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程昱傳》:太祖與呂布戰於濮陽,數不利。蝗蟲起,乃各引去。
於是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欲使太祖遷家居鄴。
太祖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
時昱使適還,引見,因言曰:“…………”太祖乃止。
《世語》曰:初,太祖乏食,昱略其本縣,供三日糧,頗雜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
PS:有朋友不知我上一章關於程昱的描寫緣由,且把三國志中的兩段文字抄錄在此。歷史的真相早就淹沒在了時間長河裡,我也只是根據創作需要,採信了這兩段話,並加以藝術加工,大家看看便是,莫要認真計較。
看着久久跪伏於地的仇升,顏良心中百感交集。
這亂世之間的黔首百姓是有多麼不容易,軍閥之間爲了爭權奪利交鬥不止,哪裡顧得上百姓們的死活。
你活着,可能被徵召爲兵,徵發爲役,在戰場上冒着矢石的危險掙一口軍食。
而你死了,可能還有人不願放過你,要將你做成人脯,成爲他們繼續爭鬥的軍食。
仇升,求生,這名字起得是有多貼切啊!
顏良想了想自己當初剛穿越時,腦海裡揮之不去被關羽刺落馬下的場景,都令自己欲要發狂。
而仇升所遭遇到的事情,比之自己更要震怖十倍百倍,若是自己遇上,怕也會對程昱老賊恨之入骨,必欲殺之而後快吧!
既如此,自己又怎麼忍心去懲罰仇升呢?
可是,昨天堂中,自己依然決定要將程昱押送到袁大將軍面前,聽後大將軍發落,現在卻被仇升殺死於道中,若是不處置,那軍中律令豈不是等同於廢紙。
此等公然違背軍中律令的做法,無論原因爲何,都不能提倡,而要嚴加懲戒。
顏良心思百轉之後,方纔說道:“你殺了程昱,現在後悔麼?”
仇升答道:“回稟將軍,小人不後悔。小人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想食其肉寢其皮,如今夙願已了,猶如胸口一塊大石落下,輕鬆不少。”
“你可知你錯在何處?”
“回稟將軍,小人錯在違反軍律,私自殺傷俘虜。”
顏良一拍案几,大聲訓斥道:“你錯了!你錯在不應該擅自行事,你錯在不信任我!爲何不明言於我?即便不能在堂前公開此事,亦可以私下告知,難道還怕我不爲你主持公道麼?”
仇升被這番訓斥得欲要申辯,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他之前的確也想過向顏良言明此事,但他怕顏良不相信他的說辭,從而致使他無法手刃程昱。
患得患失之下,仇升才決定私下行事,來個先斬後奏。
見仇升不答,顏良不滿道:“怎麼了?不敢承認?”
“回稟將軍,是小人私心作祟,故而行差踏錯,愧對將軍的信任。”
“哼!身爲某麾下之將,居然擅自行事,此罪且與你記下了。”
“小人知罪。”
顏良不再理會仇升,高聲叫道:“牛大!去把畢軌叫來。”
新任的短兵屯長牛大十分盡職盡責,親自守在屋外,聽到招呼立刻應聲,就去前邊堂內叫了畢軌過來。
當畢軌進入室內後,顏良說道:“仇升,對主記再敘述一遍方纔的話。昭先,你且好生記錄下來。”
仇升雖然不明所以,但依言從頭道來,可把小年輕畢軌給嚇得不輕。
待畢軌用顫巍巍的手記錄下仇升當年的經歷後,顏良說道:“你且把此事詳加潤色之後,抄錄多份,張貼於城中軍中。”
“記得,當初之事,不止仇升、仇仁二人看見,至少有……至少有五人親眼所見。”
“程昱這廝還不止是收集餓斃屍骸,還曾屠戮流民。”
“嗯,這些也都是仇升等人親眼所見的。”
“且程賊製作人脯,不僅自用,還供輸給曹賊充作軍糧,曹賊嘉之。”
顏良邊想便說,說完後更問道:“你倆聽明白了沒有?”
畢軌與仇升面面相覷,才齊聲答應了下來。
只聽顏良又說道:“還有,再爲我作書一封與大將軍,便說我用檻車送走程昱之後,從手下將士處得知程賊昔年所犯下的罪行,更拷掠程昱親信,證實了此事。便命人追上檻車,將程賊殺之以告慰亡者,更避免將其送到大將軍面前,大將軍憤而殺之卻污了手。”
先前將程昱押送去袁紹軍中時,曾經附上過一封書信,但程昱被中途殺了,自然需要再解釋一番。
仇升聽了這些話後,哪裡還不明白顏良這是在爲他脫罪,當下連連叩首道:“小人謝過將軍,謝過將軍!”
“哼!謝什麼?此番你擅自行事不遵軍法,且將你貶斥一級,降爲假候,並以今後之功來抵。與你一同行事之人,百將以上者皆貶一級聽用,你可服氣?”
仇升見處罰如此之輕,不免心中大喜,只是不停叩謝道:“小人服氣,謝過大人。”
見仇升把額頭都磕得通紅,顏良不耐道:“行了行了!一會軍正少不得來找你訊問此事,你可知如何答了麼?”
仇升答道:“小人明白,一應按照將軍先前的教誨應對。”
“那軍正問你,爲何與衆人一同肉袒負荊,你又如何作答?”
“這……”
見平日裡頗有幾分頭腦的仇升遇上此事卻蠢笨不堪,不由惱恨道:“你這憨貨,便說我本令你將程賊押回城中後再明正典刑,你卻在追回程賊途中爲程賊言語所激,當場手刃此賊,故而向我負荊請罪。”
見顏良爲自己想得如此周到,仇升語帶哽咽地道:“將軍如此厚待小人,實在是愧殺小人了!”
顏良卻對這種哭哭啼啼的戲碼不感冒,不耐煩道:“牛大,把他帶去見他的老鄉,記得和他們關照好,莫要口徑不一致。”
仇升再度叩拜道:“將軍大恩,小人永世不忘。”
待仇升走後,畢軌猶豫再三後還是說道:“將軍,此事知者衆多,怕是難以瞞過軍正丞,也就難以瞞過大將軍。”
顏良大大咧咧地道:“無妨,我只需一個能夠公之於衆的理由,至於軍正丞如何看,大將軍如何看,我管不了。”
話雖如此說,但顏良心中還是琢磨着自己給程昱、曹操添上諸多黑材料,應該能夠符合袁大將軍的心意吧?
況且我拿下鄄城,即便是殺了程昱亦無傷大雅,且此僚幹下如此天怒人怨之事,不殺之天理難容。
與之相比,軍中將吏稍稍觸犯軍法之事也就無足輕重了。
但顏良同時也想到,程昱因自己而死,曹操這等外表寬容實則心胸狹窄之輩定然不能容下自己,那自己今後也只有跟着袁紹一條道走到黑了。
哎!這今後的難度還真是不小啊!
好在顏良如今襲擾兗州的計劃進行得還算順利,從長垣東進後,連克冤句、句陽、鄄城,更與成陽仲氏達成了默契,如今鄄城以東的廩丘、範縣幾乎都無甚防備,要打下不爲難事。
而在冤句方向,昌琦、王脩如法炮製,把冤句搜刮一空後提兵北上,目標是與畢齊的東郡戌卒一同威逼離狐。
不過離狐縣令當得知西邊的長垣、北邊的濮陽、南邊的冤句、東邊的句陽已經全數落入河北軍手中,更有大軍南北包夾而來後,很乾脆地降了東郡太守畢齊,讓畢齊不費吹灰之力建下奪城之功。
昌琦等人便折道往東來到句陽,顏良亦在處置完畢鄄城之事後親自南下會合。
會合之後,衆人自然恭賀顏良連下數城之功,而王脩則提出了要辭行往東去。
王脩的任務乃是出使泰山衆人,以遊說臧霸等人能夠背曹而助袁,至不濟也兩不相幫,以免青州受到側翼襲擾,牽制了河北軍的精力。
而從成陽往東,橫穿大野澤,再經過山陽郡、任城國、魯國之後,就到了新設的昌慮郡。
昌慮太守正是曾在去年背曹而助劉的昌豨,乃是最佳遊說目標,正可作爲王脩此行的突破口。
顏良雖然知道臧霸等人在青州的動作本也就是大造聲勢爲自家謀些實利,本也沒打算得罪死了袁紹。
但他也沒有理由阻攔王脩的離去,只得拜託仲氏出面,爲王脩出了一份僞造的驗傳,助他橫穿數郡去完成使命。
在與王脩辭別時,顏良依依不捨,送了又送,直至把他送到大野澤畔的船上,與王脩攜手道:“叔治兄與我雖相識不久,然心意相通,此行兗州,又蒙叔治兄多加提點,良就此謝過兄臺。”
王脩扶着顏良道:“聞名不如見面,今見立善用兵,方知‘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此言非虛,此番行來,吾亦是獲益良多,何敢言提點二字。”
顏良道:“得叔治兄爲友,則此生足慰。今與兄就此告別,還望來日再見之時各自安好,再向叔治兄多多請益。”
王脩笑道:“立善賢弟此番得建殊功,日後必受大將軍重用,他日愚兄或還要賢弟多多提點,倒是可莫要推辭啊!”
顏良知道王脩這是在開玩笑,便也一本正經地配合他道:“一定,一定!若是叔治兄有所吩咐,愚弟自然盡力辦到。”
“哈哈哈!”
二人相視大笑後,王脩說道:“某至今猶記立善有言,要爲了恢復宇內清平而羣策羣力,負重前行。君其勉之!”
顏良想起了當日不慎口誤時倆人的對答,便也答道:“若真有那麼一日,叔治兄可得記得助我一臂之力啊!”
“一定,一定!若真能實現立善之志,王某必不惜此身!”
“哈哈哈哈!”
二人又是一陣大笑,隨後王脩的臨時坐船起錨遠去,漸漸消失在寬闊的大野澤中。
就在顏良、王脩歡笑着送別的當口,濟陰郡治定陶城中的濟陰郡丞卻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由於濟陰太守夏侯惇帶兵前往官渡主戰場,郡中事務皆由郡丞署理。
若不發生顏良率領偏師東出兗州之事,這署理郡務也算是個增長實際經驗資歷的美差,可安穩的日子才過了沒多久,西邊的陳留就頻頻遇警,連冤句城都極爲突兀地被河北軍攻下。在冤句失守後,濟陰郡丞曾經十分慌亂,因爲從冤句沿濟水南下,不過一個多時辰便可至定陶城下。
濟陰郡中能戰之兵大都被太守夏侯惇帶去官渡,抵敵河北大軍,留在郡中的兵馬本就不多。
而在陳留遇警後,濟陰郡丞還特地分了一千郡兵去到最西側的冤句協防。
不料有一千多人駐守的冤句城仍舊是被河北軍一戰而破,連一天都沒堅持下來,怎不讓人震駭。
濟陰郡丞唯恐河北軍繼續突襲定陶,立刻徵調戌卒佈置城防,還遣人繞路去與陳留的夏侯淵、張繡、朱靈等人聯絡。
做完這些後,濟陰郡丞仍不放心,遂遣人去向山陽豪族李氏求援。
那李氏雖說是出自山陽郡鉅野縣,但其勢力已經不止在鉅野,在濟陰乘氏縣中亦有依附於李氏的宗族賓客數千家。
而自李氏族長李乾、李整父子先後亡故後,李整從弟李典繼承了李氏的部衆。
這種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方式,自然能確保李氏宗族的實力不損,但曹操這種如此多心的奸雄,又豈會允許自己手下出現世襲強大兵權的地方豪族。
曹操想通過調動李典爲文職的方法罷其兵權,爲此還分濟陰北邊的離狐、句陽設置了個離狐郡出來,任李典爲太守。
李氏雖然在山陽、濟陰的勢力不小,但也不敢輕易違逆曹操的命令,李典便去離狐老老實實當太守。
可偏生這時候袁紹和曹操之間起了齟齬,袁紹提兵南下,曹操要全力對付袁紹,便沒空再去想着收豪族兵權之事。
由於曹操缺糧,更委託李典率領宗族、賓客從鉅野、乘氏等地募集糧草供輸軍用,這也等於默許了李典可以繼續掌握部衆。
而李典得了命令,立刻棄了那食之無味的離狐太守之職,返回了大野澤畔的鉅野家中。
回到鉅野的李典倒也盡心盡力爲曹操籌措糧草,很是通過濟水往前線運了幾回。
可運了沒幾批物資後,供輸路線上的陳留郡便出了問題,他只得走水路到濟陽,然後轉陸路運往中牟前線。
又過了半個多月,突然聽說河北軍偏師繼續東進,已經進入了濟陰郡內,讓負責供輸物資的李典也大感困惑。
當收到濟陰郡丞的求援信後,李典倒也不敢託大,親自帶上李氏私兵往援定陶。
雖說李典與濟陰郡丞因爲先前析濟陰郡屬縣設離狐郡之事有些矛盾,但他也知道定陶乃是中州要地,不容有失。
由於北邊道路阻絕,消息遲滯,濟陰郡丞這時候方纔收到了句陽失陷,河北軍繼續北上的消息,尚且不知鄄城也被攻破。
濟陰郡丞正自舉止無措間,見着李曼成到來便有如遇到了救星,連忙向李典問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