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搖光…搖光…”薛燦倒吸一口涼氣, “姜曲裡的並不是搖光星,而是…一個叫搖光的女子…”
父親迎娶的女人,不過是搖光的替代者,讓他魂牽夢縈的…只是…搖光。
薛燦難以入睡, 他輕着動作披衣起身, 推開屋門往雍苑而去,他心中燃起許多疑問, 也許只能在辛夫人那裡得到答案。
雍苑裡
薛少安這幾日又舊疾復發,辛婉服侍他用完湯藥都已經過了子時, 薛少安一天比一天更依賴夫人, 他好像擔心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日子, 又好像,他還是認定薛燦起事不可能成功, 到那時,所有人都會一起丟了性命。
他要在活着的日子裡一睜眼就能看見自己的夫人, 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見薛燦在偏院等自己,辛婉眉間也沒有詫異, 戰事將起, 紫金府裡該是人人都難以入眠, 薛燦是起兵少主,肩上更是擔子千鈞。
顏嬤給辛婉披上斗篷,謙順的站到一旁,薛燦注視着辛夫人略帶憔悴的臉, 低聲道:“忽然想到一些舊事,想來問夫人。”
“舊事?”辛婉疑了聲,“好端端的怎麼想到舊事了?說來聽聽。”
薛燦頓了頓,搖光只是自己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她只是天上的搖光星,但要不開口問個清楚,薛燦生怕自己真的會錯過什麼。
“夫人聽說過一個叫搖光的女子麼?”薛燦開口問道。
——“搖光!?”辛婉和顏嬤異口同聲。
見他們神色錯愕,薛燦心中已有大概,世間果然有個叫搖光的女子,星目爍爍兮,恰似搖光。
“你怎麼知道搖光?”辛婉錯愕道。
“有一佳人兮,君之心上;
舞鳳求凰兮,婀姿不忘;
笑顏如仙兮,玲瓏餘芳;
星目爍爍兮,恰似搖光。”
“夫人聽過這首姜曲麼?”薛燦凝視着辛婉閃着驚訝之色的眼。
辛婉點頭,“這是你父親太子虔時常吟唱的姜曲,是爲你孃親所寫,他每次唱起,還會看着你孃親的畫像 飯 飯 小 說 下 載 出神,天下癡情男子不多,你父親算一個。”
薛燦沉默片刻,“夫人有沒有想過,這曲子…並非是寫給我孃親的…”
“不是寫給雲姬?”辛婉有些失態的喊出聲,“那會是爲誰所寫?星目爍爍兮…恰似…恰似…你是說…搖光…太子虔爲之吟誦的不是自己的太子妃,而是另有其人,這個人…是…搖光?”
“我也只是大膽猜一猜。”薛燦仰頭想尋着天上的搖光星,“這幾天我和阿容想過,父親說,贈他雍華寶圖的那人對他說,我願意傾盡所有,許你雍華霸業。我和阿容都覺得,這個神秘人,也許…是一個女子…孃親深居皇宮,自然是不可能的,恰似搖光…搖光是天上最亮的星星,那又有沒有可能,搖光,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辛婉和顏嬤震驚對視,主僕一時無言。
薛燦掠過顏嬤蒼白的臉,繼續又道:“看夫人和顏嬤剛剛的樣子,搖光?真有叫搖光的女人?”
辛婉長嘆一聲,“不錯,辛氏馬場的確有個叫搖光的女子,但…二十多年前,搖光就逃出馬場,杳無音信。”
——“逃出馬場?杳無音信?”
“搖光是馬奴所生的女兒,自小在馬廄長大,七八歲時已經跟在馬奴後頭餵馬,十來歲時,她孃親去世,之後爹就把她指派到我身邊,說我缺個貼身丫鬟,以後出嫁也能多個人服侍左右,我見搖光機靈可愛,洗乾淨換身衣裳也是姿色天成,便把她留了下來,和顏嬤一起。”辛婉回憶着道。
“我們主僕也有好幾年,搖光聰明過人,做事也麻利,之後我要嫁來湘南,她是我貼身婢女,自然是要一起跟來的,誰知道…搖光就是不肯,我當她捨不得馬場,鬧幾天性子也就好了,誰知道…”辛婉不住搖着頭,“她脾氣太犟,居然逃出馬場,不知道往哪裡去了。”
——“夫人沒有派人找過她麼?”薛燦追問。
顏嬤接過話道:“小侯爺有所不知,馬場規矩嚴厲,下人私逃是大罪,要是被抓回來,是要打個半死的,後半生也只能在馬廄做苦力…夫人和搖光主僕一場,也不忍心看着搖光被抓回來受罪,就和老爺說,隨搖光去吧,也沒人天生就該爲奴爲婢,天高任自由,搖光資質好,沒準…能去別處謀個好前程。”
辛婉落下鳳目,“你說給太子虔藏寶圖的會不會是個女人?就算真有這個人,也不可能是搖光。”
——“爲什麼不會是她?”
“她在馬場出生長大,又在我身邊服侍…”辛婉道,“雍華寶圖?我都沒見過,她怎麼會有?”
“夫人和莊子塗…搖光知道莊子塗這人的存在麼?”薛燦急急又問。
辛婉狠狠搖頭,“那時我和莊子塗見面,都是在最遠的山野裡,沒人能追上我的馬,府裡也沒人知道我和莊子塗的事,顏嬤…也是在我出嫁的路上,才知道有他這個人。”
顏嬤附和道:“夫人說的不錯,搖光心氣高過其他奴婢,她容貌美麗,性子傲氣,平日也就替夫人描妝梳頭,其餘的也從不多管閒人閒事。”
——“她也不知道莊子塗…”薛燦有些失落,“那給父親藏寶圖的…到底會是誰?”
薛燦收起失落,閉目凝神片刻,搖頭道:“雍華寶圖果然有種魔力一般,沉浸裡頭就久久也出不來。算了,不過是忽然想到搖光一說,這才深夜來打擾夫人。搖光搖光,也許,就只是天上的搖光星。”
——“星目爍爍兮,恰似搖光。”辛婉低念着,她眼前重現侍女搖光美麗不輸自己的容顏,那一雙眼睛,也亮過了天上最亮的星星,辛婉記得,那時顏嬤還說搖光有幾分像自己和雲姬,“搖光生的很美,做一個侍女,確實是委屈了。”
“她生的很美…”薛燦重複着辛婉的話,他內心深處,隱隱還覺得許多事和這個搖光有關,但二十多年過去,搖光不知所蹤,是死是活沒人知道,就算雍華寶圖真的是她給自己父親…人都找不到,又有什麼用。
寶藏惑人,薛燦不想再浪費其中,他對辛婉做了個揖,轉身走出雍苑。
薛燦離開,但辛婉還沉浸在對搖光的追憶裡,她記得,自己進出馬廄時,見過還是馬奴的搖光,她年紀小小,卻有一股子韌勁,再苦再累的活計在她手裡都能做到最好,她衣衫襤褸,卻雪肌天成,閃爍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沒有一絲豔羨。
再後來,她做了自己的貼身侍女,她是那麼聰敏,能幹也勝過顏嬤,所以自己纔打算帶她去湘南,共赴未知的後半生…
搖光,這個許多年沒有提起的名字,最近總是出現在辛婉的腦中,讓人不得其解。
——“顏嬤。”辛婉忽然發聲,“搖光見過太子虔麼?”
顏嬤擡頭道:“那時夫人時常帶着她,夫人能見太子殿下,搖光…一定也見過,只是夫人光彩奪目,怕是也沒人會注意搖光吧。”
縱是粗衣淡妝,也遮掩不住搖光與生俱來的美貌,怎麼會沒人留意她?
辛婉心底魅影閃過,薛燦的猜測並非沒有道理——太子虔爲之畫像吟誦的女子,不是妹妹雲姬,也許真的是…跟在自己身邊的,搖光。
陽城,櫟氏義莊
芳婆盤坐在院裡的棺木上,長髮垂蕩鋪開,仰頭凝視着漆黑的夜空,尋着最亮的那顆搖光星,風起雲涌,不過片刻,星月就被雲朵掩蓋,院裡一具具棺木排列,滲出讓活人膽顫的陰森。
芳婆的臉上沒有一絲懼色,她已經習慣了和死人爲伴,又或者,只有死人才最好。
櫟容出嫁,莊裡只有自己一個活人,義莊驚悚,也甚少會有人敢隨意涉足,盛夏子夜,芳婆身披薄衫,背上的硃砂蝶若隱若現,卻已經沒有誰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上藏着讓世人追逐的雍華寶圖。
時光荏苒,每每回憶起那一幕,芳婆都覺得是老天在幫一無所有的自己,讓她也能爲深愛的男子分憂解難,讓壯志難酬的姜虔不必只依靠辛氏馬場,能夠看到新新的曙光。
——“婉兒,你是捨不得我,又回來了麼?”
牽着紫梓馬的搖光驟然駐足,她紅衣飄起,卻沒有轉過身去。
“婉兒!”那聲音因激動發着抖,“你看我一眼。”
他在叫辛婉,他認得辛婉。搖光不敢回頭,人人當自己逃走不見,要是被辛氏的人發現自己還遊離在姜都外,知道自己和姜虔悄悄廝守…
姜虔和雲姬大婚在即,就當是爲了姜虔太子的名聲,自己也絕不可以露相。
“你認錯人了。”搖光鎮定道。
“婉兒,我是子塗。”那人急急上前朝紅衣背影伸出手去,“那個願意傾盡雍華予你的莊子塗啊。”
——“傾盡…雍華…”
搖光側目回首,那個酷似辛婉的剪影當莊子塗幾欲癡狂,他箭步上前拉住搖光纖細的手腕,“薛家的金山又算的了什麼,你要舍不下姜國,我願拿出一半雍華寶藏贈給姜虔,助他富國強民,這樣你也算對得起所有人吧。”
——雍華寶藏!?
搖光聽姜虔說起過寶藏的傳說,雍華寶藏不計其數,誰能得到必能驚傾天下,姜虔壯志難酬也是苦於國家困苦無力支撐…
他不得不娶辛氏女兒爲妻,也是爲了和辛家馬場世代結盟…
雍華寶藏,這個自稱叫子塗的男人…他知道雍華寶藏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