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清亮的杏子眼中滿是憤怒。?阿原看着這樣的青雀,心底柔柔軟軟,青雀多愛護妹妹呀,小青雀,真是好姑娘。
“青苗跟你是同天出生的,該說婆家了。”阿原淺笑,“這些時日以來,我讓鍾嬤嬤替青苗看了不少人家,有殷實的莊戶人家,有富裕的商家,還有清高的讀書人。不過,青苗都不喜歡。”
青雀專注的聽着。
阿原咳了一聲,“青苗就喜歡況周這小子。”
青雀微微皺眉。
“她是你妹妹。”阿原笑道:“她既喜歡這人,咱們便想法助她達成心願好了,並不費什麼事。”
青雀神色緩和下來,“況家老太爺、老太太,想必不太難對付?”阿原說的也對,難得青苗喜歡。
“極易對付。”阿原笑,“不只他們,連同況周的大伯、三叔在內,都沒什麼棘手人物。”
況周的父親是老二,從小到大一直是最不受待見的那個。再加上他纔出生不久,爹孃便先後因病辭世,越發的不討喜。
他家老太太倒是替他說過親,女孩兒不是懦弱就是羞怯,沒一個像樣的。況周也不是省油的燈,回回暗中使壞,讓親事結不成。
可是毀一門親事容易,成就一門親事卻難。他想娶位賢淑美麗的妻子,過優裕幸福的日子,卻是難上加難。
“況周有尊長、家族壓在頭上,喘不過氣。他想不任人宰割,唯有求助權勢。其實這樣也好,只要我還是晉王,他便要安安份份的,好生對待青苗。”阿原細細告訴青雀。
“放心,我會讓況家乖乖的央媒提親,鄭重其事的娶青苗過門。”阿原胸有成竹。
況周,也算不錯了。青苗的親事,其實有些難辦。她只是普通老百姓的女兒,卻既不喜歡莊戶,也不喜歡商家,偏偏喜歡官宦人家的子弟。
青雀有些發悶。合着我家青苗嫁人,就不能嫁個情投意合待她如珠如寶的呀,要湊合況周這樣貪慕權勢的人?不過,算了,青苗喜歡便好。
“青苗不能嫁到況家老宅去。”青雀忿忿的盤算着,“我妹妹纔不在一羣陌生人當中陪小心呢!我給青苗置宅子,讓她單過。”
“置什麼宅子呢?”阿原表示不同意,“還住晉王府好了。如此,青苗天天能見着莫爹莫娘,還不用回婆家受氣。”
“我看行!”青雀怦然心動。青苗嫁人之後,還和爹孃住在一起,相互之間有個照看,那真是太好啦。
“哎,你替我妹妹想的很周到,多謝你。”青雀笑咪咪向阿原道謝。
“哪裡,哪裡。”阿原淺笑,“你妹妹,就是我小姨子,這還不是應該的麼。”
說到“你妹妹,就是我小姨子”,他不由的紅了臉。青雀也覺臉上發燒,狠狠瞪了他一眼。阿原,你好沒羞!
阿原本是害羞的,被她這一瞪,勇氣倒來了,目光熱切的盯着她看了好幾眼。青雀從小比他膽子大,也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
越看臉越紅。
“你倆吵架了?”師孃站在門口,詫異的看着他們。她今天是專門來看小徒弟的,結果一個不小心把小徒弟看丟了,忙追了過來。
“瞅瞅,臉紅成這樣,吵架吵的臉紅脖子粗的,你倆真行。”師孃嘖嘖。其實小徒弟、小外甥臉上明明都是嬌羞,不過師孃看着不順眼,偏偏要說成臉紅脖子粗。好像這麼一說,能稍微解解氣似的。
“小姨您淨冤枉我。”阿原小聲嘟囔,“我倆商量正經事呢,沒吵架。”我哪捨得跟她吵架,您真是的。
青雀神氣的吹噓,“誰耐煩和他吵架?師孃,我若和他言語不合,那鐵定是動手啊。”
武功比他高出一大截來,吵架?不耐煩不耐煩。手底下見真章,多痛快。
青雀眉飛色舞的吹牛,阿原臉更紅了,師孃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這天青雀算是不虛此行,見了爹孃弟妹,敲定了青苗的親事,還吃了香噴噴的肉,綠瑩瑩的菜,心滿意足。
至於如何對況家出手,什麼時候對況家出手,這種小事就不麻煩日理萬機的祁青雀將軍了,由晉王代勞。
祁青雀將軍有正事要忙活。她之所以遲遲沒有動身回寧夏,便是因爲這件正事。
祁保山在世人的心目中,是一位年少成名、頗具天份的英雄將領。可惜時運不濟,在捕魚兒海之戰中孤軍奮戰,力盡而死。
本來是三路兵馬齊襲韃靼,可是另外兩路因風沙彌漫迷了路,沒有及時趕到。這是天公不作美,只能嘆惜一聲“時運不濟”。
他戰死沙場之後,世人有爲他嘆息的,有爲他不平的,卻沒有挺身而出爲他正名的:趙越、譚鹹沒有爲他請功,他爲國捐驅之後,依舊是龍虎將軍,沒有封賞,沒有諡號,沒有撫卹遺孤。
他,其實是無聲無息的去了。
如果他沒有留下祁玉這獨生女兒,如果祁玉沒有生下青雀,可能他會永遠這麼無聲無息。直到若干年後,再也沒人能記起他,再也沒人記得這位天才將領。
這原本也是世間常情。這世上被埋沒的英雄,受委屈的將士,如同懷才不遇的文人墨客一般,比比皆是。戰場上前面這支人馬浴血奮戰、傷亡殆盡,卻被後面那支人馬搶了功勞,這種事,還少麼。
世上哪來的公平。
沒有實力,或是時運不濟,都有可能讓你遠離公平,根本看不到公平。公平,竟是很難得的。
讓公平、公義實現,只能靠自己的努力。等、靠、要、悲憤質問蒼天,都沒有用。
世人都知道祁保山幸運的有了位義子,名叫祁震;祁震幸運的有了位義女,名叫祁青雀。卻沒有想到,這名叫祁青雀的少女,會在二十年後,替她祖父祁保山正名。
事情的起因,是科道突如其來的彈劾。這輪彈劾來勢強勁,矛頭直指當年收復河套的三位英雄:譚鹹、趙越、胡元。譚鹹的罪名最重,因爲他仗勢在浙江一帶霸佔良田,數量巨大,浙江之所以流民四起,他有不可抹滅的“功勞”。趙越和胡元不用提了,一位是勳貴,一位是太監,平日裡的飛揚跋扈是有名的,“強搶民女”“占人田地”“虐殺僧奴”這樣的事,對於他們來說簡直稀鬆平常。
倒是譚鹹,因爲素有清名,這彈劾很讓人意外。
科道爲什麼要彈劾?因爲有人把相應證據送到他們手上的。
科道和御史一樣,可以風聞彈劾,不必有真憑實據。
內閣還是原來的萬首輔負責,看到這架勢,不敢隱瞞,急忙上報。萬首輔是無恥小人,不過,他膽子小,從不敢在皇帝面前弄鬼。
皇帝看了這些彈劾,很費躊躇。這三人都死了,而且很可疑的死在譚家莊,死在一處。原以爲是三位英雄不幸遇難,如今看來,另有隱情?
三人一起死,三人一起被彈劾,要說是和當年的戰事沒有相干,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皇帝命翰林院翻出從前的卷宗,查出當年的軍情,及時上報。翰林院的謝侍讀,就是阻止皇帝立妃子的那位仁兄,非常敏捷的理出了脈絡,“……先是拜英國公爲平虜將軍,巡撫譚鹹總督軍務,太監胡元任監軍。英國公上書,稱兵力不夠,要想奪回河套,至少需增加十萬精兵。之後英國公因病回朝,另遣武定侯接任。”
“這可好辦了。”皇帝不再往下聽了,嘴角浮上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原來當年領兵的先是英國公,然後換的趙越,叫英國公過來問問便是。
英國公應召前來,坦誠相告,“以臣的能爲,必要再添十萬兵力,才能驅除韃靼,收復河套。當時的韃靼小王子羅忽好戰,韃靼又兵強馬壯,勢力實在不容小覷。”
“譚鹹、趙越能在不增兵的情形下收復河套,大大出乎臣的意料。想來,那兩位定是不世出的奇才,方能有如廝成就。”英國公一再誇獎譚、趙二人。
你說他倆是不世出的奇才,可他們卻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被流寇所殺!皇帝有些哭笑不得。譚鹹算是文人,手無縛雞之力,趙越可是將軍啊,連流寇都抵禦不了?
皇帝從英國公嘴裡也沒問着太管用的,只好吩咐謝侍讀繼續查。正直的謝侍讀查着查着,拍案大怒,“這幫妒賢嫉能的小人!這幫無恥之徒!”
謝侍讀情緒激動的拿給皇帝看,“……三千人,面對三萬韃靼騎兵,英勇不屈!韃靼騎兵主力被他們滅掉的!竟然沒有封賞,沒有諡號,沒有撫卹!”
皇帝性子沉靜,倒不像謝侍讀這麼義憤填膺,卻是拿過卷宗細細查看。英國公爲什麼說不增兵就該退回內地,武定侯爲什麼最終打贏了,皇帝似乎有點明白。
皇帝召見廣威將軍祁青雀,溫顏問及,“你祖父可有遺著、遺言傳世?”祁青雀神色莊嚴,“祖父並沒留下遺著、遺言,他性情淡泊,不嗜名利,不愛紙上談兵,只會身先士卒、埋頭殺敵。陛下,他是天朝軍人的脊樑!”
皇帝大爲感概。
祁青雀指着軍事地圖,詳細講解了天朝和韃靼的軍事力量對比、韃靼慣用和攻城策略、當年捕魚兒海戰役可能的戰情等等,皇帝越聽越明白。
“你祖父,是天朝的英雄!”皇帝嘆息,“像他這樣忠勇報國之士,不該默默無聞,應受到嘉獎!”
祁青雀鄭重拜謝,“陛下,您是英明的君主!”
捕魚兒海戰役中英勇對敵、寧死不屈的龍虎將軍祁保山,被隆重的褒獎、讚美,贈恪國公,諡“忠勇”。皇帝特令在京中建一座大忠寺,以紀念在捕魚兒海戰役中陣亡的將士們。
以祁保山的功績,是可以蔭封子嗣的。因他兩個兒子已和他同時陣亡,又沒有孫子,只有義子祁震,皇帝封祁震爲宣城伯,以示對祁保山的嘉獎。
雖然只有這一代,可祁家也算是伯爵府了。
至於譚鹹、趙越、胡元等三人,因他們當年確有功勞,且人已去世,寬厚的皇帝不予追究,把彈劾置之不理。
雖然如此,可譚鹹的名聲、武定侯府的名聲,已是大受影響。胡元倒是無所謂,他是太監,本來名聲就極臭。
父親的功績終於被朝廷認可,祁玉知道之後,淚如雨下。如果當年便有這封賞、諡號,自己的遭遇會有所不同吧?可惜,遲了二十年。
薛能高興的掉眼淚,“岳父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妻子的孃家爹雖然他從沒見過,卻覺親近的很。況且,阿揚、阿揮的外家風光了,對這一雙小兒女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祁玉對着老實的丈夫忽覺沒情沒緒的,託辭想念外祖父了,回了王家。回到王家,見着王堂敬,祁玉狠狠哭了一場,“早二十年這樣,我哪至於這麼慘?”
王堂敬恨鐵不成鋼,“這一切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妞妞爭來的!二十年前哪有妞妞,你想的好沒來由。玉兒,妞妞可比你強多了!”
祁玉都哭了,王堂敬還這般疾言厲色,大概是他生平頭一回。祁玉羞愧的收了眼淚,訕訕的想說什麼,卻覺說什麼也不合適。
“鄧麒是個混球,也知道替妞妞準備嫁妝!”王堂敬氣的頭昏,“你是妞妞親孃,她再過兩年多,等晉王滿了孝便要出閣,你爲她做過什麼?!”
祁玉從小到大沒被外祖父這麼罵過,又是委屈,又覺惶惑。忽然,她靈機一動,驚喜的說道:“有啊,外祖父,青雀的嫁妝,我也想過的。”
祁玉忽想起,祁家老宅裡的那個箱子,可以給青雀。
祁玉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有一年跟着父母、哥哥回鄉祭祖。她在老宅玩耍的時候,不知怎麼的跑到一間密室,祁保山很快來找女兒,指給她看,“玉兒,這屋子東北角埋着個鐵箱子,裡頭全是寶貝,等爹爹哪天不在了,平分給你和哥哥們。”
祁玉的母親臨嚥氣之前,抓住祁玉的手交代她,“玉兒,往後你有了孩子,過繼一個給祁家!祁家老宅地上和地下所有的財物,全都歸他!”
“青雀雖是姑娘家,可是她都姓祁了,算是我過繼給祁家的孩子吧。”祁玉理所當然的想着,“既如此,那鐵箱子便是青雀的。”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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