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涼意拂過胸口,慕天愷倏地醒轉過來,窗外月正當空,還能看到燈火通明的人家與聽到遠處的喧譁,似是自己並沒睡多長時間。慕天愷坐起身來擰了擰愈加沉重的眉梢。
屋內一絲新燃的寧神香正飄着嫋嫋的香菸,聞着這股味道,慕天愷那一連多日的疲倦又浮上心頭,頓生一股睡意。
真的是很困了,如果說每次做夢都佔了自己一半以上的睡眠時間的話,那麼迄今爲止,自己真的是失眠多日。那夢中堵在胸口的悲傷與恐懼依然佔據心頭,父皇的舉措他已不想去想,縱使他一再否認,但是他也知,這奇怪的現象,那個夢,其中的都是父皇,真正存在着的那個父皇……先不論他的動機到底爲何,只是希望這次自己可以安然入睡吧。
涼涼的微風拂過面龐,剛纔在睡夢中的恐懼與悲傷似是被吹散而去,慕天愷又重新臥於牀上,漸漸沉入深沉的睡眠。
只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次,一夜無夢。
一次足夠長的睡眠似乎把慕天愷以前缺失的睡眠都補了回來,再次睜眼,慕天愷感到久違的神清氣爽。
淡淡起身,慕天愷晃了晃還稍微有點暈的腦袋,擡頭看向窗外的天色,此時已近傍晚。沒想到他睡了這麼長時間,只是不知以後父皇會不會繼續在睡夢中騷擾。
剛剛起身,地利便端了一碗粥進來,“殿下,這是廚房一直熱着的粥。”柔柔的聲音與天時與風行的感覺迥然不同
慕天愷點頭。有粥喝,當然就不用待自己的肚子,更何況他的確餓了。
地利放下碗便後,便又重新隱了起來。
天時、地利與風行,是慕天愷五歲時收的三胞胎。天時冷漠,地利溫和,風行活潑,是風之一族與影之一族的後裔。他們的具體身世,慕天愷沒有過問,只是相信他們,不會辜負自己的信任,雖然……自己曾被無情的背叛了一次。
“殿下,您醒了,”風揚推門而入,“這可真是擔心死我們了。”
遂又一臉開心的坐在一旁,“殿下,眼鏡又蛻皮了,青兒姐說,赤蛇蛻皮蛻的越多,就說明它離進化不遠,您說眼鏡是不是要進化了啊。”風揚眨巴着大眼睛一臉興奮的問道。
慕天愷手中頓了一頓,而後開口道,“百次蛻皮,方可進化,沒那麼快。”
“啊……”風揚稍顯失望,沙啞的嗓音拖出長長的鼻音。
“今日休息,明日繼續趕路。”
“遵命,殿下。”
在赤流邊境的短暫休息後,衆人第二日便啓程奔赴索特帝國的路里城。索xing自那日之後,慕天愷再也沒有“失眠”。
路里城非索特帝國的皇都,卻是索特帝國最爲富饒的城鎮,而且更爲重要的是,這裡就是天香酒樓的所在地。
天香酒樓,據青兒所獲得的情報,於五年前迅速崛起,以一流的服務,豪華精緻的房間,聞名於整片大陸,酒樓老闆是一位很有手腕、卻也很是吝嗇的年輕人,名爲:安屏。
安屏今天二十六,其吝嗇在索特帝國很是出名,所以一般向他要債……很難。
在離開的楓都的第二個月底,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路里城。
四月秀葽,五月鳴蜩,正是南方好風景。特異的風土人情,熱鬧的繁華街市,讓衆人一掃連日裡路上的疲倦,神情舒爽。在一路上路人的指點下,衆人找到了路里城最爲出名的天香酒。
天香酒樓地處路里城最爲熱鬧的大街上,樓分四層,並且是四合院建造,兩棟可就餐,兩棟可住宿。酒樓門口金字招牌兩邊放,龍飛鳳舞的豪墨匾額上書“天香”二字,貴氣而又細緻的裝修讓衆人不禁咂舌,而樓內更是門庭若市、座無虛席。
“幾位客官,不好意思,裡面沒座了,您們看……”小二迎面而來客氣的打着商量,面上似乎特別爲難,縱使是現在又添了一層,但依舊人滿爲患。
“啊,店家,我們是在這裡預定了幾套房間,已經交上錢一個多月了,還沒入住,麻煩你帶一下路吧。”風行出面解釋。
天香酒樓可以預定,但是得從預定之日起就開始算錢,從這一點又可以看出這位老闆有多麼的喜財。
“啊,原來是幾位啊,您們這邊請。”小二恍然大悟,想來有這麼幾位只交錢卻還沒一天也沒入住的主,想讓人不記住都難。
小二帶領衆人出了喧譁的酒樓,穿過雅緻的四合院,來到其外的專門爲貴賓準備的單獨別院。青草修竹搖曳於院牆之邊,讓人倍感舒適,院中精緻的水池中的幾株粉蓮,更爲此景添上幾分清麗脫俗。其內細心的擺設、獨特的韻味更是顯示了主人對其中的每一桌每一椅的良苦用心。
“幾位爺,這裡你們可還滿意。”小二眯着眼睛笑問道,但眉宇間卻是“怎麼會不滿意呢”的神色。
風行一笑,“謝謝小二哥了,我們主僕一路勞頓,想先事休息,麻煩你送點吃的過來吧。”主僕的身份是幾人事先約定好的。
“好嘞,那小的告退。”小二笑着弓了弓身子,便轉身離開。
“孫讓,你也先去休息吧。”慕天愷開口吩咐,這幾月若說最累,當屬孫讓。
“謝謝少爺。”孫讓應聲道。
“少爺,那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風揚問道。六個月的期限,來回路上會耽誤四個月,那麼就必須在兩個月的時間內解決掉這兩件任務,所以時間緊迫。
“不急,慢慢來。”慕天愷抿了口桌上小二留下的熱茶,不急不緩的開口。
風揚一愣,遂一笑,大聲應道,“是的,少爺。”
慕天愷的淡定總是能讓人不由自主的靜下心來。
淡定如鬆,脫俗如蓮。
夜,慕天愷坐於屋頂,遙望那綴滿星星的墨色天空,神情凝重,但思緒卻已經飄的很遠。
有時他會想就這樣呆在外面不再回去,反正自己也有擅長的本領,可以重回殺手界,但每當如此想時,那數十日的夢景便會不期然的躍入腦中,讓他備生惱怒。那溫潤的脣、粗糙的手,與那彷彿時時在耳邊響起的喑啞低語,無時無刻不在攪亂着他寧靜的心,彷彿在訴說着,自己永遠不會脫離他的範圍。
突然一種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而出:就賭一賭,賭自己是不是可以完全脫離掉他。
以自己前世殺手界排行第三的“風”的身份去賭。
一絲異樣的氣息不期然的溜過鼻梢。“誰?”慕天愷突然發聲,冷酷的神色浮上眉梢,身上的肌肉繃緊,果然大意了,只是不知是何樣的人,竟能夠在自己身邊這麼久而卻剛剛被自己發現。
一雙精緻的軟絲靴出現在慕天愷面前,而後絲靴緩緩降落,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背影。慕天愷神色不動,少年慢慢轉過身來,如墨的發在月光下迎風飛揚,俊秀的面龐讓他看起來更似一尊精緻的瓷器娃娃,有着易碎的美感。但是慕天愷卻知,這個少年的精神力與自己不相伯仲。
“你很強。”少年淡笑開口,清脆的嗓音讓人有着如沐風般的通心舒暢感。
“你也是。”慕天愷神色沒有因爲他的俊秀臉龐與清脆聲音而有絲毫放鬆,“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少年噗哧一聲笑出聲來,甩了兩下貴重的水綢袖,輕快地邁步走了過來,優雅的坐在慕天愷身邊,也像他一樣擡頭看了看如墨的夜空,笑道,“我叫擎宇,安擎宇,你可以喚我擎宇。”
“擎宇?”慕天愷挑眉,“安屏的侄子。”
天香酒樓的老闆有一侄子,爲其亡兄所遺,自收養後安屏一直對其疼愛有加,是整片大陸上無人不曉的秘密。只是看這少年的精神力恐怕他也是經歷了不少事情吧。
“聽你叫我名字很好聽,讓我感覺很舒服。”少年眯起眼睛,如白玉般的肌膚似是在月光下有着漸要逝去的美感,讓人看不透,猜不着,只會有着淡淡的憐惜,但是慕天愷除外。
“爲何?”
“因爲身邊的人叫我的名字時,都是甜到要溺死的那種鼻音,像你這種清冷的聲音的清冷的叫法,我很喜歡。”安擎宇看着慕天愷淡笑着說道。
“我說話一向如此。”慕天愷別過頭去。
“所以,我喜歡。”安擎宇歪了歪俊秀的腦袋。