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從文忙裡忙外,好不容易坐下來歇息,就忍不住對着秋冀陽抱怨。“明明是過年,我怎麼覺着比平日還要忙?”
秋冀陽坐在總會的書房裡,面前的大書案上左一摞書信,右一迭對完帳的總賬冊,福安商業協會畢竟是開門做生意的,不會因爲過年所有的事情就停擺,各地的鳳閣依然在運作,商號雖然休息了幾天,但客棧、酒樓卻是照樣營業的。
尤其是酒樓,天天高朋滿座客滿的居多,也不知道是否因爲前一年天香樓聲名大噪,福安商業協會旗下的酒樓也跟着大爆滿。
秋冀陽聽到龍從文的抱怨,忙裡偷閒給他一眼關注,就不理會他,繼續忙着料理公務,龍從文可不爽了,冷哼着:“三師弟,你倒是與我說說,爲何咱們過年這些天反倒忙翻了?”
慢條斯理的看完手上的書信後,秋冀陽手上仔細將書信原樣折起,淡淡的開口道:“若說此事,還得問問龍大軍師,今年何以詩興大發,弄了好些燈謎讓人趕着做花燈?”
龍從文被問得一噎,訕笑的扯開話題去。“你今兒要回福安山莊去還是回寶親王府?”
“回山莊去,那天小小說送月牙的花燈做好了,今日要從武給送來。”
“你也幾日沒見到亮亮,就不曉得亮亮看到你還認不認得爹?”龍從文嘿笑着。
秋冀陽想了想,決定還是敲打二師兄一番吧“二師兄心目中可有相中的對象?”
“怎麼,你要幫我忙?”
“不,只是想問明白來,若是二師兄一輩子不打算娶妻,不妨與龍大嬸說明白,否則龍大嬸這般費心勞力,讓旁人看了也覺心酸。”秋冀陽這話是寶親王交代的,龍從文真是不想娶妻生子嗎?
不,他不過是在與母親鬧彆扭,當年訂親時,年紀小,全憑長輩做主,之後出了問題,他便將母親惱上了,程秀是母親挑的,他對待程秀不能說不好,程秀背地裡欺負小郡主,他還得在背後爲她遮掩,幾度把師兄弟都得罪了,可是末了還是被人狠狠的傷了。
“二師兄可是對程秀念念不忘?”
“老實說,我都已經忘了這個人了,年前她拖兒帶女的冒出來,我還想了好半會兒,纔想起她是何人。”龍從文不由嘆了口氣,難道自己竟是老了?這輩子受到的最大屈辱就是拜她所賜,事隔幾年,他竟已將她遺忘至此。
“若程秀已不重要,爲什麼二師兄卻將她做下的事深深記在心裡?拿這麼一個無關緊要之人所留下的傷害來折磨自己和龍大嬸?”
龍從文低頭不語,秋冀陽見好就收,淡淡的說其旁事來,龍從文聽了打起精神來應對,夜裡回了房,卻不得不細細思量起來。
※
從正月初八上燈,直到十八日才落燈,足足十日夜夜不禁宵,燈市裡除有燈謎,還有百戲歌舞,擊太平鼓、唱秧歌、踩高蹺,舞龍舞獅等各式表演。
十五元宵當夜,深居簡出的內宅閨閣們,相約外出過橋摸釘走百病,
惠芯郡主最愛熱鬧的,去信給小小邀她一同出去賞燈,小小想了想,還是婉拒了。
不過月牙也來邀她,小小不禁好生考慮一番,章嬤嬤知道是爲了自己的病,忙讓翠雲來稟報,自己已經好轉,讓小小放心好好的去玩兒。
寶親王妃也讓兒子親自來請,朱平珏臭着臉道:“我覺着吧母親是因爲想外孫,才叫你去玩兒。”
小小嬌嗔橫了哥哥一眼,屋裡侍候的俱都垂首忍俊。
朱平珏看了那些丫鬟,安梅見他應是有話要與夫人說,便帶着屋裡人都下去。
“聽說那些女人跑到你這兒來了?”
“哥哥說的是些什麼女人?”
朱平珏冷哼一聲。“那幾個文官的女眷,你道只有她們到內院拜訪祖母和母親嗎?”
“那些大人們真敢上門去見祖父和父親?”小小詫異的問。
“他們沒有明說,只是旁敲側擊,真正有意思的不開口明言,一旁敲邊鼓的倒是鬧的歡。”朱平珏莫可奈何的對妹妹攤笑苦笑。“一個個滑不溜手,叫人真要翻臉,也沒得翻起,那日找上你的不過是幾個手段差的,不入流的,纔會未經知會就上門來。”
小小不禁對月牙寄以無限的同情,被哥哥盯上也就算了,成了親內宅外頭都有人想着與她分夫,嗯,想想還是她家冀陽哥哥好,沒惹什麼桃花來讓她傷神,婚前那些想要嫁他的名門千金們,不是他招惹來的,是二師兄惹來的。
“月牙真可憐”小小突如其來的哀嘆,惹得朱平珏不平的瞪她一眼。
“你說這什麼話月牙那兒可憐了?”
小小瞪了眼,“怎麼不可憐,那些女人明擺着要塞女兒進府,侍候哥哥,與月牙共夫,月牙卻不能說什麼,真是委屈極了,要是以她往日的性子肯定是打不出去,也得給人臉色瞧。”
朱平珏想想也是,月牙當小師妹的時候,多麼的張揚自信,明知辦差得低調,但遇到令她不平的事情,硬是強出頭,給自己添足麻煩,那時他是頭痛不已,恨不得月牙一夕長大懂事,只是,她真轉了性子,自己反倒希望她還是如當初那般張揚的好。
小小忽地想到哥哥曾說過的話。“那個霧娘,哥哥曾說她與嫂嫂說過話。”
朱平珏頷首,“不過那時她沒放在心裡。”
小小可憐的看着哥哥。“那時沒放在心上,不代表她全忘了,興許成親後,面對日日上門自薦家中女兒的夫人們,嫂嫂又將她說過的話攔迴心裡了。”
“……可能嗎?”
小小翻個白眼。“你與嫂嫂最親,問我,我怎麼會知道。”小小頓了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道:“總歸一句話,嫂嫂的心一直惶惶不安,雖然有祖母、母親護在前,可是她成親至今沒有傳出好消息,是她最沒底氣的事,而哥哥,想來也沒好好安撫她吧”
朱平珏被妹妹這麼數落一通,訕笑着低下頭喝茶。
元宵前夕,章嬤嬤拍着胸脯保證自己真的已經好了,小小不放心的叮囑了翠芳兩個,得好生小心侍候着,這才坐上馬車帶着亮亮直奔京城寶親王府。
秋冀陽這日早早就回寶親王府,亮亮見到多日不見的父親,高興的咿咿呀呀說個沒完,老親王妃想接過手抱一下都不成,老寶親王笑看着,邊拉着兒子道:“這孩子聰明,這麼幾天沒見着他老子,也沒忘。”
寶親王聽了覺着好笑,強忍着沒笑出來,這才幾日不見,就能把他老子忘了,那纔沒心肝哪
寶親王妃在一旁忙着吩咐人,準備晚上出門要用的、要跟車的人,還有護衛們,想了想,又他們出去凍着,又命人要先熱着湯婆子放在車裡,又讓人備了銀絲炭、手爐,大小事情鉅細靡遺交代下去,月牙跟在一旁幫忙記着。
小小坐在祖母身邊的錦墩上,悄悄打量了月牙的氣色,見她比初二那時氣色好多了,心裡稍安了些。
因爲正月十五日是正燈,宮裡大宴,寶親王家自然不能缺席,因此寶親王挑了正月十四日帶着家人出遊。
老親王妃發話,“亮亮太小了,就讓他在家陪我們兩個老的吧”
母親都這麼說了,寶親王也只能笑着同意,用過晚膳,寶親王就帶着妻小出門。
京裡各處張燈結綵,其中以宮門前的青龍大道、朱雀大道上的燈最爲華麗,六部衙門前的花燈也很有看頭。
今年福安商業協會名下的各大酒樓也有活動,龍從文先辦了個文會,廣邀京中具有文名的才子士紳出燈謎,然後將這些燈謎貼到各酒樓的花燈上,自初八開始,日日舉辦燈謎大會。
每一處酒樓都有不同的燈謎,每日選出一名優勝者,送上一面代表優勝的木牌,憑此牌可在該酒樓換得酒席,待十七日總結各酒樓那一日的優勝着答對的燈謎最多,評比出來之後,再與其他酒樓的優勝者相比,最後獲勝的人,便能得到天香樓後院包廂酒席。
龍從文爲此忙了許久,龍從武也被拉去幫忙,商業協會裡頭其他的大小事項就全由秋冀陽一人扛下,也才所以他自初三回到京城之後,就一路忙到正月十四日,回了寶親王府,才見到小小和兒子。
寶親王知道龍從文搞的活動,大讚他有才,過年賞燈猜謎年年有,花樣都一樣,京里人看煩膩了,龍從文這一招雖然仍是老花樣,可是老花樣玩出新意來,就不一樣了。
寶親王早早訂了位在青龍大道上的鴻賓酒樓三樓的包廂,一行人上了三樓,才坐下,就有人來敲門。
寶親王身邊的小廝上前應門,迎進來惠芯郡主和她的夫婿,還有她的兒子及女兒,粉妝玉琢的兩個小姑娘,乖巧有禮的上前福禮,寶親王妃笑着將兩個女孩兒摟到身邊。“惠芯丫頭,這兩個女娃兒生得真好。”
倪小少爺乖巧的上前請安,寶親王看了點頭對惠芯郡主的夫婿道:“這孩子教的好。”
倪郡馬謙讓幾句,惠芯郡主拉着小小質問:“不是說不來的嗎?怎麼又有空了?”
“我又不像姐姐好命,上頭有婆婆、嫂嫂管着家,想出來就出來,家裡得有人理事啊”倪郡馬也念叨幾句,惠芯郡主這才饒過小小。
“不管,一會兒你得陪我去過橋走百病。”
“是。”小小無奈的應下,月牙坐在一旁倒是微笑,一雙眼在婆婆跟前的兩個小女孩身上轉了轉,又看向寶親王面前的小男孩,不由暗歎口氣。
“咦?你家鳳陽咧?怎麼沒看到人?”
“嚴家的姐姐們邀她去賞燈。”
小小她們幾個人坐在一起閒聊,月牙坐得有些悶,起身跟寶親王妃說了一聲,便帶着丫鬟去更衣,小小看着哥哥跟在嫂嫂身後離去,嘴角露出笑容來。
惠芯郡主瞧見了,拉着她追問,見她不答,便又問起福安商業協會辦的燈謎大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