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內事情頻發,即便是樑青山這等歷慣了世事之人,也有些疲憊不堪。
樑雪柔最後那一個問題,更讓他心情煩悶。
一個人出了書房,吩咐貴鵬不許跟着,漫無目的的在尚書府內轉悠,不自覺的便到了廢院。
擡頭瞅着已然有些腐朽的木門,往事泛上心頭。仍記得,從前,這座園子雖是整個尚書府內最爲偏僻之地,他卻日日不嫌遠的跑了來,和蘭兒同寢而眠。
嘆了口氣,推開了廢院的大門,二姨娘的身影映在窗上,執筆寫字,很是認真。
靜謐的氛圍卻很快被打破,出來倒水的含雨見院子裡站了個身影,下意識的驚叫出聲,引得玉歡急切跑了出來,又是一聲驚叫響起……
待發現身影正是樑青山,盡皆跪了下來行禮:“不知老爺深夜前來……”
未等二人說完,樑青山便擺擺手,瞅着站在門口神情有些激動的二姨娘,淡笑道:“怎的,不請我進去麼?”
兩個丫頭反應過來,連忙道:“老爺快進去歇歇,奴婢去泡茶!”
那模樣,竟生怕二姨娘會不留樑青山一般。
二姨娘淡然一笑,伸手擺出邀請姿勢:“只怕招待不週。”
樑青山毫不在意,邁步走了進去,坐在一旁的軟榻上。含雨端來熱茶,爲兩人倒上,“夜深了,老爺想來也該餓了,奴婢去炒幾個小菜吧。”
二姨娘擺擺手道:“去吧。”
待含雨退下了,樑青山忽然開口:“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座幽蘭苑,還是舊時模樣呢。”
二姨娘已然得知了指婚一事,聰慧如她,自是明白樑青山心結在何處,“哪裡是舊時模樣呢?幽蘭苑的牌子落滿了灰,連大門都有些腐朽的痕跡了,這屋裡的擺設,也陳舊了許多。”
樑青山道:“你若是願意,明個兒我便吩咐人給你換了。”
“東西容易換,但若深入人心,換了也是無用。倒不如留着,至少是個念想。”
樑青山點點頭,瞥眼看了下桌上鋪着的單子,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小字,一眼看去盡是些名貴東西,笑道:“你在爲雪柔置辦嫁妝?”
二姨娘道:“是。總歸是要
嫁人了,我這個親孃,總該好好爲她做件事纔是。”
樑青山笑笑不語,待玉歡和含雨端上了小菜,兩人的都吃個七八分了,才嘆口氣道:“今日,我留宿你這裡。”
……
有人多少解開了心結,有人卻是一夜無眠。廢院和柔香苑本是臨近,但偏偏晴兒驚叫的同時,正是含雨發現樑青山的時候。
時機巧合,誰也未曾發現,那第二聲驚叫,分明滿含痛苦之意……
第二日一早,急切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樑青山二人被吵醒,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一大早的便這般吵鬧不休的。”
含雨連忙道:“三小姐昨晚被蛇咬傷了……”
二姨娘聽聞消息“啊”了一聲,急促而驚訝。樑青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並未多言。
“快給我更衣!”短促驚訝之後,二姨娘催促道。
樑青山坐在牀上並不言語,含雨站在原地不敢亂動。二姨娘見狀,轉向樑青山,面色急切道:“我知道老爺不甚喜歡雪柔,但要說有錯,也是我的錯,和她無關。昨晚這事非同尋常,老爺便和我一道去看看吧!”
二姨娘深知,此刻自己是最能說得上話的,自是竭盡全力的懇求。
上次大夫人的事敗露之後,她和樑青山之間便多少有了緩和。一來她到底是揭穿此事的功臣,二來,三人中如今也只有她最懂樑青山的心思。
若是今日他不去,難免外人不會說閒話,樑雪柔的婚事更易生出變故了。若是他顯露關心,至少,一些舉棋不定之人,不敢輕易對付樑雪柔。
心中懷着愧疚的二姨娘,自然而然露出懇切神色,樑青山思量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等二人趕到的時候,正巧在門口碰到了三夫人,三夫人瞪了她一眼,跟在後面進了柔香苑。
樑雪柔一夜未眠,神色很是萎靡,手腕上纏着紗布。
人人心知蛇不會無緣無故的跑來柔香苑,但礙着樑青山在場,也不便多言。二姨娘看了看樑青山,咬了咬脣不語。
樑青山自是她的意思,遂開口試探道:“這裡多年來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蛇是怎的進了柔香苑的?”
樑雪柔木然搖搖頭,一言不發。
樑青山又道:“昨夜你是何時被咬的?”
樑雪柔仍是不語,倒是一旁的宛娘接口道:“那蛇有劇毒,幸好發現的及時,奴婢給小姐吃了藥。但小姐受了驚,如今……”
樑青山暗道,那般聰慧而倔強的xing子,即便受了驚也不會顯於人前。如今這般,分明是不願說,不願他追究了。
念及此,他拍了拍樑雪柔的肩膀,淡然道:“既是受了驚,便好生休息吧。”
說完,便自顧轉身離去,因着前事,三夫人對樑雪柔也沒了從前那般,這柔香苑更不願多待,眼看樑青山走了,便緊跟着離去,唯有二姨娘留了下來。
待衆人盡皆離去了,二姨娘拉過樑雪柔的手問道:“你爲何不把實情說出來呢?眼下,這尚書府人人失勢,你還有何好顧忌的?”
樑雪柔木然擡頭,皺眉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二姨娘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何苦這般……罷了,你不願說就算了。”
樑雪柔淡然一笑,算是默認。二姨娘眼下不會阻止她任何行動,而她爲了不再將二姨娘扯入其中,也不會將自個兒的行動告訴她,兩人多少都明白,便也不再糾纏。
二姨娘忽而擡頭,笑顏盈盈的瞅着她道:“眼下,我在給你置辦嫁妝呢。”
樑雪柔仍是不慣二姨娘的觸碰和親近,不動神色的移開些許,淡然應道:“是麼……”
二姨娘點點頭,掰着指頭數了起來:“金荷連螃蟹簪一對,景泰藍手鐲一對,紅瑪瑙珊瑚手串一對……”
瞅見樑雪柔微微皺了眉頭,二姨娘連忙解釋道:“我知你不喜金器,但嫁妝不能盡是玉質的……哎,我都沒敢想過,還有一天能親手爲你做這些……”
樑雪柔笑笑不語,兩人又聊了一會子,多半都是二姨娘再說,她在聽。
時近午時,二姨娘才起身離開。卻在踏出內間之前忽然停了腳步,揹着她道:“其實,比起二皇子,我更願你嫁的是安公子。做母親的,不圖自己的兒女大富大貴,只盼着她平平安安的,有人疼,有人護着!”
樑雪柔驚訝不已,也不明白二姨娘這番話的意思,剛要開口,二姨娘卻已經跨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