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珏靠在迎枕上眯了下,父親知道他辦差累慘了,不會責怪他一回來沒先去請安,可祖父母就不同,他們本就不喜他成天頂着皇命在外奔波,尤其先前一時大意在景山出了事,祖父肯定非常生氣。
所以他拖着疲憊的身子去洗漱,兩股磨破的皮遇着水,疼得他呲牙咧嘴痛苦難堪,好不容易打理好自己,與秋冀陽幾個一同到正院去。
剛要起身前往正院,管事便快步來報。
“小王爺,杜爺和胡爺到了,可是……”管事爲難的看着秋冀陽沒說話。
“可是什麼?”
“杜爺和胡爺帶着秋會首屬下的家眷一起過來。”管事低下頭道。
秋冀陽眸子冷冷的看着管事,朱平珏皺起眉頭問:“人到那裡了?”
“在別院的二門口。”
“把人帶進來給老親王請安吧!”朱平珏沉吟片刻後道。
“大師兄意欲爲何?”。
朱平珏笑的賊:“既然人家一定要撞上來讓我修理,我不修理修理,怎麼行呢?”
秋冀陽早知大師兄對他處置曾媚清的態度不滿,認爲他一個徑的不理不睬,態度不夠明確,纔會讓曾媚清在福安山莊裡開罪人,只是一直礙於人家沒直接撞到他面前來,先頭讓五師弟和六師弟護送她們去了景波山莊,便是不想生事,現在她們硬要湊上來,可就怪不得人要拿她們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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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媚清打小在街頭廝混,見過的富貴人家不少,可是,一個別院就這般氣派的卻沒見過。
她們乘坐的馬車從大門到二門,然後下車換上青帷小車進來內院,一路看到的都是斂眉垂手恭敬的僕婦,她一直以爲是官家千金出身的大嫂,竟會緊張握着她的手不放。
“媚清,我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嫂嫂我是不會回去的,我一定要見到秋大哥,我想過了,小郡主只不過是運氣好,我若不去爭取,我沒辦法死心。”
想到自嫂嫂進門,看穿她的心事那天起,她花了多少時間,努力成爲一個閨秀,只爲了能配得上秋冀陽,她滿心以爲他對自己也是有意的,然後晴天霹靂,小郡主找到了,她被兄長責罵,指責她妄想,她不懂,究竟是那裡出錯了。
紅玉和紅雲兩低頭不語,誰會想到姑娘還是不死心呢?
曾太太雙手絞緊了絹帕,她多想一巴掌打醒眼前的小姑,偏偏回心一想,媚清如今這般行徑,不都是自己的錯嗎?
若不是試了又試,就是教不來,她何需出此下策,拿秋冀陽當誘餌,讓媚清乖乖聽話,從一個廝混街頭不男不女的野丫頭,搖身一變成了個行止有度的閨秀?
原本以爲,丈夫與秋會首交好,日後就算小郡主回來,媚清也能以妾室身份嫁入福安山莊,若是沒回來,就更好了。媚清在福安山莊裡撒潑得罪人,卻從不曾被秋冀陽責備,也從未被拒絕去福安山莊,曾太太想秋會首對小姑也是有心的。
誰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她們姑嫂兩所想的那般,曾太太更錯估了小姑的執拗。本想就算到了滄山,在丈夫的看管下,小姑想做什麼都是無用。
曾太太嘆口氣,誰知陰錯陽差遇上了小王爺呢?
下了青帷小車,內院的管事嬤嬤領着她們兩,走過一重重的院落,管事輕聲道:“這是正院,秋會首在這兒是客,他不方便見兩位,我們老親王和親王知道兩位是秋會首屬下的家眷,遠道而來慶賀秋會首與我們郡主成親的,非常的高興,所以讓兩位過來見見老親王妃、側妃和郡主。”
曾太太臉微僵,但仍打起精神跟管事說了幾句應酬話。
曾媚清聽到仍是見不着秋冀陽,俏臉整個黑了,她瞪視引路的管事。“我們是來見秋會首的,不是要見老親王妃、側妃還有那個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的郡主的。”
面對來客出言不遜,管事嬤嬤臉色不變,倒是一旁隨行的丫鬟變了臉色,曾太太鐵青着臉,伸出手想拉住小姑,曾媚清低頭看到嫂嫂的手,一把甩開她。
在她們身後的紅玉和紅雲嚇白了臉,驚慌的看着眼前的人。
管事嬤嬤卻沒事似的,依然笑容可掬的道:“曾姑娘真是愛說笑,接待女眷,當然是我們老親王妃帶着媳婦、孫女,若是有所不周的地方,還請二位見諒。”
聽到管事嬤嬤強調女眷二字,曾太太心裡一凜,她擡眼看向管事嬤嬤,只見管事嬤嬤笑容不變,但眼裡寒冷似冰,心知小姑的話得罪人,可是她卻無能爲力。
管事嬤嬤將她們帶到正院正堂前,便福禮退下,由四個俏麗嬌美的大丫鬟挑簾迎接她們。
引她們入西次間,曾太太依禮見了禮,曾媚清心不甘情不願的福了福,丫鬟們請她們入坐。
分主次坐定後,小丫鬟們送上茶盞,然後無聲息的退下,曾媚清不曾見過有人可以行動間悄無聲息的,不由多看幾眼。
然後她擡起頭,看向臨窗的大炕,大炕上坐着一位上了年紀,相貌秀麗端莊的老婦人,看來應是老親王妃,她摟着一個女孩兒,身量不大,嬌嬌小小的,但是相貌卻是令曾媚清一驚,這般的絕色容貌,她如何比得過?
大炕另一邊坐着一位與女孩相貌有六分相似的貴婦,三個人身着皆是半舊不新的家常服,卻有種天生自然的威儀,壓得曾媚清心頭沉沉的,難受得緊。
側妃與曾太太說了幾句應酬話,未等曾媚清回過神,就端茶送客了。
直到曾媚清隨嫂嫂跟着大丫鬟出了正房,才聽到前頭一個甜美的聲音道:“她們是來喝喜酒的嗎?”
曾媚清擡起頭看到迎面而來的三個人,兩個男的正是引她們來的胡惟和杜真,女的則是絕色美人。
“五師兄,你真是太不知死活了,大師兄讓你把人送到景波山莊去,就是不想出手對付人,免得壞了他的名聲,你偏把人帶回來。”月牙揚着眉道。
“小師妹不知道,人家找死,我們硬要攔着人,多不厚道啊!”
“月牙!你們不快點進來,就嘗不到我的手藝了!”
曾媚清聽到身後甜糯的聲音,轉頭回看,就見正房門口站着一雙儷人,男的俊女的嬌。
“不是特意爲我做的嗎?他們要在外頭多話,就別讓他們吃好了!”秋冀陽低頭對小小說。
“說的也是,那就不要給他們吃好了,我們進去吧!”小小點頭拉着秋冀陽的手,轉身回屋。
“喂喂喂!三師兄,我們兩個很可憐耶!一路勞累,臨到了別院,又給派去護送你屬下的家眷,來回奔波很辛苦啦!留些給我啊!”杜真大嗓門一路喊着追進屋去。
胡惟噙着笑,朝曾太太二人點個頭也追了過去,月牙則是走到曾太太身前,看了曾太太一眼,纔對曾媚清道:“我今天真是長了見識,多謝曾姑娘讓我開了眼界。”
月牙輕笑着與立兒打招呼:“勞煩你了,立兒!”
“月牙姑娘客氣了,您一路照應我們家郡主,纔是勞煩辛苦您了。”
“那呀!照應你家郡主的是我三師兄,你就沒看到三師兄寵她的那股勁兒,我啊,認識他這麼久,還沒見過他寵過那個人像那樣的。”
“真的啊!”立兒瞄了一眼仍站在原地不肯走的曾媚清,知道月牙姑娘是故意說這些的,也就不急着挑簾請月牙進屋去。
小郡主又冒出來。“月牙快來,我留了一些給你,你再不來要被杜爺搶光了。”小小探出頭拉月牙,一擡頭見曾媚清與曾太太仍在原地站着,她朝她們嫣然一笑,拉着月牙進屋去了。
紅玉和紅雲見了忙上前侍候自己的主子。
“太太。”紅雲輕輕一推,曾太太便回過神來。
“姑娘?”紅玉見曾媚清動也不動,疑惑的喚道。
“她根本不像個大家閨秀。”曾媚清喃喃道。
曾太太輕嘆一聲。“是啊!”
“所以嫂嫂之前一直在騙我?”曾媚清低聲嘶吼着。
※
這個早上,滄山別院裡非常的熱鬧。
龍從文一下馬,聽迎上前來的管事說了曾大統領家的女眷,由小王爺身邊的杜爺及胡爺護送過來時,心裡頭只想三師弟的這個生辰真是熱鬧。
要進內院時,正巧與曾家姑嫂正面相逢。
“龍軍師。”管事嬤嬤曲膝福禮。
龍從文朝管事嬤嬤頷首,曾太太也與他見禮,龍從文笑着回了禮。
“曾嫂子遠道而來,可曾見過曾大統領了?”
“還不曾。”曾太太赧然。
“嗯,前幾天會首還跟我說,這些年大統領太過勞累了,成親這麼些年,竟然都不曾聽聞添丁進口的好消息,讓我琢磨琢磨,看看是不是讓大統領好好歇段時日,陪陪大嫂,不然一直沒消息,我們可就對不住曾家了。”
這話說得曾太太心神一凜,她驚詫的望住龍從文,龍從文卻是溫和一笑。
“相公做事一向盡心盡力。”
“這是大家公認的,只不過他太過忽略家中親人,這也不妥!”龍從文語氣平和,但聽在曾太太耳中卻如雷般驚人。
“聽陪着嫂子從京裡來的弟兄說,嫂子身子不好,若有需要,嫂子一定要我說,我會幫大統領好好挑幾個伶俐的過去幫着侍候。”
曾太太臉色刷地慘白,她雙眼不敢置信的瞪着龍從文,龍從文卻朝她微微一笑,轉向曾媚清。“曾姑娘在福安山莊小住時,舍弟招待不週,還請曾姑娘海涵,別向大統領告狀,我在這兒代舍弟先謝過了。”
曾媚清瞪着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龍從文朝她們點個頭,轉身離去。
管事嬤嬤將二人送上她們坐來的馬車。
馬車往景波山莊而去,車裡,紅雲拉着紅玉問:“方纔龍軍師對太太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聽不懂嗎?”紅玉見紅雲搖搖頭,她黯然笑道:“龍軍師在說,會首準備要換下老爺,美其名是讓老爺夫妻有時間相處,若是太太再不管好姑娘,他將爲老爺找幾個伶俐的進來,也就是說要送老爺幾個小妾!”
話被說到這麼明白,不只紅雲聽傻了,連曾媚清也傻了,她轉頭看嫂嫂,就見曾太太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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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今天發的遲,因為原本寫好的被我刪了大半,幾乎重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