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最初這段懷孕的時光真是輕鬆愉快,夫家也好,孃家也好,各路人馬全都無一例外的表示非常開心,非常關切。夫家源源不斷的送來各種賞賜,從珍稀果品到金玉玩器一應俱全,應有盡有。孃家更是出人出力,林嘯天、林嘯威兩兄弟負責陪姐姐玩笑,青寧替姐姐摘來新鮮的玉蘭花,青峰和薛揮一起專心致致給未出世的小外甥刻小木劍、小木刀,薛揚年紀大,穩重一點,陪姐姐散步。
最初,真是很美好的。
慢慢的,青雀開始不滿。身子慢慢開始笨重不說,玩又不許放開了玩,不許騎馬,不許動槍動槍,天氣漸漸熱了,還不許用冰。
各種各樣的不方便啊。最要命的是,到這時纔不過四五個月,要熬到孩子生下來,還有小半年的光陰。青雀不禁氣咻咻的,時不時的想要發脾氣。
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跟弟弟妹妹們兇,對不對?太沒風度了。做女兒的,也不能跟爹孃兇,對不對?太不孝順了。盤算來盤算去,最合適發脾氣的是孩兒他爹,他纔是罪魁禍首。
天越熱,青雀越兇。每每她瞪眼睛使小性子的時候,晉王總是柔聲軟語哄她,“我家的小美人即便張牙舞爪,也是個小可愛,令四哥心疼。”她嫌熱,他便陪着她不用冰,“我家妞妞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四哥也是一樣的。”青雀每每被他哄過之後,又成了乖巧的小妻子。
鍾嬤嬤看在眼裡,暗暗嘆息。晉王打小在先帝跟前長大,在宮裡誰敢給他臉子看?連萬貴妃在世之時都對他格外青目,異常和氣,晉王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可他到了王妃面前,偏能這般做小伏低。唉,一物降一物啊。
過了頭三個月,胎相穩了之後,青雀進過幾回宮。回回進宮都是晉王親自送她去,親自接她回。因爲這個,晉王被太皇太后打趣過,被邵太妃嘲笑過,他麪皮很薄的紅了臉,然後,下回照舊。
太皇太后見了青雀,笑的眼睛都咪成一條縫了,“好孩子,快起來,你身子沉重,自己娘們兒,不必多禮。”拉着她的手笑了半晌,甭提多開心了。
想想也是,自打先帝去後,太皇太后已多年不見這等喜事,自是希罕的。她孫子很多,孫女也不少,可是曾孫子還沒有。頭一個,總是與衆不同的,讓人格外期待。
王太后看着青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又是喜歡,又是羨慕。她從來也沒有得寵過,一生不知道身懷六甲是什麼滋味。想來,能有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很美滿。王太后如今已是名正言順的太后,在宮中受人尊敬,日子比從前強了不知多少倍,她自己也很知足。可是,看到懷孕的晉王妃,王太后那已經波瀾不驚的心房卻起了點點漣漪,彷彿已經蒼老的樹幹上又萌發了嫩綠新芽。孩子,一個稚嫩的孩子,會帶給人多少希望,多少憧憬。
張皇后在頭回見到身材不復苗條的青雀的一剎那,身子僵了僵。她雖是秀才之女,可打小便知道自己要矜持,因爲她是金夫人“夢月入懷”而生下的,自她纔出生,命格便是尊貴無比。張皇后從出生到長大,到選爲太子妃,一路順順當當。嫁爲太子婦之後,當年萬貴妃便沒了,沒多久先帝也薨逝,太子即了位,她毫無懸念的成爲中宮皇后,母儀天下。她一直很順遂,很美滿,除了沒有身孕,沒有爲皇帝生下兒子。
張皇后隨着太皇太后、王太后一起關懷過青雀的日常起居之後,和善的微笑,“祖母壽辰在即,下月我在上清觀打醮,做齋事爲祖母祈福,可惜弟妹有了身子,卻不便前去。”
道觀、齋事?青雀笑盈盈。本朝自太祖皇帝開始便是尊奉儒教、三教並用,對道家,崇敬的是真武神,優禮扶持的是正一道。齋醮祈福,更是經常有的事。爲太皇太后祈福的齋醮,孕婦是去好呢,還是不去好呢?要知道眼下已是四五個月,胎已經坐穩了。
青雀笑的很甜美,“祖母向來疼我,我若躲懶不替祖母祈福,怎過意的去?嫂嫂帶我一起吧。”
太皇太后拉起青雀的小手,笑咪咪誇獎,“孝順孩子!”誇獎完了,卻不許她去,“有你嫂嫂和姐妹們便好,你好生歇着。人多,不是玩的。”
“把閒雜人等清理出去便好了啊。”青雀笑道。
太皇太后拍拍青雀的小手,顯然十分滿意。
王太后在旁看着,眼中有了笑意。阿原的王妃跟他一樣招人喜歡,這不,成婚沒多久,太皇太后見了她便親呢非常。果真如俗話所說,“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門”麼。
張皇后看着太皇太后對青雀的親呢,不禁有些眼熱。太皇太后不只是皇帝的親祖母,還是幼年之時庇護過皇帝、對皇帝有極大恩德之人,自然備受皇帝尊崇。張皇后才進宮的時候,太皇太后待她也極和氣,後來皇帝一直沒有子嗣,又不肯立妃,太皇太后漸漸便對張皇后冷淡了。
好吧,相比較起太皇太后對青雀的親呢,張皇后更眼熱青雀的身孕。張皇后貴爲帝王之妻,六宮之主,連同孃家那兩個不爭氣的弟弟都跟着雞犬升天,胡作非爲,真是備極榮寵。她如今唯一缺少的,便是子嗣。
“到了上清觀,見着無塵真人,定要問清楚了。”張皇后想到自己的難堪之處,一陣心痛,思量道:“我到底有沒有生下皇子的命,祁青雀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個什麼命格,一定要問清楚了。”
無塵,你以前沒有讓我失望過。這回,也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吧!
青雀陪着太皇太后說笑半天,告辭出來,去看邵太妃。她在寧壽宮已是言笑晏晏,到了大姨面前就更是如魚得水了,“您想要小孫子啊?成,我答應您了,一準兒給您生個小孫子!”
邵太妃又是高興,又有些疑惑,“青雀,你怎麼知道一準兒是小孫子呢?大夫看過,還是高僧、道長給看過?”
青雀嘻嘻一笑,“都沒有。不過,這回不管是小孫子還是小孫女,總之我一準兒給您生個小孫子便是。這回不是,下回接着生唄。”
邵太妃大樂,“原來如此。”她答應的是“一準兒給您生個小孫子”,可沒說,“這回給您生個小孫子”。
邵太妃憐愛輕撫青雀的鬢髮,“這小丫頭,真是頑皮。”青雀享受的咪起眼,跟邵太妃討價還價,“不管生個什麼,您不許只疼他,便不疼我了。”邵太妃一迭聲道:“疼你,青雀,母親最疼你。”
在大姨面前撒夠了嬌,晉王也該來接她了。邵太妃瞅瞅阿原,瞅瞅阿原懷孕的小嬌妻,眼角眉梢全是笑,“阿原,你要讓着青雀,她懷着孩子呢。”邵太妃不厭其煩的再三交代,晉王不厭其煩的再三答應,“嗯,讓着她。”
從邵太妃處出來,先乘轎到宮門,再換晉王府的馬車。上了車,晉王扶青雀坐好,體貼的替她墊好靠背,“王妃,舒適否?”
“母以子貴啊。”青雀舒坦的靠在石青色錦緞靠背上,悠悠嘆道。
“即便妞妞沒懷孩子,四哥也會疼你,也會讓着你的。”晉王溫柔說着甜言蜜語。
兩人含笑對視,心裡都是甜絲絲的。
回到晉王府,青雀仔細問着上清觀。晉王沉吟,“從前不覺得,近年來,哥哥好似頗好黃老之學,也對道士格外禮遇。”
青雀淡淡一笑,“有那麼位皇后,你皇帝哥哥醉心於黃老之學,也不奇怪。”她這一笑雖是淡淡的,可譏諷之意,卻是十足。
張皇后何許人也?其母金夫人“夢月入懷”而生,極貴的命格。當年先帝爲太子選妃,這“夢月入懷”,可是佔了不少便宜的。張皇后有這樣的經歷,會迷信,會尊崇道長,真是毫不奇怪。跟什麼人學什麼人,皇帝后宮只有皇后一人,哪能不受她影響。
更何況,皇帝的身體並不是非常強健,即位之後爲國事操勞,不只勞心,也勞身,身體更是每況愈下。這時若有人拿“長生不老”“強身健體”來說事,他當然會感興趣。
晉王默然。先帝爲哥哥選妃之時也是很花心思的,可是選來選去,卻選了這麼一位。哥哥成親數年沒有子嗣且不說,她縱容孃家弟弟爲非作歹,真是令人厭惡。
“上清觀的觀主是無塵道長。他既是觀主,果然有些真才實學?”青雀問道。
“一個神棍而已。”晉王微微皺眉,“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偏偏哥哥肯信他。不過,他也只是齋醮騙錢,另索要些莊田宅院之類的賞賜,小打小鬧。”
青雀點頭,“我知道了。”
到了齋醮之時,青雀跟着皇后,還有安康長公主、永康長公主、衛輝長公主、仙遊長公主等人同行。安康長公主年紀最長,已於去年下降定遠侯王方,永康、衛輝年紀都在十三四歲上下,尚未定親。仙遊最小,還不到十歲,她身材纖弱,小臉蒼白,看上去真是弱不禁風。
上清觀佔地遼闊,風景優美。在這裡欣賞齋醮儀式,看着一衆身穿道袍、手持法器的道士們在場中翩翩起舞,吟唱着古老而悠揚的曲調,有些像看唱戲。青雀極少出席這種場合,倒也算是開了回眼界。
閒雜人等都被清退,安康帶着妹妹們在觀中自在遊玩。永康等幾人難得出門散散,興致極好的跟在長姐身後,指點花草樹木,綠水青波。
張皇后和青雀在閣中坐着,內侍來報,“無塵道長求見。”張皇后溫聲道:“準。”內侍應聲下去之後,張皇后對青雀微笑,“無塵道長現掌着道錄司的正印,又被陛下封爲純一真人,公侯勳戚們見了面,都要稱呼他一聲‘老神仙’。”
“道錄司正印,也是位六品官了。”青雀嫣然。在這京師之中,一位六品官可算得了什麼呢,可是此六品非彼六品,這位上清觀主,可是位不容小覷的人物。他能時常見到皇帝,至少在眼下,他爲皇帝所器重。
一位身穿藍布道袍的道士走了進來,稽首問安。他年約四十多歲,修長消瘦,眉目清秀,看上去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張皇后溫顏問了齋醮的詳形,轉過頭和氣笑道:“這位神仙法力無邊,尚在娘腹的胎兒,他只需一眼,便能辨認出男胎女胎,極靈驗的。”
青雀好奇道:“有些大夫把把脈,便能辨出胎兒是男是女,我倒是聽說過。至於這位神仙,他是連把脈也不用麼,只看一眼便可?”
張皇后很篤定,“只看一眼便可。”說完,臉上帶着淺淡的、幾乎捉摸不到的笑意,看向無塵。無塵會意,做出很鄭重的模樣,“王妃,貧道得罪了。”先賠罪,然後開始上下打量青雀。
青雀笑盈盈看着他。
無塵看到她那雙靜如秋水的明眸,不知怎的,竟是心中一寒。她這雙眼眸如寒星,如深潭,璀璨晶瑩卻又深不可測,被她冷幽幽的眼神掃過,直令人生出芒刺在背之感。
張皇后在旁饒有興致的微笑看着。
“王妃定會一索得男。”良久,無塵躬身答道。
張皇后瞬間變了臉色。怎麼成了一索得男,無塵你瘋了?
青雀淺淺一笑,悠悠道:“只要是自己親生的,男兒還是女兒,又有何妨?司印,你若說錯了,我並不會怪你。總之而言之,孩兒不拘是男是女,晉王殿下和我,都是一般喜歡。”
這風涼話說的,張皇后心頭一陣絞痛。
素日端莊雍容的張皇后,此時臉色煞白。
青雀好像沒看見一樣,依舊一臉盈盈笑意,如同撲面而來的三月春風般和煦。
張皇后穩了穩心神,勉強笑道:“如此,真要恭喜弟妹了。”青雀巧笑嫣然,“到孩兒滿一歲我們就請立世子,到時請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早早的準了吧。”別打我兒子的主意啊,過繼,美的你。
張皇后眼光閃爍,“這有什麼,不必弟妹開口,也是要這般辦理的。”青雀客氣道了謝。
無塵退出去之後,張皇后跟青雀說起家務事,“三丫頭和五丫頭也到年紀了,陛下吩咐替她們留意親事。弟妹,咱們一樣是做嫂嫂的,你意中可有人選?”
永康長公主排行第三,衛輝長公主排行第五,就是張皇后口中的三丫頭和五丫頭。
青雀笑,“三丫頭、五丫頭都是好性子,可人疼的,不拘哪家得了去,都是他們的福氣。往後我便留意家風清正厚道的人家,若有上佳子弟,便來跟嫂嫂說。”
張皇后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武定侯的幼弟上書求尚主,陛下似有應許之意。如此,只尋一位上佳子弟便可。弟妹,你看寧國公的曾孫子如何?”
青雀真想對張皇后翻個白眼。寧國公的曾孫子多了去,好不好?他有兩個兒子,嫡子鄧暉,庶子鄧昆;鄧暉有四個兒子,好巧不巧的,鄧昆也有四個兒子;鄧暉這四個兒子全已娶妻生子,曾孫子沒有十個也得有八個吧?鄧昆那邊,估計也不老少。你說寧國公的曾孫子,請問是哪位呀。
“您說的是……?”青雀言簡意賅。
“嫡長孫,鄧之翰。”張皇后倒沒藏着掖着。
你敢是閒瘋了不成,前陣子想給鄧之屏做媒,這會兒又打鄧之翰的主意,打量着寧國公府好欺負?青雀不由大怒。我雖不姓鄧了,鄧麒還是我親爹!
“我好像聽過一耳朵,說是鄧之翰已定過親了。”青雀輕描淡寫,“卻也記不大清楚,改天見了鄧伯伯,再細問他。嫂嫂體諒,自打懷了孩兒,我這記性便差了,易忘事。”
張皇后心裡這個氣,就甭提了。我才提個駙馬人選,你就說定過親了,跟我作對是不是?還什麼懷了孩兒記性差,明目張膽諷刺我,你是明目張膽諷刺我。
張皇后硬擠出絲笑容, “如此,再看別家也好。”
青雀的笑容卻極爲明悅,“兩個丫頭年紀又不大,慢慢挑着,務必挑個好的。明年我們若就藩了,那便偏勞嫂嫂。”
張皇后皮笑肉不笑,“做長嫂的,理應如此。”
安康長公主帶着妹妹們在觀中四處遊玩回來,永康、衛輝小臉都是紅撲撲的,顯然極是快活。就連年紀最小、身子最差的仙遊,臉色也紅潤不少,眼中也有了笑意。
青雀含笑看着她們,心中極爲憐憫。這些可憐的小姑娘,平時總是拘束在宮裡,好容易才能出來散散。祁青雀將軍比她們強多了呀,我跟她們差不多大的時候,正騎着駿馬在草原上奔馳!
豆蔻年華的祁青雀將軍,比公主還自由啊。青雀自戀的想道。
上清觀齋醮,圓滿收場。
齋醮之後,無塵有幾天躲着不敢見張皇后。不過,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終歸是要給張皇后一個交待的。
這天,無塵爲皇帝進獻過益壽延年的符咒之後,被內侍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宮室。
“你竟敢說她一索得男!”張皇后冷冷道。
無塵嘆息一聲,打了個稽首,“殿下,她不只會一索得男,她的兒子,還會是未來的帝王,君臨天下。”
“什麼?”張皇后一聲尖利的驚呼,“帝王?她的兒子是帝王,那我呢?你不是曾經說過,我命裡有子!”
無塵掐指算了算,面上有迷茫之色,“您命裡確實有子,再不會錯的。可是,她懷着的確是龍種,直有衝上九重天之氣勢……”
張皇后大爲不解,“這是怎麼回事?”目光忽然凜冽起來,聲音也變的嚴厲,“難不成,是她的兒子會謀逆,從我兒子手中奪走大位?”
無塵面有慚色,“無量壽佛!貧道測算不出。”
張皇后定定看着他,慢慢說道:“你說過的話,有些確實靈驗,有些卻不是。有些極管用,有些根本是模棱兩可,敷衍搪塞於我。你說我命裡必定有子,我信了,陛下也信了,可是,今日你卻又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無塵肅然,“殿下命中一定有子,確定無疑。”
張皇后沉默片刻,開口問道:“晉王的面相,究竟如何?”
無塵皺眉想了想,奇怪的搖頭,“晉王眉宇之間時而有帝王之氣,時而又沒有,真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張皇后嗤之以鼻,“先帝在時何等寵愛於他,大位一樣是陛下的。你說他有帝王之氣,不是胡說八道麼。”
無塵滿臉陪笑,“貧道是據實所言,所實所言。”
張皇后又沉默片刻,淡淡道:“晉王妃一定會生下未來的帝王,再無他法?”難道這一片大好江山,最終真會歸了祁青雀的兒子麼。
無塵一臉莊嚴的掐指算了半天,爲難的說道:“若說胎兒,以貧道的修爲,是極易轉胎的。可她所懷的胎兒卻是一身霸道之氣,很難轉。即便真能轉,也要耗盡貧道的體力,和無數錢財。”
“不管花多少銀錢,費多大力氣,只管去轉!”張皇后咬牙,“無論如何,這天下也不能是別人的!”
無塵爲難了半晌,方道:“殿下既有此吩咐,貧道勉力一試。成與不成,卻要看天意如何了。”
張皇后少不了勉勵他幾句,無塵索要了無數財物,再次稽首,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這道士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張皇后獨自坐在榻上,苦思冥想,“晉王的帝王之氣時有時無,祁青雀的兒子一定會君臨天下,究竟是他胡扯的,還是真看出來了?”
“是真的吧。”張皇后嘴角泛上絲迷濛笑意,“母親懷上我之前,到寺廟上香求子。路上遇到這道人,他指着我母親大笑,‘求佛有何用?求我!’母親面有不快,他卻只顧着自說自話,‘你頭胎定是女兒,生這女兒之時,你會夢月入懷。這女兒長大之後,富貴無邊啊’。母親聽了倒也動心,送了他兩升米酬謝,還暗暗記下他的形狀面貌等等。”
“等到生我的時候,母親果真夢月入懷。我長大之後,果真被聘爲太子妃。這道人,確有法力無疑。”
“千方百計尋找到這道人,力氣真是沒有白費。他甫一見面,便斷定我命中一定有子,不過是略晚數年罷了。我,一定會有兒子的。”從小一帆風順的張皇后,對自己的好命非常有信心。
天上飄着濛濛細雨,帶來絲絲涼意。得意樓一間幽靜的雅室中,一名青年男子悄然獨立,面色很是焦急。信是送去了,她到底會不會來呢?他一會兒覺得她會來,一會兒覺得她不會來,備受煎熬。
房門打開,一名蒙着面紗的少女身姿輕盈的走進來。青年男子見到那抹綽約的身姿,心狂跳起來。
少女在門口默默站了片刻,緩緩伸手,取下蒙在臉上的面紗,露出真面目。她面容清麗嬌柔,肌膚如同冬日初雪般純潔晶瑩,一雙明眸秋水瀲灩,閃爍着動人的光茫。
“阿揚!”青年男子又驚又喜的往前走了兩步,顫抖着低聲叫道。
“鄧之翰你站住,不許往前走!”少女小臉一板,義正辭嚴,“我爹孃兄長就在隔壁,你若敢輕舉妄動,我高喊一聲,他們便會破門而入。”
鄧之翰聽話的站住,柔情又貪婪的看着薛揚,“我聽你的。”幾個月沒見,她長的更好看啦。阿揚,你太美了,怎怪的我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薛揚皺眉道:“我只能出來一小會兒,你有話快說。”
鄧之翰如夢初醒,“那個,不知怎麼的,宮裡竟傳出想讓我尚主的消息。我如何能尚主?我……我心裡只有你一個,怎能娶別人?阿揚,你嫁給我吧!”鄧之翰眸光熱切,央求說道。
薛揚覺得臉上*辣的,啐道:“胡說!沒個爹孃在堂,卻跟女孩兒家求婚的道理!你若有心,央媒人去,跟我歪纏什麼。“
鄧之翰急的想跺腳,“可是令爹令堂不許啊。”
“我爹孃不許,婚事自然不成。”薛揚不悅,“他們不許,我便不會答應。”
鄧之翰央求的看着薛揚,目光中滿是痛苦,“我……我日日夜夜想着你,睡裡夢裡都是你……可是,我娘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拋棄她,真的不能。阿揚,我爲了你什麼都能做,只除了傷害我娘……”
“你娘不能傷害,我娘便可以了?”薛揚氣惱的小臉通紅,“我娘她……是被你娘搶走了夫婿,被迫遠走雲南,好不悽慘。我娘說,我若敢認你娘爲婆婆,她便抹脖子自盡,不再苟活於人世。我怎能做不孝女……”薛揚掩面。
鄧之翰一陣茫然。她的娘和自己的娘是死敵,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外面隱約有呼喚薛揚的聲音,薛揚迅速整了整妝容,重新蒙上面紗,低聲道:“我走啦,往後,咱們再不見面了吧。”
鄧之翰心如刀割,“不,不可能,我一定要見你,阿揚,我一定要見你。”
他聲音痛楚而熱烈,聽在薛揚耳中,竟令她生了憐惜之心,甜蜜之意。“這人是我命裡的劫數啊。”薛揚腦子昏昏的,嘴角勾起一絲迷離的笑意。
她驀然覺得自己不該這麼笑,輕薄不尊重,有失矜持。轉念一想,有面紗掩蓋呢,又覺略略放心。
“你都要尚主了,還怎麼見我?”薛揚低低笑了一聲,轉身飄然離去。
鄧之翰追到門口,卻沒敢出門-----隔壁就是薛家的雅間,這會子出去,保不齊會撞上薛能,或是薛護。
鄧之翰呆呆站着,身畔飄散着純正芳鬱的薔薇花香,很好聞,很受用,不絕如縷。
“這是阿揚留下的香味。”他不覺癡了,“這是阿揚方纔站過的地方。阿揚,阿揚……”
尚主?不,我纔不要娶公主,我要麼娶阿揚,要麼終身不娶。
鄧之翰側耳聽了聽,輕捷的出了屋門,出了得意樓,飛身上馬,往寧國公府的方向馳去。
寧國公府。
寧國公一臉不耐煩,“尚什麼公主?公主是好娶的?我戎馬大半生掙下這份家業,到頭來娶個曾孫媳婦我得對着她磕頭下拜?趕緊的,把阿揚給定下來,不許再拖延。”
鄧麒苦笑,“我拖延什麼?我哪想拖延?我恨不得明天就把阿揚娶進門,明天就喝兒媳婦茶。可薛家不樂意,我有什麼法子。”
寧國公伸手從牆上取下掛着的馬鞭子,拎着馬鞭子在屋裡踱了兩圈,面帶沉思狀。
鄧麒嚇了一跳,好好的您拿馬鞭做什麼?我可一件壞事也沒做!見寧國公只是拿着馬鞭子隨手敲打,不像是要揍人的樣子,才拍了拍胸,驚魂甫定。
寧國公轉了兩個圈,停下腳步,“薛能不就是要休了沈茉麼?依他。”
寧可休了沈茉,也不能娶個公主進門。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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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留言鼓勵我的讀者。
你們是我更新的動力啊,呵呵。
下一回的更新,在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