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你會和孟筱翎一同參加爛牙的葬禮,我會請錢楓荷在四區露一個面。當然,她需要穿着你的影鐵甲,所以你必須事先告知我用法。”喬蕾似乎早已安排好了計劃,用從容的語速說明着之後續數日的安排:“大後天是餘有田的調查截止日期,我們會按照規定在中午12點將他從四分局釋放。”
這些時間與地點的情報,轉化爲一條條烙印般的記憶,印刻在童兵的頭腦中。不僅如此,他還將情報之間的共通性提煉而出,作出了新的判斷。
“餘有田的內功修爲比我高,他可以通過氣機的散步,搜索出對他帶有敵意或注意力的人。想要無聲無息地跟蹤他,我必定影鐵甲的協助。影鐵的裝甲有一種特殊的隔斷功能。我想,它對內功武者也可以做到氣機隔斷。”童兵簡單解釋了一下武學相關的常識,隨後分析道:“可是,如果錢醫生穿着影鐵甲在四區露面,那麼第二天那裡一定會出現很多巡邏警力。”
喬蕾秀眉微蹙:“你是想說,影鐵甲可以避開餘有田的氣機搜索,但很容易被巡邏警力發現。”
“影鐵甲並沒有光學迷彩能力,用肉眼很容易就可以觀察到。”童兵取出影鐵墨鏡,指着它道:“餘有田釋放的時間是中午12點,而要跟蹤他,我就必須進入佈滿巡警的四區。如果沒有車輛的協助,我穿着影鐵很容易被目擊。”
聽到童兵的解釋,喬蕾擡起姣好的下巴,輕蔑的目光投向虛空處,彷彿藐視着他提出的這個難題。
“希望我猜錯了。”童兵望着她的眼神道:“看起來你好像在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這些。”
“並不是這個意思。”喬蕾神情絲毫未變:“我們雙方都有不可以透露的底牌,但是因爲合作的關係,現在不得不交換一部分情報。這些情報什麼時候說出來,說出多少,都應該由你我自行判斷,另一方沒有質疑的資格。”
她的情緒從來都是那麼穩定,看着她漠然的目光,童兵甚至懷疑,世上幾乎已經沒有任何變數,可以令喬蕾的心緒有所波動了。面對這種冷靜,童兵忽然有一種極爲矛盾的心緒。作爲合作對象——抑或作爲戰友來說——童兵非常讚賞這種心態,指揮者始終保持心如止水,纔會做出正確的判斷;但從內心深處而言,童兵卻更希望看到這座冰山裂開,露出內裡屬於凡人的情感熾流。
就在童兵稍有分神時,喬蕾已訂好了方案:“現在我調任到二分局,按照專案專辦政策,餘有田可以轉到二區扣押。這樣你跟蹤他的難度便減少了。”
甩開心中那種矛盾心緒,童兵試着用心中的理智繼續這段對話:“這樣應該幫得上忙,不過,我也需要你這邊交換一些情報給我。比如要我跟蹤他的目的。”正視着喬蕾那看透一切的眼神,他嚴肅道:“讓我知道
整個任務的目的,那樣在實際過程中,我纔會做出正確的臨場應變。那種聽令行事的傀儡,我童兵不想當。”
“跟你合作,比想象中稍微麻煩一點。”喬蕾回答:“我應該說過,追查蓮州殺人案的原因,有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我並沒有想要追究這麼深。”童兵用同樣的話回敬道:“有關餘有田和蓮州殺人案的情報,你想說出多少,由你判斷。”
在A1和槍戰案兩件事上,喬蕾已經主動爲他承擔了太多。比起感謝來,童兵趕到更多的是隱憂。世上從未有無緣無故的協助,雖然他急需喬蕾的能力,但是喬蕾過分的協助,反而令童兵心中留下了一座警鐘。如果他不盡快用蓮州殺人案的真兇來償還,這份人情將會成爲沉重的枷鎖,或許在將來,這副枷鎖會挾制着童兵走向一條他不願前往的道路。
另一邊,喬蕾陷入了沉默。童兵稍微鬆了口氣,這種沉默意味着她不會斷然拒絕,轉而在思考情報透露的尺度。至於她之後能說出多少,童兵並未抱太大希望,但他只有一個底線,那就是知道整件事的性質。他要知道蓮州殺人案的這條追查之路,會不會違背自己的本意。
良久,喬蕾看了一眼手錶,起身走向門外:“現在時間不夠,我會在行動之前,再抽時間和你溝通。”
童兵沒有再提出異議,跟着喬蕾回到了驗屍現場。
褚繼峰的骨骼檢測似乎已經完成,正在一旁翻看着驗屍報告,現在屍身旁坐着的,正是錢楓荷。
不用凳子,錢楓荷盤坐在屍體邊,數條銀絲從她的衣袖內伸出,將屍身腰、喉、肘、膝等部位捆縛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局部木乃伊的形態。她雙手掌心向天平攤於膝,五指不時微微顫抖。通過銀絲,這微弱的震波進入軀體,沒入骨骼百骸之中。被紫紅色燈光照着,錢楓荷原本不惹凡塵的仙靈身姿竟帶上了三分詭異妖冶,加上她奇怪的相骨手法,引來了林啓成和一衆法醫的絕對注目。
整個實驗室內,除了教她醫術的褚繼峰之外,幾乎所有的警員都瞪大眼睛看着錢楓荷奇異的手段,連喬蕾和童兵回到現場都無人留意。
童兵本就是練武之人,對這門“煙雨問絲手”也有所瞭解,更何況也曾經見識過幾次,自然不會大驚小怪。
喬蕾竟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也不管會不會影響到錢楓荷,徑自走到拿起一個熱水瓶,替褚繼峰續了半杯茶:“褚主任辛苦了。”
“哦,大喬科長客氣了。”
將褚繼峰擡頭接茶的神態都看在眼中,喬蕾這才往桌上一靠,看着那邊閉目操絲的錢楓荷道:“錢醫生的這種檢測手法,還真是少見,真的是名師出高徒。”
“大喬科長誤會了,我只是教她一些西醫,至於她從小練的華夏傳統武學,我可不敢居功啊。”褚繼峰實事求是道。
喬蕾彷彿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又問道:“這應該就是褚主任去年提出的以武入醫了,我個人非常支持您這樣的理論。現在是和平時期,武學這種技術,過度發揚難免影響治安,不過要是把武功用在醫學上,就兩全其美了。”
“真是後浪推前浪,大喬科長這麼年輕,眼光就這麼宏觀了。”褚繼峰似乎不
吝惜他的讚譽:“我可是一點沒有想到治安的問題啊,只要用華夏武學多研究出幾種疑難雜症的治療方法,我就能給校長一個交代了。”
“說到武學,我在外地的時候聽過一種挺厲害的武功。”喬蕾裝作閒聊時,簡直與普通年輕女子無異,一副好奇心過剩的模樣:“這種武功,能空手形成鑽頭,將人的軀幹鑽穿。”
“她把蓮州殺人案兇手所用的武功告訴褚老做什麼?”在一旁聽着的童兵心中犯疑:“就算褚老與楓荷是師徒,也不代表他會聽說這種兇殘的武功。不,就算楓荷本人,也不太可能知道。”
或許在遙遠的年代,一門內功的名字和特色會被口口相傳,變的膾炙人口。但是現代武學沒落,更何況傳媒也有很多限制,絕大多數華夏國民連內功的正確名字都不知道。而錢楓荷這樣的世家弟子,也很可能只會本家族的武功,對其他武學所知有限。
果然,褚繼峰才思索片刻,便很肯定地搖頭:“這麼兇殘的事情,我從沒聽楓荷提過,她那邊也快結束了,等一會兒空下來,你可以跟她打聽打聽。”
褚繼峰正說着,那邊錢楓荷恰巧結束了相骨。她雙袖一收,只見無數銀絲抽離屍體,彷彿煙花綻放時的鏡頭倒轉一般,化作幾蓬銀光縮回了她的袖口之中。她起身直立,並沒有什麼誇張的動作,卻見衣襬飄訣,髮梢微浮,簡直像從雲朵中站起一樣。任何人看着她,心中絕對生不起一絲“她衣服在地上碰髒過”的念頭。
喬蕾的神情依然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確保自己說話的聲音也能被錢楓荷聽見,繼續裝作閒聊:“其實,外地的事情倒不急。還有一件和武功有關的事情,就發生在東海。有一個影鐵人的,最近在網上很紅,不知您和錢醫生聽說過沒有,這個人渾身披着盔甲、力大無比,會不會也是武功造成的?”
錢楓荷果然聽到了她的話,她淡眉一蹙,向童兵投去一瞥。
童兵這時纔會意,原來喬蕾裝着和褚繼峰閒聊,實際是在威脅錢楓荷。剛纔那番話,無非是在提醒錢楓荷:那晚鄭南壽追查的影鐵人就是童兵,你那時包庇童兵,已經有把柄在警方手裡。此刻錢楓荷恐怕正在掙扎選擇,究竟是不顧童兵和自身安危,與喬蕾翻臉決裂;或是受她鉗制,完成她的要求,以求息事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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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荷雖然是一個武者,內心更偏向一個醫者,能夠安分地留在醫院裡治病救人,恐怕是她唯一感興趣的事情。這種性格在心理學上偏向軟弱,應該會很容易受到大喬的脅迫吧。”最後,輪到童兵做屍檢了,然而他此刻卻不禁思考着另一個問題:“如果楓荷答應了大喬的條件,哪一個理由會是主因?是爲了避免犯罪……還是爲了保護我?”
童兵忽然發現,他很想立刻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想死的話,帶着雜念上戰場是最快的方法。童兵,你放在她們身上的心思,太多了。”望着眼前正在無形對峙冰玉雙姝,一股軍事本能中涌出的清流沖淡了童兵的感情波動,他牙關一咬,便重新回到了平靜淡漠的狀態。不論喬蕾或錢楓荷,她們任何人的身影都被強制的、迅速的驅除出童兵的思維。
利落地帶上橡膠手套,童兵集中精神地檢測起骨骼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