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書房。
安墨焱正坐在書桌前喝茶,丫鬟岑玲站在桌前向他彙報着樑雪柔一天的行蹤。岑玲古靈精怪,是他身邊最爲得利也是最聰慧的一個。
而聽了岑玲的彙報,得知了樑雪柔一整天的行蹤和王太夫人刁難的安墨焱,卻只是笑笑並不多言。
她在碧瀾園的模樣,他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本是想着許久未曾去看過崔氏和安以寧,近來又剛納了新夫人,也該去看看的,卻不曾想,剛走到門口,便看到安以寧拉着她身邊的晴兒跑出來踢毽子。
下意識躲到了陰影裡,悄悄看着她的一舉一動。那臉上綻開的真誠笑意,讓他一陣恍惚。
尤記得那日宮宴,那人一身素衣,清妍脫俗,用樹葉奏出的樂曲,卻似乎比任何樂曲都更爲悅耳動聽。他心xing繁雜之下彈奏出的高山流水變曲,再度經過她的演繹,卻顯出了全然不同的意境來。
而那日,他分明瞧出,她眼裡多少仍有着些緊張和擔憂。而後在尚書府再見,她的堅強,在逆境中所顯出的韌xing,讓他記憶猶新,但那每一個笑,卻都隱含着深深的哀愁。及至今日,他終於看到她最真誠的的笑容,那般如沐春風的意味,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那人確然有着旁人難以解釋的魅力。
岑玲見安墨焱陷入沉思,調皮的笑了起來,“侯爺連聽着奴婢的彙報都能陷入沉思,看來柔夫人的魅力當真是大得很呢。”
安墨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正色道:“你這丫頭,越發放肆了。”
岑玲也不怕他,粲然一笑道:“其實侯爺也不必這般苦惱。”
安墨焱有些詫異道:“你知道我在苦惱?”
岑玲點點頭,直言道:“奴婢看得出來,侯爺其實是喜歡柔夫人的。但因着種種原因,侯爺在壓抑自己的情感。”
安墨焱不言,這小丫頭向來最能看懂人心,他到底是否喜歡樑雪柔這問題,只怕這丫頭比他自己更爲清楚。
聽到此處,他也不禁沉思,難道他竟真的喜歡上樑雪柔了麼……
岑玲嘆口氣,忽而語出驚人道:“侯爺,其實比起旁人,柔夫人很是不錯,侯爺喜歡她最是不錯。”
“你說什麼?”安墨焱不禁追問道。
岑玲道:“奴婢明白侯爺在煩惱什麼,但侯爺不妨仔細想想,這府中衆人比較起來,是否是柔夫人最適合如今的侯爺呢。”
安墨焱皺了皺眉,沉聲道:“你說下去。”
“府內其他人,都是依附侯爺活着的,所以人人都對侯爺有着其他心思,或是因着其他人。換言之,他們看中的,只是侯爺的身份和手中的權力,一旦有一日侯爺沒了這身份權勢,只怕其他人便再不會多看侯爺一眼。比如說,戴姨娘對侯爺好,是因着太夫人;二夫人對侯爺好,是因着自個兒的父親和皇后的陣營等等,還有太夫人,也是存着爲顧全大勢的心思,甚至還覺得自個兒是爲了宜安侯府費心費力委屈半生呢。”
安墨焱忽的一愣,似是想明白什麼一般,微微垂下頭去。
她忽然有些明白樑雪柔先前的心情了……在尚書府,她沒有任何勢力,所以自己對她好的時候,她纔會直言問他有什麼條件,一切談好了再說其他。
這或許算不上是什麼聰慧,可能彼此智謀來說,更是本能。因着她被人家利用的怕了,陷害的怕了,纔不敢輕易應諾。
她防備着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另一方便卻又逼着自己假作聰慧的去應付一切,讓自己迅速成長起來,適應那樣亂七八糟的局勢,說到底,她不過是爲了生存。
乞丐……
安墨焱忽的想起了這個詞。之前在尚書府,樑雪柔便如同個乞丐一般,活着是唯一的目的,所以不惜一切。
因爲有尊嚴,所以不願接受旁人施捨;因爲看中尊嚴,所以寧願將自個兒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和旁人談條件,做交易。說到底,都不過是在這樣複雜的局勢中,用盡心機,給自己掙取一個,適合的未來。
看着安墨焱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岑玲稍稍有些慌了,趕緊將剩下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所以,柔夫人是最適合的人選,她上錯花轎嫁來了宜安侯府,在這裡沒有真正能夠依仗的後盾,便連尚書府,都未必能爲她做些什麼。她想要證明自己是有用的,想要和侯爺站在一起,只因爲侯爺是她的丈夫,是她在這侯府裡唯一能夠依仗的勢力。柔夫人其實很可憐,她很明白自己的形勢,所以她只能將所有希望放在侯爺身上……”
安墨焱忽的擡起頭來,看着岑玲,嚇得岑玲立時住了口,詫異的看着他。
“我竟沒想到過這點……”安墨焱喃喃道。
他一心責備樑雪柔壞了他的計劃,卻從未從這個方面考慮過。現在聽岑玲這麼一說,忽然覺得耳目一新,很有道理。
樑雪柔的確很是特別,不止因爲她錯嫁之後的身份,更是因爲他們都是同樣的人!
他忽然明白了樑雪柔一直以來的心情,頓覺輕鬆無匹。但臉上卻是未曾表現分毫,只是淡然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岑玲看了看他,終究一言不發,行個禮便退下了。
安墨焱嘴角翹起,暗道,或許,該換個方式,對待自己那個……平妻了。
正想着,戴勇進來了,稟報道:“侯爺,方纔,我在街上撞見了定遠侯……”
安墨焱笑了起來,“哦?他回來了?”
戴勇答道:“是。定遠侯賑災歸來,說是改日會登門拜訪,恭賀侯爺喜事。”
安墨焱神色複雜道:“他回來的還真是時候,剛好錯嫁一事消沉下去了,便回來了,如同算準了時機似的。只是不知,這時機,究竟是他算準的,還是皇上算準的呢?”
戴勇搖了搖頭,直言道:“這個……就不知了。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不妥的,這麼大的事,想來該是聽到消息了,但他全無反應。”
安墨焱“嗯”了一聲,看戴勇面帶猶豫,索性道:“還有什麼,盡皆說了吧。”
戴勇皺着眉頭,有些不解道:“不知爲何,近來市面上忽然多了一批買馬的人……”
安墨焱聞言,也是眉頭緊鎖,比戴勇更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