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林,這兒便是書院了。”許嬌容牽着只得五歲的小男孩的手,絮絮交待着。“一會兒進去了,見到先生,要行大禮,師傅說什麼,都要答是,明不明白?”
“仕林明白。”小小的人兒穿着正式的寬大禮服,看起來更小了,像顆雪白的小豆子,叫人憐愛。
許嬌容低頭看了看雖然年紀幼小,但皮膚之雪白已經令人驚異的小外甥,不禁在胸中暗歎口氣。
妖孽之子,留在家中,總也不是個辦法。還是早早送來書院,教些仁義道理,纔是正途。
“姑姑。”許仕林忽然舉起小小的手,指着書院門上的題匾。“是什麼字?”
他無師自通,識得一些簡單的文字,但匾上乃是篆體,又筆畫甚多,莫說小仕林不懂,便連粗通文墨的許嬌容也不認識。
“這上面寫的是‘西湖雪晴’四個字。”溫文爾雅的書生正迎出院門之外,聽見仕林相詢,便笑着回答。
“哦,對對。”許嬌容連忙附和。“這裡就是雪晴書院嘛,仕林,還不快見過先生!”
“這,就是先生?”大膽的仕林直直指着那書生,好奇地問。
“沒錯啦,這位就是佘雪晴,佘先生。”
被許嬌容一推,許仕林咕嚕嚕拜了下去,小小的身子被淹沒在冠帶裡。“仕林見過先生!”清清亮亮的童音,好似西湖中的嫩菱一般生脆。
“好了。”佘雪晴上來,牽起許仕林的小手。“跟我進來吧。”
他回首對許嬌容一笑。“李夫人,您未時來接他便可,請回吧。”
許嬌容被他一看之下,竟是面幹口熱,半晌才反應過來,施禮告辭。
中年婦人又怎抵得住以囧爲xing的蛇妖一眼?
佘雪晴,便是白雪晴的化名了。
他模樣比起三四年前來,又有不同,原本俊俏風liu的五官更爲沉靜內斂,突突亂飛的眼內星芒也已收控自如。若他刻意隱藏,則不過是一名斯文淡雅的翩翩公子;若刻意勾引,男女老小,又有幾人能逃得過他的眉梢眼角?
“仕林。”他言笑晏晏間向這小小人物指點書院江山。“這邊,是你學四書五經的課室。現在已有十二名同窗,稍後你要一一記住大家的名字。那邊,那叢芭蕉後面,是你學寫書法的課室,另有一位先生會教你如何凝氣,如何懸腕,如何臨帖。穿過小門,一位女先生會教授你們古琴,你年紀尚小,就先學這些便可。記住了嗎?”
“仕林記住了!”黑亮亮的大眼睛擡起來望着師尊。
佘雪晴一笑。“來,進來罷。”
課室內的小孩哪裡見過如玉雕一般的漂亮娃娃,全都圍攏來看,更有調皮地,奔出來就往許仕林的小臉上捏去。
許仕林嘟着嘴,被捏了幾下,終於破除了正經的僞裝,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佘雪晴看得忍俊不禁。“快快各回原位坐好!再鬧小心戒尺伺候!”
衆孩童仍鬧了一會,才慢慢安靜下來。
“這是許仕林,他今日第一日就學,你們要好好跟他玩,明白麼?仕林,你個子矮小,就坐第一個位吧。”
佘雪晴端詳着許仕林的臉蛋。
毫無蛇族的妖氣。
亦不似許漢文那愚蠢俗氣的人類臉龐。
小小的臉上,神氣活現的神情,配上白得出氣的膚色,就好像……
就好像那個被蛇族笑爲聖母模樣的……白素貞的樣子。
佘雪晴咬住下脣,以紅木戒尺在掌心輕拍。
“仕林先在一旁聽着。其餘的人,將昨日教授的三字經從頭齊誦,人之初,xing本善——起!”
僅僅誦讀了三遍,佘雪晴驚奇地發現,許仕林竟跟着一起唸了起來。
“——真是天資聰穎。”他在心中暗歎。
抽背之後,佘雪晴放衆學童在院中玩耍,卻單召過許仕林。
“仕林,來,跟先生過來這裡領你的筆墨硯臺。”
他牽着許仕林,來到芭蕉之後的那間課室前,敲了敲門。
“進來。”
房內的語聲幽不可聞。
佘雪晴眼中露出難以言說的神情,推門入去。
“叔叔,這是新來的學生,許仕林。”
坐在榻上盤膝落墨的男子側首,向二人看過來。
一時之間,豔陽從窗外奪目,在他長髮上鍍了一層柔和金影。
小小的許仕林站在那裡,看那長髮先生,竟是看呆了。
“叔叔。”佘雪晴脫去鞋履,領着許仕林走進去。“仕林的筆墨硯臺,可準備好了?”
長髮男子虛指了指課室角落,輕輕咳嗽兩聲。
“仕林,這位是我叔叔,亦姓佘,單名一個青字。他亦是教你們寫字臨帖的先生。你……”
許仕林忽然叫了一聲,清脆的童音將佘雪晴嚇了一跳。
他指着佘青就是一句,“我認得你!”
佘雪晴同佘青齊齊站起身來,倒將那個小人兒夾在中間,更顯得不勝其小。
佘雪晴秘以傳音之術問過去。
“他認得你?”
須臾,傳音回來。“就算他襁褓之中便可記事,也只見過我女裝的樣子,怎會認得現在的我?”
佘雪晴冷哼出聲,將許仕林嚇了一跳。
“我認得你,上次……好多人……擡着觀音娘娘畫像,上面有你!”小仕林童言無忌。
“觀音誕?”佘雪晴緊皺的眉心慢慢平復。“你說善財龍女?”
他端詳了下佘青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像。”
佘青微微一笑,長髮似流水垂下。“仕林,過來。”
許仕林似乎頗爲歡喜和他相處,顛顛兒地跑了過去,脆生生叫了一聲,“先生。”
“乖。”佘青蹲下來,撫着孩子的小臉。“……仕林乖。”
“好了。”佘雪晴打斷二人。“仕林你領了筆墨硯臺便出去與大家一起玩一會。等時間到了會有婢女姐姐喊你們入來學字。”
什麼都抵不過小孩子愛玩的天xing,許仕林如小兔子一樣跑了出去,遠遠一看,依稀可以看清他被剛纔捏他臉蛋的那個大男孩一把拽住。“我叫戚寶山……你是許仕林對吧?”
課室的房門無風自掩。
佘雪晴冷笑了聲,在佘青面前盤坐下來。
“明明最討厭這孩子的那個就是你,你卻一副舐犢情深的樣子,還以爲你是女身,是人家的青姨麼?”
“現在不是青姨,是青叔叔。”佘青打了個呵欠,靠在後方軟墊上面。“你莫要再對着我發脾氣,我的身體弱,萬一有什麼好歹,可沒人來教這羣小孩鬼畫符。”
佘雪晴哈了一聲。“五年前你自稱功力散盡,這五年中卻絲毫不見衰弱。我不禁懷疑,也許你是請君入甕,而被算計的那個,纔是我。”
“莫太多疑。我要是但凡還剩一點法力,必定先轉回女身再說。”青蛇撩了撩長髮。“你永遠都不會懂,做女人的快樂感受。”他慵懶地靠在那裡,倒比世間女子,更多了一分囧囧。
佘雪晴啐了一聲。“許仕林是你叫我接近的,開書院也是你的提議。現在我把人給弄來了,你可好好看着他,別橫生什麼枝節纔好。”
“放心。”青蛇靠在那裡,修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他要到二十歲,身上的仙脈纔會完全復甦。在此之前,不過是個普通孩童而已,若非遇到致命之事,絕不會醒來。你先教他四書五經讓他去考個狀元來玩玩好了……”
佘雪晴拂袖而去。
“你們全都不許欺負許仕林啊!”
佘雪晴轉入後院的時候,瞄了一眼院中孩童。
小小的許仕林已經貌似變成了孩子中最爲高大的戚寶山的寵物,被抱了起來。“誰欺負他,就是跟我戚寶山過不去……”
轉入後院,只見迤邐抱着古琴,正走出來。
“去哪裡?”
“啊。”迤邐面色一紅。“琴課不是要午後了麼?我出去逛逛。”
“又去找男人?”佘雪晴面色一沉,壓低聲音。“我的好表姐,你三個月內吸乾了七條人命,最近這杭州城裡已是漫天風雨,可否安份點?”
迤邐瞪他一眼。“可以,晚上你來我房裡,我就不去!”
“我……”佘雪晴往後瞟了一眼,“今晚不行。”
“哼。你又要去找那個賤人!”迤邐跺腳。“兩具男體,有什麼好做的?他現在功力散盡,不過跟個普通人類差不多,你也不想想他受不受得了你啊。”
“受不了有什麼不好?”佘雪晴臉色微霽,以手擡起迤邐的桃腮。“我對他可不像對你這麼溫柔……”他俯身下去,在迤邐頸間輕輕咬了一口。
迤邐心癢難熬,格格笑了出來。“那……你哪天……把他讓給我……試試?”
佘雪晴臉色一變。
迤邐被他嚇退半步。“幹嘛?”
“別再提這個念想。”佘雪晴冷冷轉身,剎那間強大的氣場將迤邐震住。“他並非你能掌控吸取之物,與此相比,你還是出去禍害城內男子算了,我眼不見爲淨。”
“哎。”迤邐嬌嘆一聲。“我看你,根本就是將他當作你的禁臠了嘛。你是不是對他動了真心呀?”
“你說什麼?”佘雪晴長眉一挑。
迤邐吐了吐舌頭,從佘雪晴身邊滑走,傳音綿綿入耳。“多謝少主大人放我去找男人,一個時辰即歸,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