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的平丘縣寺大堂裡,陳正翻到文書末尾,只見末尾處一上一下蓋了兩方印章,上方一枚較大的印章內容爲“兗州牧印”,下方一枚較小的印章內容則是“兗州主簿”。
仔細揣摩了兩方印章一下後,陳正才把卷軸合上,高高舉起交還到了“畢芬”手中,並且笑道:“文書無誤,還請令君上座。”
聽到陳正此話一出,無論是畢齊、仇升還是跟隨進來的扈從們都暗暗呼出了一口濁氣,捏着刀鞘的手也放鬆了幾分。
要說陳行之爲何僅憑文書末尾的印章就能確定此道文書的真僞,還要從兗州的治理架構說起。
有漢一朝,自從漢武帝元封五年將天下郡國分爲十三個刺史部,各置刺史以刺舉監察各部治下的郡國守相等一應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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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隨後的三百多年裡,各州長官時稱刺史時稱州牧,爲刺史時只主刺舉監察之事,不預軍政事務,爲州牧時則除了刺舉監察之事外,還得以參預州中軍政事務。
但基本上還是以設刺史爲主,以防州牧的權柄過重,勢大難制。
直至靈帝末年,各地刺史實際上已經不止行刺舉監察之事,更多時候會干涉到郡國守相的權限。
當時各地黃巾之亂久久不能平息,時任太常的劉焉便建議在部分州設州牧,以宗室、重臣出鎮,以安定天下,得到了朝議通過,皇帝準允。
再往後,董卓亂雒京,河東羣雄並起,天下徹底混亂,那些有實力的或互相表舉,或自己宣稱領某州州牧,成爲了地方上實際的土皇帝。
自初平三年(192年)原兗州刺史劉岱劉公山被青州黃巾殺死後,陳宮勸說並一力促成曹操入主兗州,而曹操就大搖大擺跳過刺史,自領了兗州牧,從此走上了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
到了興平二年(195年),曹操赴雒陽迎天子劉協後,當今天子纔給曹操加了好多頭銜,也把他“自領兗州牧”的“自”字給正式去掉。
但這時候曹操已經貴爲司空,行車騎將軍時,總兼朝政,哪裡還顧得上兗州那一攤子事,所謂的領兗州牧不過是霸佔着起家的基本盤不願撒手罷了。
當然,兗州的大事仍舊要曹操下決定,但日常事務之類就全部交給了他的兗州牧班底。
在這個班底裡,最受曹操信任的是主簿王必,其人在中平三年(192年)就奉命出使長安,爲曹操爭取到了不少的好處,更隨曹操征戰四方,有說曹操下定決心殺呂布就是王必在身旁慫恿。
這兩年兗州的一應日常事務基本都是主簿王必說了算,就連曹操的兗州牧印章,都由王必代爲保管用印。
而爲了以示區分,由王必代爲頒佈用印的文書,都會在“兗州牧印”之後再加蓋“兗州主簿”的小印,而這點若非是在兗州爲官多時之人,絕對不會注意此等細節。
至於說鑑別印章的真僞,陳正也是個半吊子,他只根據常識來查驗兩個章的大小、字體、排列,感覺和自己之前見過的基本一致,便也就信了七八分。
陳行之倒是也想讓專業人士來鑑定一番,但平日裡負責與州郡文書來往的是縣中主簿、主記,此二者與功曹併爲縣令最爲親近的身邊人,在前一任縣令辭官後,俱都裝模作樣地辭了職事回家,現下一個都不在。
對此,他也無可奈何,總不能拿着文書去縣寺中保管存檔的地方覈對一番,真要提出這麼個想法的話,怕是要把新任上司給得罪死了,便是縣中同僚也不會附議自己。
陳正雖然心中隱隱覺得總有哪裡不太對,但他知道如今在堂上也只能這般了,又自我開解到應該沒有什麼人膽大包天來假冒新任縣令,便老老實實地交還了文書。
“畢芬”收回文書,感覺渾身都透着一陣輕鬆勁兒,轉身走到方牀上坐下,待面前屬吏們也一一落座後說道:“畢某德才不彰,值此危難之時,方纔忝居守令之位,還望各位多多扶持,共應時艱。”
面對新任上司的謙辭,大家都混不當回事,他們大都認爲“畢芬”這個守平丘令的“守”字多半是要去掉的,畢竟目前兗州牧是曹司空兼領,朝廷一應大事俱決於司空一人,司空親闢的從事當個區區縣令還是不在話下。
因而衆多屬吏們多有討好“畢芬”的意思,一時之間堂內諛詞大放,臉皮薄一些的聽了估計都能臊得慌。
“畢芬”待衆人稍稍告一段落,繼續說道:“近來袁冀州與曹公生了齟齬,冀州揮兵南下,如今已經到了陽武,而曹公在官渡集聚大兵駐守,欲要阻斷冀州南下許都。”
“畢芬”此話一出,堂下頓時譁然,在座中的衆人雖然知道袁曹已經爆發衝突,卻消息遲滯,還沒得知袁紹已經攻克了陽武,只要順濟水而下就可以到平丘。
此刻聽說了最新戰況,自是人人心中不安,尋思着這兗州自從呂布之亂後,好不容易太平了五六年,眼瞅着又要亂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畢芬”見自己一番剖析戰況的話起到了應有的效果,繼續道:“雖說曹公預料冀州之意不在兗州,然我平丘據濟水之畔,實爲兵家要地,故而遣了健卒一曲隨我同來,以鎮衛平丘,控扼濟水,此即爲該曲仇軍候。”
仇升適時地起身與在座衆人打了個招呼道:“在下仇升,見過列位賢達,往後某手下的將士們還要多多仰賴列位照應。”
在座衆人都是縣中各家各族的子弟,家業家人都在縣裡,聽說有一曲人馬專門來守衛平丘,自然是心中歡喜,但對於仇升那明着打招呼,暗着打秋風的言辭也暗暗憂心,不過總體而言還是喜大於憂,便都與仇升客客氣氣地見過禮。
仇升與衆人寒暄過後也不含糊,轉身向“畢芬”道:“末將麾下人馬俱在後至舟船上,還望令君遣人引導入城駐歇。”
“畢芬”順着仇升的話便接口道:“合當如此,徐尉,此事便交由你處置,可乎?”
縣尉徐聞此時還有些爲剛纔沒有第一時間去迎接上官而懊惱,又尋思着這一曲人馬駐守在平丘雖是好事,但和自己的職分卻有些重疊。
他想着新來的上司會不會記恨了自己,從而藉由這仇軍候侵奪了自己縣尉的權利,說起來曲軍候可是比六百石的黑綬吏,比自己二百石的黃綬吏要高上將近三級,真較上勁的話自己還真是堪憂。
突然聞聽“畢芬”提到自己,立刻高聲答道:“下吏但憑令君吩咐。”
2019年6月11日06:4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