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準高興的不得了。”櫟容好像已經看到歡喜傻了的小楊牧, “不用說他就得撲上來吧。”
辛婉笑了一笑,琢磨着又道:“只是沒有多少時日,怕是操辦不了太大的場面,怕是要委屈瑩兒和楊牧了。”
“婚事貴在兩情相悅, 怎麼會計較場面?”櫟容看了眼薛燦, 撐着身子就要出門,“我這就去和大小姐說。”
“慢些走。”薛燦無可奈何道, “夫人你看,阿容都是要做孃的人, 還是這副咋呼性子。”
“你喜歡, 就什麼都是好的。”辛婉欣慰道。
見櫟容離開, 薛燦想了想,道:“這會兒就我和夫人, 燦兒多嘴問句,等爹不在…夫人真是還會留在府裡?”
“我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麼?”辛婉反問。
薛燦道:“莊子塗說的不錯, 你沒有對不起誰,你唯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夫人大半輩子爲別人活着,就完全沒爲自己打算麼?等阿姐大婚, 紫金府就又多了個支撐的男人, 夫人也不必再費心打理, 也該是時候爲自己打算。”
辛婉捻起頸口的碧玉佛,“嫁給侯爺,就是我給自己一輩子的打算。”
“我打算建都陽城。”薛燦道,“夫人也可以跟去, 又或者,重建辛氏馬場,我知道夫人很喜歡騎馬…”
辛婉搖頭打斷,“我已經不喜歡騎馬了,也不想去別處。湘南,就是我的歸宿。”
“夫人…”薛燦還想勸說,辛婉起身拂袖,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我去看看侯爺。”辛婉拖着曳地的長裙朝寢屋走去,“他睡的淺,要是醒了不見我,又要心慌了…”
——“夫人…”
辛婉背影決絕,再沒有一絲餘地。
別苑裡,薛瑩已經傻愣在原地,杏眼茫然睜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所聽——孃親想自己這幾天就和楊牧成婚…
可別是自己耳鳴聽錯,又或者,是自己迷糊在夢中吧。
“大小姐?大小姐?”櫟容戳了戳她胳膊,“你在聽麼?”
薛瑩一個激靈,蒼白的臉上染起點點紅暈,“娘真是這麼說的?”
櫟容不住點頭,“我才從雍苑過來,夫人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大概…就是這兩天,你知道的,侯爺怕是…時日不多了。兒女守孝最少三年…期間也辦不得喜事,既然你和楊牧有情,何不趕緊把婚事辦了,也得了卻侯爺和夫人的一樁心事。”
薛瑩心裡是願意的,但眉間仍是帶着糾結,父親彌留之際,自己還能有心思辦喜事麼?婚事這樣倉促,楊牧年紀輕輕,又會不會臨陣退縮…
薛瑩躊躇咬脣,背身輕幽道:“府裡都在憂心爹的病…不如…再說吧。”
櫟容看出薛瑩所想,扳過她的肩,薛瑩扭頭不去看她期盼的眼,臉頰的紅暈越發重了些。
“你是侯爺唯一的女兒,你的終身大事纔是他最最惦記的,楊牧算是在紫金府長大,他的品格性情夫人侯爺也是一清二楚,薛燦也視他如兄弟…能把你託付給楊牧,侯爺肯定欣慰。”櫟容拉過薛瑩發冷的手,“大小姐,你很喜歡楊牧。”
“我是喜歡他。”薛瑩擡起杏眼,瞳孔流露出女兒家的情愫,“我也答應楊牧,會嫁給他,可是…”薛瑩目露哀意,“倉促大婚,楊牧又會不會覺得不妥…畢竟…”
——“哪有什麼不妥!”
別苑外,小楊牧一個箭步殺了出來,黑目裡如同燒着一團火,隔着老遠也能感受到那團火的灼熱。他見櫟容急匆匆去見薛瑩,就已經好奇跟來,原本打算偷瞄一眼就走,可這耳朵忒尖,一下就聽到“大婚”字眼兒,早已經歡喜的在苑外轉着圈兒,夫人侯爺都答應了,怎麼到了大小姐這裡倒是懸乎…
楊牧聽的抓心撓肺,顧不得什麼就衝了進去,吼叫着拉住了薛瑩的手,“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櫟姐姐,你說是不是?”
櫟容噗哧一笑,故意也不去應他,楊牧急的跳腳,急眼道:“櫟姐姐,你倒是說句話啊,我早想娶大小姐爲妻,從懂事起就天天巴望着,倉促?我準備了好些年,哪裡倉促了?”
薛瑩聽着楊牧的胡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扯開手道:“男子爲人夫君,就要成熟穩重,你咋咋呼呼的,如何娶妻擔當?”
“我…”楊牧絞盡腦汁要駁了薛瑩,一個跺腳道,“我娶了大小姐,就會成熟穩重,自然就會有擔當,不然日夜想着你,可難受死了。”
櫟容爆笑彎腰,薛瑩的臉更是紅透,伸手就要去捶楊牧,“沒羞沒臊,阿容在你也亂說。”
楊牧握住薛瑩的手腕,一個使力把她緊緊摟住,雙臂環上讓她怎麼也掙脫不開,也不管櫟容看着,埋頭就堵上了薛瑩的脣,薛瑩周身發顫,軟軟倚在了他堅實的懷裡,猶如一隻溫順的貓。
櫟容看的是目瞪口呆,薛燦情/事笨拙,這小楊牧又是哪個教的?謝君桓看着木訥,也不像是他的師父吶…軟的不行就硬來,薛瑩再有性子也是個女人,只要是女人,就躲不開楊牧的霸道,只能酥軟在他的臂彎裡。
楊牧艱難的鬆開脣齒,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黑目直直看着懷裡軟成一灘水的薛瑩,熾熱道,“你要還不答應,我就抱着你去見夫人。大小姐,你可得想好。”
“楊牧,你…”薛瑩急紅了臉,羞得恨不能鑽進地縫,“放開我。”
“不放。”楊牧擲地有聲,“你答不答應嫁給我?”
——“阿容…”薛瑩求救似的看向她,“幫我。”
櫟容咬着手指,眸子轉動着道,“大小姐好得很,幫什麼?”
見櫟容也倒戈向楊牧,薛瑩也是無計可施,楊牧脣角挑起得意的笑容,額頭抵上薛瑩的烏金面具,“府里人人都想把你嫁給我,連夫人都答應了…既然逃不掉…”楊牧脣尖輕觸薛瑩的長睫,“大小姐還是答應我吧。”
薛瑩凝看楊牧俊朗的臉,那雙黑色的眼睛收起頑劣,竟也有許多穩重的心緒,伐周半載,楊牧也長大許多,他找到了哥哥,找回了記憶,還得了大家的讚許…
薛瑩眸中溢出情意,卻還是羞的說不出“答應”二字。楊牧狡黠笑着,想了想道:“說不出口也不要緊,你要是不做聲,我就當你答應嫁給我了。我數三聲,大小姐,你可得想好。”
楊牧盯住薛瑩閃爍的眼,“一…”
薛瑩撇過臉似乎不想搭理他。
——“二…”
楊牧口中熱氣惑人,薛瑩耳畔微癢,手心一片潮溼。
——“三…”
“楊牧!”薛瑩同時喊出聲,倆人的心跳噶人頓住,櫟容屏住呼吸,也不知道薛瑩要說什麼。
薛瑩眼睛一眨流出幸福的淚水,“我答應你。”
時光彷彿凝固在這一刻,楊牧覆目大笑,抱起薛瑩在院裡打着轉,“大小姐答應嫁給我了,大小姐答應嫁給我楊牧了!櫟姐姐,櫟姐姐,你聽見沒有啊!”
櫟容手背貼脣,笑得眼眶都有些溼潤,薛瑩對視着櫟容含淚的眼,對她感激的點了點頭。
“夫人說。”櫟容歡喜看着眼前濃情蜜意的兩人,“時間倉促,怕是不能大辦,就是要委屈大小姐些了。”
薛瑩捻發輕聲道:“繁文縟節減了去也好,只要倆人真心相愛,什麼都無所謂。”
楊牧擊掌道:“就是,那會小殿下和櫟姐姐大婚,我看的都累死,要我也學着你們來一遍,我得累哭,不要不要,越簡單越好,最好啊,磕三個頭就沒了,那才最得我心。”
“又說胡話。”薛瑩輕輕掐了把楊牧。
楊牧嘿嘿一笑,“那就…隨便夫人如何,我照着做就行。”
櫟容點了點楊牧的腦門,“瞧把你樂得,小楊牧也要做人夫君了?”
楊牧挺直腰板,“櫟姐姐看我不像是做人夫君的料子麼?”楊牧忽的想起什麼,沮喪道,“早知道這趟回來就能娶大小姐,就該把大哥一道帶回來,若是他能看到,不知道多高興。”
櫟容按住楊牧的肩,“侯爺時日不多,也安排不周全了。等下回帶你夫人去見楊越,你們兄弟多喝幾杯就是。”
“你大哥雖然沒了容貌,但風骨猶存,我也敬仰這樣的人物。”薛瑩由衷道,“我一定要認識這位楊越。”
月色皎潔,灑在三人年輕熱烈的臉孔上,回憶起與大小姐的點點滴滴,楊牧握緊薛瑩的手,一刻也不願放開。
同一輪明月下,映照着的是兩張有些滄桑的臉,他們不算蒼老,但卻也不負當年的意氣,他們被命運捉弄,在幽幽夜色下,對視着生出同命相憐之感。
莊子塗玉蕭貼脣,吹起久遠的蕭曲,語調輕幽如水,沒有昔日哀怨,滲出絲絲釋懷,搖光抱膝倚坐,側臉低望不遠處的翠竹林,眼神飄乎閃爍。
一曲終了,莊子塗輕握玉蕭,沉靜看着搖光絕倫的側影,低聲道:“你是薛燦姨媽,又是櫟容師父,放着紫金府的宅子不住,是要跟我在外頭露宿麼?”
搖光也不看他,悶聲道:“我雙腳又沒被人捆住,愛去哪裡都沒人能管,紫金府?留不住我。”
莊子塗笑了聲,尋着辛搖光的眼眸看向翠竹林,“怎麼,你想去林子過夜?”
搖光眸子凝住,低低自喃,“聽阿容說,雲姬就埋在那片竹林裡…”
“噢。”莊子塗明白了什麼,“櫟容讓我順道到你來湘南,她說…你想和辛婉姐妹相認,還想…拜祭姐妹辛雲。”
“阿容是這麼說的?”搖光心中一動,櫟容不愧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的,遠赴湘南拜祭雲姬…那丫頭一定也心存疑惑,她也想自己再入湘南,解開心中謎團。
櫟容心中所疑和自己一樣,都只有入土的雲姬纔可以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