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歌 147就藩
“就什麼藩?小聰聰才這麼一點點大,就什麼藩?”太皇太后聞訊怫然,召來皇帝當面質問,“即便要就藩,阿原喜歡的是西夏王宮,爲何藩地不是寧夏,而是遼東?”
其實寧夏和遼東一樣,全屬於九邊重鎮,常年需要抵禦胡虜,沒一處太平的。?不過太皇太后心疼孫子,就記住“阿原喜歡西夏王宮”這一點了,阿原就藩連寧夏也去不了,太皇太后如何能不介懷。
皇帝聽說太皇太后召見,顛兒顛兒的就來了。自從賈淑寧無端小產,太皇太后已是不大願意理會他,這會兒竟然主動召見,他能不殷勤麼。
皇帝臉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年初已有數位御史上書彈劾晉王久不就藩,居心叵測,孫兒一概置之不理。這些時日阿原接連上了好幾份奏章,要求儘早就藩,孫兒實在推卻不得。祖制如此,無可奈何。”
“阿原對西夏王宮只是一時興趣,過後也便不放在心上了。因青雀曾立誓終身抵禦胡虜,他的藩地便不能是江南的魚米之鄉,只能是九邊重鎮。卜者爲阿原占卜過,遼東於他最爲有利。”
太皇太后無言良久,揮揮手,要攆皇帝走。皇帝哪能就這麼走了,很可憐的說道:“孫兒這些時日都住在乾清宮,日夜忙於國事,實在疲累的很了。祖母最疼孫兒的,容孫兒多坐會兒吧。”
“皇帝是一國之君,愛住哪兒便住哪兒,我可管不着。”太皇太后聲音雖還是冷冷的,神色間卻已有些緩和。做祖母的,有幾個能拗得過自己孫子的?皇帝對張皇后過於遷就寵愛,太皇太后確有微詞,可是太皇太后也知道,對皇帝來說,能忍住不去坤寧宮,能冷落張皇后一陣子,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唉,做老人的,不能不知道個眉高眼低,這也要管,那也要管,徒惹兒孫們厭煩。太皇太后近來頗有些心灰意冷,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皇帝委婉替張皇后辯解,“那太醫名不見經傳,皇后向來不認識他。太醫正後來看過藥方,原來那太醫是學業不精,弄錯了一味要緊的藥,纔會讓安胎變爲墮胎。”
言下之意,張皇后是無辜的。
太皇太后冷笑,“她是夢月而生的貴人、仙人,怎會有此齷齪之心?皇帝多慮了,我從不曾懷疑過她。我不過是年紀大了,背晦了,心疼曾孫子而已。”
皇帝還要再說什麼,太皇太后不耐煩,把他攆走了,“莫在我眼前杵着!”皇帝見老人家神色不對,不敢犯倔,灰溜溜的出了寧壽宮。
喬嬤嬤見太皇太后生悶氣,陪笑勸解,“陛下雖住在乾清宮,可彤史卻是有記錄的。雖是名身份低微的宮女,卻是宜子之相,許是過不了多久,便有喜信兒。”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但願如此。阿喬,那宮女你仔細留意着,不許有失。”喬嬤嬤抿嘴笑笑,“是,您放心。”
宮女阿蓮若是有了身孕,一定會平安無事生下來的,因爲沒人敢再動她。賈淑寧小產之後,萬歲爺悲痛之下欲立晉王爲皇太弟,張皇后嚇的差點沒昏過去。囂張狂妄如張皇后,這會兒大概也明白沒有皇子是實在不行的,哪怕是宮女生下皇子來,她也是嫡母,將來也是穩穩的皇太后。若是天下真歸了晉王,她可算是什麼呢?
再笨再傻,這個賬也是能算清楚的。
看着太皇太后略顯疲憊的面容,喬嬤嬤不無同情。太皇太后算是富貴已極了,可是兒子當年苦戀比他大十八歲的萬貴妃,孫子如今癡迷於驕妒成性的張皇后,唉,太皇太后也鬧心啊。
“老人家年紀大了,可生不起這個悶氣。”喬嬤嬤悄悄抽身出來,叫來一名小內侍吩咐了幾句話,小內侍恭敬的答應,去了晉王府傳話。
晉王、晉王妃帶着小聰聰來看望太皇太后。小聰聰已有五個月,白嫩光滑的小臉蛋上嵌着兩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漆黑靈動,天真無邪。他脾氣很好的樣子,不管見了誰都會認真的看上好一會兒,然後給一個大大的笑臉。他也很好動,不管見了什麼東西都要伸手摸摸,若是合他心意,還會放到嘴裡咬。
太皇太后見了小聰聰,滿腹牢騷、不快一掃而空,親手抱過來,十分親呢。小聰聰照例盯着她看了半天,那目光真是專注認真,心無旁騖,好像全世界只剩下眼前這張面孔。看了一會兒,他咧開小嘴笑,露出一對才長出的、小小的新牙,可愛極了。
太皇太后被他笑的酥酥軟軟,“小聰聰,乖孩子,我是曾祖母啊,小聰聰知不知道?”青雀湊過去教小聰聰點頭,“小聰聰,你知道這是曾祖母,對不對?來,我們知道你不會說話,你點點頭就好了。”
太皇太后、喬嬤嬤等人都摒住呼吸,看着小聰聰。你真能聽懂話呀,會點頭?那你可是小神童了!
青雀循循善誘,晉王站在不遠處鄭重的做了個示範,小聰聰很有默契的跟着學,連點頭的樣子都跟晉王很像。
太皇太后樂呵呵,喬嬤嬤等人很適時的拍馬屁,殿裡響起一片驚呼聲,“大哥兒真聰明啊,才五個月,便認識曾祖母了!小神童啊,真是小神童!”太皇太后聽着宮人們誇獎小聰聰,好像三月伏天裡喝了冰鎮酸梅湯似的,渾身舒暢,笑口常開。
喬嬤嬤看着太皇太后臉上的笑容,心裡暗暗鬆了口氣。您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老人家了,您真應該天天這麼樂呵啊。
太皇太后手上戴着一個罕見的紅玉手鐲,這紅玉手鐲顏色紅的像火,像雞血,而又晶瑩剔透,造型流暢完美,非常珍貴。小聰聰眼睛尖,玩了一會兒便看見那紅玉手鐲,口中“啊啊”着,兩隻小手準確的抓了上去,牢牢抓住不放。
“我曾孫子真是太有眼光了!”太皇太后大樂,“小聰聰看上這鐲子了,對不對?曾祖母手上啊,可就屬這鐲子最值錢啊。”眉開眼笑的取下來,遞到小聰聰手裡,讓他隨意玩耍。
青雀忙聲明,“祖母,他可是逮着什麼摔什麼。”晉王淺笑,“無妨。祖母,您身邊站着位身手敏捷的女將軍,小聰聰若想摔鐲子,她一準兒能接住。”
紅玉手鐲珍貴歸珍貴,太皇太后哪會放在心上,樂呵呵笑道:“摔了便摔了,有什麼呢。小聰聰若是樂意摔,多拿幾個過來,給小聰聰摔着玩。”
喬嬤嬤嘴角抽了抽。上等紅玉啊,拿着銀子都沒處買的好物件兒,給小聰聰摔着玩?
小聰聰兩隻小手抓緊紅玉手鐲,口中好奇的“啊啊”着,靈動的大眼睛盯着那抹血紅,毫不猶豫的往嘴裡塞去!手鐲大,他的嘴巴小,塞也塞不進去,他有點着急,下死力氣咬,可是他只有兩顆才長出的小牙,哪咬得動啊。
招來一片笑聲。
小聰聰詫異的擡頭看了看,這麼多人在笑啊,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看了一圈,又低下頭專注的咬,好像鐲子非常之美味似的。
太皇太后心軟成了一灘水。
“去什麼遼東?”太皇太后衝着晉王、青雀抱怨,“你們不是喜歡寧夏麼,怎麼又改遼東了。依祖母說,你們別淨在這些地方胡鬧,江南魚米之鄉挑個異常富庶的,纔是正理。”
除皇帝之外的孫子一定要就藩,太皇太后知道這是祖制,實在不能違背。可是,藩地有好有壞,挑個富庶的地方悠閒度日不行麼,遼東苦寒,又有虜患,難不成阿原這親王成了守邊之人。
“我有過誓言的,要終身抵禦胡虜。”青雀討好的笑着,“再說了,遼東的蒙古人、朱裡真人很可惡,不把他們攆的遠遠的,連京城都不得安寧。祖母,我們身爲皇室成員,不能只享受百姓的供奉,卻不做一點實事啊。”
所有的宗室都只要富庶封地、佔良田、佔美女,一點貢獻不爲這個國家做,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太祖皇帝建立這個王明的時候,曾把親王們的封地建在燕、遼等地,爲親王爲國家守邊。這,纔是有遠見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