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珏起身招來暗衛,命他們去打探嶽謹毓的相貌,還有之前被阿緹娜糾纏的男子們相貌,暗衛們雖對此不解,朱平珏卻催他們速去速回,等人都出去。
朱平珏與秋老爺一同起身,一個小丫鬟端了藥碗進屋裡來,忙曲膝福禮,朱平珏便囑咐幾句,命她好生侍候龍從文,這才舉步往外間去,秋老爺重重的嘆了口氣。
“看他們兩個的傷勢沉重,想來小六身上的傷勢肯定也不輕。”
與秋老爺分別落坐在堂屋的太師椅後,朱平珏才輕聲嘆氣,他自然知曉秋冀陽的傷定也不輕,否則依照他的個性,怎麼可能看着師兄弟們一死兩重傷,自己卻束手就擒毫無作爲?
但是面對秋老爺,他怎麼能說出自己的猜測。
秋老爺見朱平珏不語,也不再說話。
這位小王爺看似不可靠,其實做起事還是頂靠譜的,胡惟的遺體是他親自去義莊認的,他看完義莊裡所有在客棧大火中過世的人之後,獨自一人在放在胡惟的廂房待了大半個時辰,出來時赤紅着眼,挺直了背,吩咐將那些人好好的安葬,並交待人將胡惟的遺體運回寧州去下葬。
那幾名陪着胡惟和杜真出門的暗衛,在胡惟遺體送出常圠城時,強撐着受了傷的身子前去送行,秋老爺勸不住,只得陪着這些小夥子們坐了馬車去送行。
客棧大火,始作俑者是金家大小姐,可是常圠城城主明知是誰犯的案,卻是強壓下來,既沒提人也沒問案,喪家罵翻了天,義憤填膺的民衆也陪着罵,奈何就是拿硬要包庇金家大小姐的城主沒轍。
這天稍晚,常圠城衛所守將朱子涯捎了信來,循線查到了金大少爺的小廝,是潛在誠國公營地的間細,但是爲何要唆使誠國公的孫子,對老寶親王一家人下毒手,卻是不解之謎,因爲當朱子涯領人去金府提人時,那名小廝已經失了蹤影。
“爲何這小廝會失蹤?”朱平珏在屋裡踱步,整個人靜不下來似的,雙手一會握拳,一會憤憤的在空中揮舞着。
“小王爺,我們住在城主府邸,所有傳進來的消息,可能都讓城主知道了。”秋老爺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朱平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抄手遊廊下幾個丫鬟正交頭接耳說笑着,幾個丫鬟與媳婦在各個廂房穿梭着。
朱平珏恍然大悟。
這些侍候的人全是城主府的,當然是聽他家主人的,他一直不曾對這些侍候的丫鬟僕婦們設防,黃江城主既然包庇金家大小姐,自然也會將不利於金家的消息,事先透給了金大少爺知曉。
“前兩天有城主身邊的幕僚想來拜訪。”朱平珏當時沒有理會,現在卻覺得似乎該見見那個幕僚。
“既然有人想另投高枝,小王爺何妨見見,見一面交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好。”秋老爺笑道。
朱平珏點點頭,正想揚聲吩咐人,卻突然想到,要防着那些丫鬟們,他忍不住嘆道。“不怕她們下毒,畢竟我們住在城主府中,出了事,就連城主也脫不了身,只是要避開她們做事,就實在有些爲難了。”朱平珏頹然的坐下。
“若是要見那個幕僚,老夫去見他,小王爺覺得如何?”秋老爺若有所思。
“伯父去見他?”
“是,一來我不是官場上的人,二來我以爲家中孫兒們請夫子爲由,請他們代爲引薦,如此就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這倒是好主意。”朱平珏頷首同意,便由小廝陪着秋老爺去了外院,請人引見城主的幕僚。
朱平珏則去東跨院探望小小,東跨院裡較小院裡安靜許多,朱平珏眼尖的發現,東跨院裡侍候的丫鬟較少,多是上了年紀的僕婦,而且這幾個僕婦下盤很穩,看來都是懂武的。
他不動聲色的見了小小,小小倚在大迎枕上,精神不錯的瞪着他。
“怎麼這樣看人?”
“哥哥這幾天很忙?”
“是啊看得出來?”
“嗯,變瘦了,眼睛變利了。”小小打開炕桌上的海棠食盒,挑了顆核仁糖來吃。
朱平珏探頭在食盒裡找合意的,邊輕聲的問:“何時你這兒多了幾個會武的嬤嬤?”
“有幾天了吧面上客客氣氣的,實際上管得很緊,不讓我們出東跨院。”
“這城主真的昏頭了他以爲能這樣拿捏我們嗎?”
小小很慎重其事的對朱平珏道:“哥哥,他還真能拿捏我們的,別忘了,我可是個孕婦,你那兒還有好些個傷員在,他若真要跟你硬上,你還未必討得了好。”
“嗯哼那是他不知道你會武吧”朱平珏提醒她。
小小嘴角泛起可愛的笑容,眼兒彎彎像做了壞事卻沒被人發現,正偷偷的得意着的小娃兒。
“你不擔心冀陽?”見妹妹的態度如此輕鬆,朱平珏不由大感訝異,真要那麼放心,又怎麼會不知會人一聲就擅自前來尋人?
“擔心啊不過冀陽哥哥那兒有大夫看着。”
“大夫?你阿孃的父親?”朱平珏訝然。“你怎麼不早說?”
“我說了,那幾個嬤嬤管得緊,我們出不去,你不進來探我,我怎麼跟你說?”小小嘟着嘴道。
“呃……”合着現在變成是自己的錯了?因爲他不夠關心妹妹,沒有天天來探她。“那大夫有沒有說冀陽在那兒?”
“在金府啊”小小皺着眉頭。“哥哥查了這麼多天,還沒查到嗎?”
“沒。這城主護着金大小姐,有那麼多人看到她的衛士朝客棧放箭又放火,他硬是壓着不讓人提她來問話,也不見他提那些衛士來審問。方纔朱守將傳了信過來,他到金府提人,沒想到對方早已不見蹤影,先前暗衛們來報,懷疑那小廝就是混在誠國公營地裡的間細,也沒外人在。”
“哥哥懷疑有人走漏風聲?”
“正是,我懷疑是在小院裡侍候的人,把消息走漏給了城主。”
“那哥想怎麼做,搬出城主府?還是讓城主換人進來侍候?”小小歪着頭問。
“搬出去,能住到那兒去?若是讓他換人,豈不告訴他,我知道那些丫鬟有問題了?”
“這樣啊那怎麼辦?”小小沒遇過這種事,只能坐在旁邊看朱平珏傷腦筋。
“你就別管這事了。”見妹妹跟着煩惱,朱平珏反倒將這事放下,“既然大夫在冀陽那兒,他的安危暫時可以不用愁,他的傷勢如何?”
小小正端起茶盞喝茶,聞言就道:“還好吧就是傷在腹部,他的傷比杜真他們輕,只有箭傷,沒有其它的傷。”頓了下又問:“杜真醒了嗎?”
“醒了,早醒了,只是城主請來的大夫見他思慮過重,傷勢又重,在他藥里加了安眠的藥。”
小小點點頭。“我聽表嫂說,藥谷裡有人能治蚊蟲的傷,只是要阿孃發話,藥谷才能派人出來,不過也可以把他送到藥谷去。”
“既然知道有人可治就好,這會兒我還需要他幫着理事,再說他現在的傷也不方便趕路。”天寒地凍的,從常圠城到藥谷可有段很長的路要走。
小小想了下,“若是阿孃讓他們出谷來幫忙就好了。”
朱平珏起身拍拍妹妹的頭,安撫道:“你好好養胎吧你阿孃肯定放不下你的,過些天可能就會過來看你,你現在懷着孩子,不乖乖養着,回頭,爹孃不把我宰了纔怪。”
齊夫人端着托盤進屋來,齊六姑奶奶上前接過托盤對朱平珏笑道:“小王爺放心吧小谷主認份得很,該吃該喝的從不推拖的。”
“是啊是啊”小小陪笑接過齊六姑奶奶手上的磁碗,嗯,今天是燕窩紅棗粥,她很想非常豪邁的一口喝盡,不過考慮到這麼做,可能反讓自己反胃,她還是接過湯匙,一小匙一小匙的慢慢吃。
朱平珏看妹妹那模樣,朗笑着拍拍她的頭,轉身回了小院。
一個丫鬟等在小院與東跨院間的月洞門前,見他出來,忙稟道龍從文正醒着等他回來,聞言他便往東暖閣去。
因爲先前與秋老爺一番猜測,這時他對丫鬟的相貌就上了心,這個丫鬟相貌有幾份熟悉,他狀似閒聊的問道:“龍少爺進府就是你在一旁侍候的?”
“是。城主夫人知道府裡有貴客,便派了奴婢玉枝和玉葉一同過來小院侍候着。”
“玉葉?是侍候……”朱平珏刻意停頓了下,等她回答。
“回小王爺,玉葉是侍候杜少爺的丫鬟。”
“你們兩個人是城主夫人身邊的?”
“是。”玉枝跟在朱平珏身後,小心的回道。
“城主夫人有心了,回頭替我好好謝謝城主夫人。”
玉枝曲膝應諾,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東暖閣。
龍從文傷勢不如杜真嚴重,躺了幾天後,就不耐煩老躺在牀上,朱平珏便讓人在窗下放了羅漢牀,讓他能坐在羅漢牀上半倚着看書。
平日,龍從文便喜歡舞文弄墨,朱平珏進屋來時,他正拿着筆在紙上寫着,玉枝跟進來上了茶便又退下到外間去。
朱平珏徑自坐到窗前的太師椅上,一雙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龍從文拿着筆的手。
“大師兄?”龍從文寫到一個段落後,擡起頭就看到朱平珏盯着自己的手瞧,卻不發一語,不由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