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甘心!賈淑寧咬咬牙,重新站了起來。?當年進宮之時,父母、姨丈姨母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何等殷切,都指着賈家出位皇后呢!我在宮裡過了這幾年錦衣玉食的日子,天天能見着太后、皇后,差一點就坐上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如今想讓我下嫁,不成。
不管是下嫁給誰,下嫁給什麼宗室子弟,親王郡王,他也不能讓我繼續住在皇宮!不,我要早早的想法子。
電光石火間,賈淑寧忽然想明白了。只有嫁給皇帝,才能繼續住在皇宮,繼續住在這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嫁給皇帝,嫁給皇帝,賈淑寧心怦怦直跳。
皇帝陛下,只有一位皇后,尚無妃子!賈淑寧清秀的面龐浮現出一片片紅暈,他這九五之尊,竟只有一位皇后,別無內寵,真是與衆不同。先帝在時,後宮之中可是妃嬪無數啊。
賈淑寧偷眼看出去,皇帝正微笑和太皇太后說着什麼,態度既恭敬又親熱。“他雖不像晉王那般精緻絕倫,可相貌也很端正,很威嚴呢。”賈淑寧面帶羞澀的想道。
他還沒有妃子……後宮之中,是皇后還是妃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寵愛。萬貴妃是妃子,王氏是皇后,她倆誰怕誰,誰管着誰?清清楚楚的。
如果妃嬪能搶先生下皇子……皇長子,也許就是未來的帝王。一旦皇長子登基,嫡母和生母會並尊爲太后。太后,太后,賈淑寧嗓子有些發乾,眼睛冒火。太后,那可比皇后又尊貴多了。
兒子是皇帝,比丈夫是皇帝強上一百倍!
賈淑寧不再哀悽,她臉上有了笑容,眼睛中有了光彩。
之後的幾天,賈淑寧每回向太皇太后請安的時候,都會做出太皇太后最喜歡的溫柔婉順狀,討太皇太后的歡心。若太皇太后臉色好,她便會輕聲細語的表忠心,“淑寧打小靠您教導,世上最敬愛依戀的便是您了!若淑寧有福氣,真想一輩子在您身邊服侍。”
賈淑寧是太皇太后親眼看着長大的,知道她一向溫柔和順,性子安寧,倒有幾分喜歡。皇帝提了“賈氏另嫁”之後,太皇太后口中雖是答應,卻還沒顧得上給賈淑寧挑人家。倒不是她有多忙碌,她是老祖宗了,日常只是逗逗小孫子小孫女,宮務哪裡用得到她來管?不過是因着賈淑寧這身份,這自小養在宮中,不大方便隨意指給哪位宗室子弟。
聽得賈淑寧這麼說,太皇太后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極省事又便捷的法子,笑道:“想要一輩子在我身邊服侍,其實也不難。”
賈淑寧心中狂喜,卻半分不敢流露出來,依舊一副天真模樣,乖巧的笑着,“如此,淑寧便一輩子服侍您了!您是菩薩心腸,知道淑寧一心敬愛您,便不捨得趕淑寧走啦!”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算是答應了她。
浙江每日都有專人負責上報軍情,看來看去,全是捷報。“明年春天便能凱旋迴京了!”皇帝大悅。
不只浙江戰事順利,西北邊境、東北邊境及至東南沿海全部太平無事,沒有大的戰亂。皇帝心情愉悅,躊躇滿志。
他到寧壽宮請安的時候,太皇太后含笑看着他,問道:“賈氏的終身,我已有了計較。阿原的王妃在哪?阿原年紀也不小了,他的親事,不能不操心。”
皇帝一臉誠懇,“父親臨去之前,特意密招孫兒上前,除交代朝政之外,還交代了家事。父親遺命,冊寧夏總兵祁震之女、廣威將軍祁青雀爲晉王妃。”
太皇太后聽了,有點頭暈,“阿原立妃,怎會是名將軍?三兒啊,你弟弟斯文俊秀,還是立淑女爲妃比較好。”
“很賢淑的。”皇帝忙道:“父親生前親眼相看過,滿意極了。本想當天便下旨的,因祁震遠在寧夏,要遣使告知,方纔耽擱了。”
“皇后是秀才之女,晉王妃孃家卻是寧夏總兵?”太皇太后越想越不對,“弟媳婦家世越過嫂嫂,這怎麼成。況且,皇家娶婦,向來選自民間。”
太祖皇帝唯恐外戚干涉朝政,皇后也好,王妃也好,全從平民百姓、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家選取。世家大族的女孩兒,一律不要。
“祁家人丁單薄,並沒什麼家世。”皇帝對太皇太后說話,一向很有耐心,“祁青雀除了位總兵父親,別的族人一個也沒有,不足爲患。”
太皇太后想了想,這家世實在夠單薄的,居然根本沒有族人。要是這麼着,倒也行。
“親戚呢?祁家都有什麼親戚?”太皇太后正要點頭,忽又想起一件緊要事。
“只有一位姑母。”皇帝笑道:“陽武侯夫人祁氏,是祁震的妹妹、青雀的姑母。除此之外,祁家也沒什麼親戚。”
陽武侯夫人祁氏?太皇太后有興趣了,“這祁氏我知道,她的繼子,從前救過阿原。”
皇帝恭維道:“祖母您記性真好,許多年前的事,您還記的清清楚楚。”太皇太后笑着擺手,“哪裡哪裡,祖母老了,記性可沒法跟從前比嘍。”
哪能忘記呢,像陽武侯夫人那樣的美人,可是不多見。
元旦朝賀之前,太皇太后下令,“許陽武侯夫人祁氏進宮。”這位是阿原王妃的姑母,若是依舊不許她進宮,阿原面上須不好看。況且,“侄女賽家姑”,看着她,也能知道祁青雀是什麼人品。
元旦朝賀過後,坤寧宮賜宴內外命婦。飲宴中間,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特地招了陽武侯夫人過去說話。
美人就是美人,陽武侯夫人雖已是三十許人,依舊風姿綽約,光麗豔逸,端美絕倫。太皇太后微笑看了她兩眼,成,要是祁青雀像她,那也是個美人了。阿原這孩子,可不是該匹配位美人麼。
太皇太后和氣的問着家常,知道陽武侯府有世子薛護,長女薛揚,次子薛揮,薛護之妻王氏已誕下長孫女,眼下又懷了身孕,含笑點頭,“人丁興旺,極好。”
祁玉言辭典雅,應對得體,太皇太后心裡很滿意。
“青雀這孩子,性情如何?”太皇太后跟嘮家常似的問道。祁玉驀然聽到青雀的名字,大爲吃驚,神色間難免流露出來。好好的,太皇太后怎會提到青雀,而且問的是性情。
太皇太后見了祁玉的形狀,便知道她並聽說過晉王和她侄女的親事,笑着說道:“和你性情相像吧,侄女哪有不像姑母的。”
祁玉凝定心神,恭順的低眉斂目,“她溫柔和順,頗知禮儀。雖是年紀尚小,難免有不周到之處,不過聽聽說說的,很孝順長輩。”
“溫柔,孝順,這是緊要的。”太皇太后大悅。
祁玉回座之後,心中大爲驚疑。太皇太后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青雀,難道是……?青雀,我說過的話你當作耳旁風,還是和晉王首尾不清,是不是?
祁玉驚怒過後,卻又想起太皇太后既然垂問,皇室應是正式求娶的意思。這麼看來,晉王雖是輕薄,待青雀倒也有幾分真心。
“小姑娘家瘋瘋顛顛的做什麼廣威將軍,等你回了京,安安份份的趕緊嫁人!”祁玉默默想着心事,眉宇間閃過絲不耐煩,“晉王也好,別的什麼人也好,總之三書六禮光明正大的,不許再偷偷摸摸。”
“你從小沒有親孃教導,不知道如何跟男人相處。”祁玉忽覺酸楚,“不能走錯路,知道麼?青雀,女人不能走錯路。”
同座的南陽侯夫人和祁玉一樣是繼室,很年輕,耐不住性子,好奇的小聲問她,“太皇太后召見,都問了什麼啊。”祁玉正神遊天外,脫口而出,“問及小女……”話出口後她才覺到不對,有些尷尬的頓住了。
南陽侯夫人登時兩眼亮晶晶,聲音更小,卻更熱烈,“太皇太后一準兒是要爲令愛做媒!恭喜恭喜,令愛大有前途。”
祁玉提箸相讓,“這道點心味道極好,細潤可口,甜而不膩,您嚐嚐。”把話岔了開去。
祁玉要麼在應酬同席的貴婦,要麼在默默想着心事,並沒留意到領席會時不時瞟過來的兩道惡毒目光。
“玉兒!”領完宴出宮,祁玉才走到自家馬車邊,便被一名笑吟吟的麗裝婦人擋在面前,“許久不見,所幸你風采依舊。”
這麗裝婦人裝扮的很華貴,臉上化着濃妝,可是再厚的脂粉也遮蓋不住她的皺紋和憔悴。如果說祁玉看上去還是嬌嫩的少婦,她給人的感覺卻已是人到中年。可是,聽她親呢的口吻,卻像和祁玉非常熟稔,非常親近。
祁玉靜靜看着她,眼神中既沒有喜悅,也沒有輕視,什麼都沒有。
這麗裝婦人自然是沈茉了。沈茉咯咯嬌笑着,炫耀說道:“玉兒,我夫婿在浙江立下赫赫戰功,我孩兒也在宣府打了勝仗!祖父很欣喜呢,說我家翰哥兒有他當年之風!”
原來是炫耀夫婿和孩兒來了,祁玉心中微曬。也難怪,她孃家爹、孃家哥不光彩的死在菜市口,其餘人等被流放,遇赦不赦。她所有的,也只是鄧麒和鄧之翰了。
“阿茉,恭喜你。”祁玉神色淡然的說道。
沈茉見她淡定如此,實在氣不過,話說的更加直白,“你夫婿只是掛個虛銜,半分能爲也沒有,你不覺着窩囊麼?你的夫婿,我和的夫婿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只夫婿你不如我,比兒子,你更是和我差遠了!我家翰哥兒往後會繼承鄧家,成爲撫寧侯。玉兒,你也有兒子,可你兒子承不了爵,往後只能是侯府旁支,好不可憐。”
說到“好不可憐”,沈茉目光中滿是同情,神情也變的哀痛,好像祁玉遭了多大難似的。
“我家侯爺房中並沒有人,只有我一個。”祁玉起了爭競之心,和沈茉針鋒相對,“男人再好,也要他進你的房,對不對?他便是再怎麼尊貴,和你相敬如冰,又有什麼趣了?!”
鄧麒好不好的另說,他是你的麼?我丈夫好歹是位侯爺,還對我一心一意!
沈茉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頗覺難堪。
“我長子會是陽武侯,次子會是陽武侯府旁支。”祁玉神色變的超然,“我長子對這侯爵並不在意,憑着自己真本事,已升至府軍前衛指揮同知。次子雖小,我也會教他,大好男兒,該自己掙功名去。”
“玉兒你總是大吹法螺。”沈茉忍無可忍,臉上的笑容一絲一毫也沒有了,神色忿忿,“你親生兒子做不了陽武侯,你能不在意?騙人騙己的,有意思麼。”
“羨慕我就直說吧,不丟人!?”
“我的確不羨慕。”祁玉冷冷說完,轉身要上馬車。
沈茉伸手攔住她,神色急切,“太皇太后召見你做什麼?可是哪家權貴看上你閨女了?”我家屏姐兒那麼好的孩子還待字閨中呢,你家薛揚纔多大,已被貴人看中了?真沒天理。
祁玉被她糾纏的不耐煩,直視着她,慢悠悠說道:“是,有權貴看中了青雀。”
沈茉臉色煞白。青雀,竟然那個應該千刀萬剮的祁青雀!
見沈茉失魂落魄的,祁玉輕蔑一笑,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弘治元年三月,浙江匪亂被徹底平息。匪首程藺、葉鬆朋被寧國公、張祜分別斬於馬下,其餘的頭領或是被殺,或是被俘。至於流民,有被編入民籍的,有被編入軍籍的,各得其所。
寧國公不只平了亂,還沒有濫殺,沒有引起民怨。皇帝對這樣的結果,滿意的無以復加。
流民,有很多是因爲沒了田地,無處存身,才外出乞討、成爲流民的。他們之所以失去田地,大多是因爲土地兼併,良田集中在皇親貴戚、官員、豪強手裡,普通老百姓要麼淪爲佃戶,要麼出門流浪。皇帝不傻,他知道爲什麼會有大理的流民出現,對流民,他可不想趕盡殺絕。說到底,流民,適合招撫,不適合剿滅。
更何況,流民造反動不動就是幾十萬人,甚至上百萬人。一下子殺幾十萬人,殺戮太重,有幹天和。
寧國公、張祜、盧棟等人,準備班師回朝了。
晉王不和他們一起,“孤奉皇兄之命,途經夏邑之時,拜訪楊閣老。一則慰問,二則請教國事。”
提起楊閣老,寧國公有些訕訕的。楊閣老纔是青雀真正的太爺爺,自己這做曾祖父的一想到要面對楊閣老,真是頭都擡不起來。
鄧麒鬱悶的不行。這臭小子,他是急着要把我閨女娶回家呢,連妞妞太爺爺的主意都打上了!上楊集去拜見太爺爺,太爺爺要是點了頭,妞妞可就對他死心塌地了。妞妞自小到大,最敬服的還是太爺爺。
我閨女還小,真不想便宜這臭小子!鄧麒忿忿的,覺得胸口疼。
盧棟顧慮着,“殿下親至夏邑,隨行近衛帶多少人?殿下千金之軀,離開大軍獨行,下官總是放心不下。”張祜微笑,“我願隨殿下同行,一則保護殿下,二則拜見故人楊閣老。不瞞諸位說,我和楊閣老相識多年,可稱爲忘年之交。”
盧棟大喜,“有張將軍隨行,殿下無憂!”張祜雖年輕,可已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有他保護,晉王定然無恙。
“不必。”晉王聲音溫潤卻又堅定,“孤有祁將軍保護,足矣。張將軍這回凱旋迴京,必定會受到朝廷和京師士民的隆重迎接。這是張將軍應得的盛譽,不可錯過。”
寧國公忙道:“殿下所言極是!張將軍,你要拜見楊閣老,往後有的是機會!”
盧棟想想也是,“有道理!咱們回城之裡,京城士民必定會夾道相迎,盛況空前。張將軍你立下赫赫戰功,應該騎着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進得勝門。至於楊閣老,既和你是忘年交,定能體諒你,他日再見也是一樣。”
張祜淡淡笑着,詢問晉王,“殿下是監軍,難道不應該被京師士民隆重致敬、夾道相迎?難道不該得到這樣的盛譽?”
晉王笑的雲淡風輕,“孤唯願做一富貴閒王罷了,盛譽於我,有百害而無一利。”
皇帝同父異母的弟弟,尊貴的親王殿下,要什麼盛譽。
想再往上走一步的人方纔需要好不好。
寧國公等人全都附合着晉王,“是,殿下這樣的身份,原不需要什麼勞什子的盛譽。只有我等俗人,纔在意這些。”
張祜定定看着晉王,心裡的憤怒排山倒海,快要淹沒他,快要讓他失去理性。
晉王淺淺而笑,眼角眉梢,全是歡喜。
青雀這正四品的廣威將軍,夠不上參與總後官、監軍的高級會議。等到她知道的時候,已是下午了。
青雀歡呼,“阿原,你真和我一道看望太爺爺啊,我高興死了!”晉王被她的欣喜所感染,故意問道:“是高興和我一起,還是高興能看望太爺爺?”
“都有!”青雀笑咪咪。
張祜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青雀笑嘻嘻的迎上去,炫耀道:“祜哥哥,我要回楊集了!回我闊別已久的故鄉,見我朝思暮想的太爺爺!”
張祜微笑看着他,眼前彷彿又出現她幼時眉飛色舞的小模樣。青雀,你一直是這般鮮活啊,經歷了這麼多磨難之後,本色不改,宛如昨日。
“哥哥真想陪你一起回去。”張祜神色溫柔。
“我也想。”青雀一臉可憐,“想起咱倆在楊集共度的時光,我懷念的不行!”
“可是祜哥哥,你前程要緊,還是忙正事吧。你充任副總兵,打了大勝仗,怎能不跟着大軍還朝呢。”
張祜輕笑,“哥哥可不在意什麼功勞不功勞的,也不惦記着升官晉爵。”
“那是!”靜靜站在一邊的晉王接了話,“祜哥哥往後會是英國公,還在意什麼官位、爵位呢。”
“祜哥哥是大官!”青雀笑道。
張祜沉默片刻,伸手輕撫青雀的鬢髮,“小青雀,照顧好自己。”青雀連連點頭,“嗯,知道。祜哥哥,我很會照顧自己的,我會捉魚烤魚,很小就會了!祜哥哥,是你教我的呢!”
張祜聽到“捉魚烤魚”這四個字,心鈍鈍的疼。小青雀,哥哥知道你會捉魚,你吃剩下的魚骨扔在小溪邊,是那麼的醒目……
“哥哥要收拾行裝,先回了。”張祜低下頭,小聲說了一句,倉促離去。
“祜哥哥!”青雀追到門口,手已經伸到門簾上了,卻沒掀開,頓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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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賀扔了一個地雷
我現在很想把小青雀嫁出去,很想……
就像家裡有女兒,恨不得立時三刻把她嫁出去的父母一樣。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