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大夫人忽然向身邊攙扶自己的丫頭問道:“以夢,你如何看待樑雪柔這個人?”
以夢雖然穿着和其他丫頭無異,然而行爲舉止中,卻流露出某種難言的氣質,和方纔在柔香苑的模樣全然不同。
聞言,她咧了咧嘴角,淡然道:“不過一個小孩子罷了,有什麼好評說的。”
這口氣,竟沒有半分主從尊卑的模樣。
大夫人輕輕嘆氣,搖了搖頭。
以夢不解道:“夫人覺得並非如此麼?”
大夫人再次搖頭,“要這麼短時間內對一個人下評論,恐怕太難。”
以夢不以爲意,卻全然不知,大夫人此刻腦中浮現的,是那個總是有着一雙幽怨眸子的人,是那個永遠都聰慧又倔強的影子,是那個無論站在哪裡,無論有着多麼淒涼的背景,都能讓人感覺到無限希望的人……
從前,她也以爲她足夠了解荊幽蘭,卻不想竟小看了她,以至造就了最終的結局。
如今,即便她也覺得樑雪柔是個無心機的小孩子,卻再不敢輕易下結論了。看錯一個人而造成的結果,她絕不想再有第二次。
念及此,大夫人望着前方,淡然道:“她到底是什麼xing子,現在還不好說。不過,這日子還長着呢。”
以夢疑惑的看了看大夫人,終是什麼都沒說。她知道大夫人心中有猶豫,也明白這樣的猶豫是因爲什麼。索性,以樑雪柔現下的能耐,還翻不出什麼滔天巨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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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雪柔因着風寒,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休養了幾日。
說來這風寒本就不重,但樑雪柔剛剛回府,對府內情勢一無所知,需要宛娘儘可能的多教她,便故意延了幾日。
樑青山也聽說了樑雪柔受了風寒,原本在她回來之前便已然備好的認親儀式只好暫且擱置,便一心忙於朝務,從那日之後幾乎再沒出現過。
淡淡的失落感盈滿樑雪柔心頭,宛娘明白緣由,卻無從規勸,只能暗暗照顧好樑雪柔的飲食起居,幫助她調養身子。
“小姐,大夫人苑中的以夢姑娘來了。”
剛喝完藥,宛娘便進來稟報道。
樑雪柔道:“讓她進來吧。”
以夢見了樑雪柔,施了一禮,“啓稟三小姐,夫人聽說小姐已痊癒,思量着也該當早日行了儀式,歸入族譜,便請了老爺回府,現下已在祠堂等着了。”
樑雪柔略微驚訝:“現下都中午了,這時候舉行認祖儀式好麼?豈非有些不夠正式?”
以夢笑道:“按照咱們樑府的規
矩,小姐是庶出,又是補禮,不宜太過盛大,以免擾了祖宗,這便安排在了此刻。況且,朝中事多,老爺近日忙得很,若是錯過了今日,怕又不知要耽擱幾日了呢。”
以夢的話說的客氣,也在情在理,但是,言語間的不敬卻絲毫都不掩飾。
聞言,樑雪柔嘆氣道:“既是如此,我便即刻更衣前往,你先去回稟父親母親。”
以夢再次行禮:“是。夫人特意囑咐,今日還有族中長老在,還請小姐穿的體面些,莫因着喜好素淡,便失了身份。”
樑雪柔點頭:“我知道了。”
以夢退下,宛娘上前,迅速給樑雪柔找出件紫色的正裝,“小姐今日便穿這個吧,於禮當可合適。”
樑雪柔看了眼那繡着繁複花紋的紫色衣衫,無奈嘆口氣:“便是它吧。但願這儀式,不會站到腿麻。”
宛娘笑道:“不會的,小姐安心吧。不過就是將小姐和老爺的血滴入水中確認身份,然後再由長老將名字寫入族譜罷了。不過,蘭夫人已不在了,按規矩,小姐的名字,會寫入另一位夫人名下。”
穿戴停當,宛娘扶着樑雪柔出了門。走在去往祠堂的路上,樑雪柔狀似隨意的問道:“不知此番,誰會做了我的孃親呢?”
一旁的安靈似是早便聽到了風聲,微笑答道:“是二夫人。二夫人膝下只有一子,本就想要一個女兒,如今小姐回來,可不正是個機會麼。二夫人本就很是受老爺喜愛,她一開口,老爺想也未想便同意了。”
樑雪柔點點頭,思緒萬千。
前些日子迎接三小姐新掛的宮燈還在,經歷了一場大雪,反而更顯亮堂起來。祠堂雖不是到處張燈結綵,倒也看得出燦然一新,想是因着今夜的認親儀式,經過了仔細的打掃。
樑雪柔進了祠堂的大門,果然已來了不少人。
入目盡是樑家先輩的靈位,幾位花白頭髮和鬍子的老人家坐在兩位前面,面無表情的模樣讓祠堂添了不少肅穆之色,樑雪柔莫名的緊張起來。
樑青山坐在左邊首座,和先前見面一樣的威嚴。大夫人坐在旁邊,臉上也是一派莊嚴的模樣。
正中的一位長老見樑雪柔來了,站起了身,朗聲道:“今有樑家庶女三女雪柔,靈前認親歸入族譜,現在開始。衆人起身,祭拜樑家先祖!”
所有人齊齊起身,面朝靈位的方向跪下,鄭重叩首。起身後,先前那位長老盯着樑雪柔,“請三小姐上前,滴血認親。”
宛娘在後面輕輕推了樑雪柔,低聲道:“小姐該去老爺身邊。”
樑雪柔向前走
了幾步,在樑青山旁邊停下,接過長老遞來的匕首,正要往自己手指上劃去,便聽到另一個聲音說:“既是我的女兒,還請長老准許,讓我親自來。”
樑雪柔擡頭,二夫人站了出來,走向長老。
長老輕輕點頭,二夫人從樑雪柔手裡拿過匕首,在她的指尖劃過,然後對着那碗備好的水,擠出幾滴血。
樑雪柔看了一眼二夫人,並未說話。
二夫人隨即又拿起另一柄匕首,在樑青山伸出的手上劃過,幾滴血落下,二夫人拿出一塊手帕,輕輕包住樑青山受了傷的手,對一旁的丫頭吩咐道:“含雨,立即拿藥膏給老爺塗了。”
含雨不敢耽擱,趕緊取出藥膏,迅速塗好,微笑道:“老爺身子金貴,這藥膏效用極好,這樣的傷口會即刻消弭的。”
樑青山點點頭,“既是如此,便給雪柔也塗抹一番吧,她風寒剛好,身子虛弱得很。”
雖是低聲一句,卻還是傳到了樑雪柔的心裡,驚訝之餘更是感動的很,低着頭怯怯的道了句:“多謝父親。”
含雨把方纔的手帕收好了,塗上藥膏。
長老親眼看了水中相溶的血,朗聲宣佈道:“樑雪柔驗明正身,自此歸入族譜,列入二夫人趙氏名下。請族譜!”
立即便有人拿了一個華麗的盒子,長老親手打開,裡面厚厚的一大本冊子,翻過的間隙,瞥見的盡是人名。
樑雪柔上前,親眼看着長老在二夫人趙氏的名字旁邊加了一行小字,寫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自此,禮成。
一種難以言說的心情盈滿了心頭,樑雪柔恍然壓下的時候,已然走在回去的路上。
轉過拐角,二夫人的背影赫然出現在眼前,很是匆忙。樑雪柔叫了一聲,二夫人似乎並未聽到,依舊腳步匆忙的往前走。
樑雪柔快步追上,輕輕扯了她衣裳,二夫人卻驚得“啊”了一聲,手上沾着血的白色手帕飄落在地上。
樑雪柔禮貌的彎腰將手帕撿起,還不等她遞還,二夫人便急忙奪過,對上樑雪柔疑惑的目光解釋道:“沾了血的手帕最是不祥,雪柔風寒纔好,身子虛弱,還是不要碰的好。”
樑雪柔心中疑惑,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道:“姨娘爲雪柔好,雪柔自是感激。但既是不祥,姨娘也別拿着了,儘快燒了便是。”
二夫人笑道:“該當如此。我這便回去燒了,你身子弱,今日出門怕是累了,也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樑雪柔應“是”,行了個禮便帶着宛娘離開。
二夫人看着樑雪柔的背影,怔怔地出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