的蹲□子,心疼喚着,“阿揚,小阿揮。”薛揚和薛揮撲到他懷裡,泣不成聲的叫“哥哥”。
薛能憂心着妻子,又想起心肝寶貝似的孫子孫女,“大哥兒呢?大姐兒呢?”薛護苦笑,“爹爹,王家的人不會難爲他倆的。”王大太太再瘋,不會衝着嫡親外孫。
祁玉筆挺的坐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忽然喪了愛女,也難怪她。”薛能怒道:“你還爲她說話!我看在阿護孃親的份上,忍了王家多少年!她們倒好,給鼻子上臉,視薛家爲無物!”薛護拍着弟妹,默默無言。
大夫很快來了,祁玉的傷沒有大礙,包紮過後,按時換藥、靜養即可。屋裡,也清掃乾淨,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薛能還沒上王家興師問罪呢,薛護的外祖父王老太爺來了。“賢婿,這事,是你大嫂做的不對。”王老太爺面有歉疚,“我跟你賠不是了,請您看在阿護親孃的份上,恕了王家這一回。”
“人生人,嚇死人”,世上因爲生孩子死掉的婦人多了去,難不成個個都是夫家害的?個個到夫家打、砸、傷人?除非王家能拿出證據,證明陽武侯府真害死王氏了,否則,是王家沒理。
可王家哪裡能拿出證據,王大太太根本是聽了王氏的死訊,便開始氣衝斗牛,什麼證據也沒有。
老岳父親自登門,薛能這脾氣溫和的老好人也說不出什麼,只好吃了個啞巴虧,就這麼算了。
看着薛護的面子不說,王氏還留下兩個孩子呢,一兒一女,都是薛能的心肝寶貝。
剛消停沒兩天,王大太太託人登門了:不放心王氏留下的兩個孩子,怕被後孃凌虐。故此,王家願意許嫁女兒嘉瓏爲薛護繼妻。
“不要!”薛能黑了臉,“還敢娶王家的姑娘呢?沒那膽子!”
薛護也不樂意,“容兒才走,我還有一年孝,哪裡顧的上這個。”
薛揚聽說還要娶位姓王的嫂嫂,嚇的花容失色。
祁玉一直對薛護的事不怎麼管的,這回也搖了頭,“實在不敢領教。”
不,一定不能再娶王家的姑娘了。
王大太太不服氣,一再聲稱,“全是爲了大姐兒、大哥兒!你薛家再娶個什麼好的來,能善待前頭人留下的孩子?孩子若被繼母凌虐,你薛家捨得?”
薛能、薛護只管拖着,不肯答應。
九月,秋風漸起,暑意漸消。這天陽武侯府來了位尊貴客人,晉王。晉王是來求見陽武侯夫人祁玉的,“夫人,我此次前來,是向令愛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